“你既回来了,就要担起责任。北岸还有十多万兄弟,他们把身家性命系在你身上,你可不能萎靡不振。”
    李东风摇摇头,面色凄惨:“我败了。七百艘战船,五万兄弟,都死于我手,我对不起他们。”
    李东风双手抱头,似要把头埋进桌案下,口鼻中发出呜咽ye的声音。青衫脑中突然想起了似虎,她和似虎初见时,它被妇人殴打,瘦骨嶙峋的趴在竹笼里,瑟缩着舔舐伤口。眼前的李东风哽咽到全身发抖,和当初的似虎何其相像。
    青衫揽住李东风,抱着他的头放到怀中,说道:“将军,你以前攻城太顺利了,锋芒所向,无人可敌。”
    “遭此大败,一时承受不住是应该的。可你要往前看,我们家底还在,再来时谨慎些就是。”
    “胜败乃兵家常事,你看小儿学走路,都是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我们在象湖败了,那就从头再来。船没了,我们再造,人没了,我们再练。”
    李东风从青衫怀中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看着她。青衫和他头抵着头,伸出指腹擦去他眼角的泪水,缓缓说道:“我们从泸州出来,本来就一无所有,大不了从头再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时的失意又算得了什么,时日还长着,让龙参先笑一会。”
    两人在黑暗中聊了许久,李东风突然说道:“我今天想和你同睡。”
    看着他渴求的眼神,青衫思考了一会。李东风又说:“我就想离你近点,我保证什么都不做。”
    青衫睡在床上,李东风睡在床下的甲板上,李东风刚躺下,就传来沉重的呼吸声。青衫也大半宿没睡,看了一眼沉睡的李东风也沉沉睡去。
    天色将亮的时候,李东风睡醒了。黑暗中,他仔细描绘着青衫的睡脸,无声的笑了一会,随后起身,轻手轻脚的出了舱门。
    雨水还在下着,他刚开门,就看到李枫出现在甲板上,他对李枫点点头:“她还没醒,让她多睡会。”随后换了小船,往北岸行去。
    青衫醒来的时候,看到床下的甲板上空空如也。听着外面淅沥的落雨声,不禁在心中感叹:“是个睡懒觉的好日子啊。”
    在床上又窝了一会,青衫才起身洗漱,连阴雨的天色辨别不出时间早晚,她问道:“什么时辰了。“
    李枫应道:“巳时中(10:00)。”
    “吃早饭了吗?”李枫摇摇头。
    “先吃些桌上的糕点垫垫,一会我们下船去岸边吃午饭。”
    青衫下了小船,拎着裙子,踩着泥泞的路面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驻地走去。等她走进军营,已到了中午时分,她下半身沾满了泥糊,头发上,脸上也有迸溅到的泥点。
    掀开大帐帘子,李东风正在帐中开会。冷不丁见到十多个人,青衫愣了一下:“都在呢,你们接着说,不用管我。”
    她在大帐旁侧找到一个矮凳,坐着歇脚,一边听李东风接着安排。
    “李云,方根生,你二人各从属军中选出三万人,就在北象湖训练。解贵,胡洲,你二人负责练兵事宜。龙参若来,我们就以战练军,他若是不来,我们就练,不败龙参,势不回城。”
    “不败龙参,势不回城。”
    最后李东风说:“该吃饭了,散了吧。”
    “青衫姑娘,我走了。” “青衫姑娘。” “青衫姑娘。”
    参会的众将士,和青衫都是熟人,都一一给她打完招呼才出帐。一群汉子,也没人带伞,出了大帐快跑两步散入营地中。
    杨开轩坐在长桌前整理文案,看向青衫说道:“军中粮草不多了,近日雨天无战事,省着些还能用七天。唯一担心的是现在下雨不好运粮,恰逢关键时候缺粮,恐士兵有异言。”
    青衫点头应道:“我给汤玉枢写封信,让他尽快把粮运过来。打散的水军如今归来多少?”
    “今早统计过,已经回来近一万人,今天渔民会继续沿岸搜救。”
    “这几天着重救生人,其后再让他们沿途捕捞尸体。”青衫看着前方怔了一下,接着说:“尸体带回来后,就地掩埋,竖碑奠文祭之。”
    大帐的气氛突然安静起来张行带人端来几份饭菜,青衫摸摸肚子,吩咐门口的值守的小兵:“打盆水来”
    “早上起晚了,就没吃早饭,没想到泥巴地这么难走,硬是走了一个时辰,肚中早已空空啊!”青衫洗净手脸,拿着杂面馒头啃了一口。
    “晚上还回船上吗?”李东风问道。
    “船上潮气太大,不回了。”
    小雨转中雨,中雨转小雨,阴雨天连绵下个不停。青衫怕潮,她的帐篷搭建在营地中最高的地方,但潮气上涌,身上的疹子还是此起彼伏。最后想了一个法子,在帐中生火炉。火气把帐篷烤的干燥,青衫身上的疹子总算下去了。
    她坐在大帐盘算账目,李东风和杨开轩在另一个桌案上说事,忽听张行进帐禀报:“主子,张玉枢送粮来了,人已经到了军营。”
    李东风露出笑模样:“快请进。”
    一阵寒暄后,众人坐下,看着下半身全湿的汤玉枢,青衫拎起炉火上煮着的姜汤给他倒了一碗。杨开轩笑着说道:“汤公子,喝杯姜茶驱驱寒。”
    青衫把铁壶放回炉火,问道:“汤陵城可还好?”
    “汤陵一切正常,我父亲和祖父都同意我过来。汤家在此处落脚已有三百年,象湖南岸生金县县丞是汤家旁支叔父,将军和青衫姑娘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青衫和杨开轩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泛起笑意,青衫接着说:“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和杨先生正愁没中间人说和。”
    青衫细细解释:“龙参带领的水兵,一小半是裙带关系,大半是象湖周边渔民、百姓的子侄,抱团的紧,视我方为死敌,我派去的人连门都进不去。”
    汤玉枢微微一笑:“这水域周边的官员,一多半和汤府有来往,我助将军和青衫姑娘一臂之力。”汤玉枢此后早出晚归拜亲访友,一去三五日不见人。
    又过半月,雨终于停了,青衫浇灭了炉火,仰头晒着久违的阳光。此时的象湖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一个月前青衫让士兵往后撤十里,可如今湖面又来到了营地面前。
    一个月前,岸边绵延百里的草洲,沼泽滩,全被上游涌来的水淹没,伸向各乡各镇的航道完全和象湖连为一体,湖面变得更加宽阔,远远望去和天相连。
    此时已经进到7月,太阳热辣的照耀着湖面,视线都被蒸腾的雾气遮掩了。
    李东风上身穿着一层薄薄的汗衫,下身着长到膝盖的大裤衩,在帐篷里热的满身满头的汗。他拿帕子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珠,抱怨道:“太热了,这天还不如下雨天好。”
    杨开轩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我们的营地正对着南方,这沿途连遮荫的地方都没有,师弟,忍忍吧。”
    青衫的脸热的红扑扑的,她胸前还裹着束胸衣,在这烤炉一般的帐篷里,只觉闷热的快要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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