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为师只有一半信心,现在有了七成。”
    卢生笑了笑,解释说:“留侯如今虽然退隐,可他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始终不可动摇,为师把留侯抬出来,自然是要压一压你父王,你父王就是再不情愿,也得给留侯三分面子,放了我……”
    “这便是为师的一半信心。”
    卢生像平日讲授课业那样,到了关键处,特意把重点内容点出来,然后,顿一顿,给卢弃留下充足的思考时间,这才继续说:“一半信心肯定不够,不过,为了彻底摆脱你父王的软禁,为师打算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赌一把,于是,便让你来陪我,截止目前,并没有人阻拦我们,为师这信心自然就提高到了七成。”
    卢弃恍然大悟,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原来卢生竟然也如此有心机。“余下三成风险呢?”卢弃忍不住问。
    “这三成是为师的命,若我命中注定无法重获自由,即使费尽心机,也是徒劳。”卢生无奈地说,充满了面对宿命时的无力感。
    卢弃则明白,卢生已经不担心燕王会阻止他离开了。
    “包子,包子,刚出笼的热包子哎!”
    两人差不多要走到留侯府邸时,街边突然传来吆喝声。
    “奇怪,昨天什么都没有,今天怎么突然出现了个卖包子的。”卢生听着吆喝声,疑惑地嘀咕了起来。
    “不止是这里有变化,咱们刚才路过的几个朝中大臣的府邸门前都多了些卖东西的,就连我家老宅对面也有。”卢弃悄声说。
    听到这话,卢生瞬间瞪大了眼睛。
    “我留意过街道上的情形,这些变化确实是今天才有的。”卢弃回望着卢生,把声音压到了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而且,我还发现,这些人并不是朝廷安插在长安各处的探子。”
    “那是?”卢生瞪圆的眼睛又鼓了鼓。
    当初咸阳城破时,就是从突然多了些莫名其妙的商贩开始的。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重获自由,长安城就要出乱子了,卢生顿时紧张到了极致。他甚至还在心中暗想:“这就是我的命吗?”
    “先生放心,他们对你我并没有任何兴趣。”
    卢弃没有回答卢生的问题,而是安慰了他一句。
    卢生将信将疑,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留侯府邸前。
    “弟子诚心感激先生授业之恩,愿先生早日寻到真龙!”
    卢弃径直跪在地上,给卢生连磕了三个头。
    “快起来,我的好徒儿,不必如此,你对为师的心,为师都明白,只是你我师徒缘分至此,恐怕要告一段落了。”
    卢生眼眶泛红,心中无比惆怅,把卢弃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名头发披散,面色蜡黄,身形枯槁的汉子拄着木棍,迈过留侯府低矮的门槛,走了出来。
    “卢先生,这就是燕王世子吗?”汉子站定身子后,打量着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卢弃,问了一句。
    “正是,世子与老朽依依不舍,便送我过来了。”
    卢生点点头,赶忙介绍说:“小弃,这便是留侯。”
    “晚辈久仰留侯大名,请受我一拜!”
    说着话,卢弃刚刚站定的身子又跪了下去。留侯张良的目光在卢弃身上打量了半天,正准备落在他的脸上,却扑了空。
    “燕王世子不必多礼,快起来吧。”张良抬了抬手,笑着说。他虽然没有看清卢弃的面相,却对他彬彬有礼这点,印象颇好。
    “多谢留侯。”卢弃从地上爬起来后,望着张良拱了拱手。
    这一次,张良完全看清了卢弃的面相。
    只这一眼,他就惊呆了,怔怔地问:“你真是燕王世子?”
    “这徒儿老朽是看着长起来的,他确实是燕王世子。”
    卢生在一旁说。看到张良如此惊讶,他的表情也有些复杂。
    “原来如此……”
    张良点点头,脸上又有了笑容:“不瞒世子,你长得跟老夫一位故人年轻时实在太像了,恍惚间我还以为见到了他。”
    “张良年轻时的故人,会是谁呢?”卢弃暗自琢磨了起来,又一次想起了韩信、萧何等人初次见他时,流露出的异样神情。
    “世子若是不忙的话,可否到舍下小坐?”
    张良拄着木棍,发出了邀请。
    “多谢留侯美意,眼下我家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城,晚辈需要尽快回家,帮家父的忙。”卢弃弓着身子,又拱了拱手:“若是有缘再见的话,晚辈一定登门拜访,向留侯请教!”
    “原来燕王竟如此急迫。”
    张良嘀咕了一句,笑着说:“那咱们就有缘再聚了,你的授业恩师,老夫就暂且帮你收留了,你若是想和他互通书信,就往我府上投递,不管老夫在不在,都会有人第一时间转交于他的。”
    “多谢留侯,先生珍重!”
    卢弃再次拱拱手,望着卢生,一狠心,转过了身子。
    半个时辰后。
    长安城外,卢绾骑着灰马心事重重地走在前面,卢弃骑着白马跟在他身后。再往后,是卢义和卢家家丁保护的七八车行李。
    “我们已经离开长安了,父亲为何还闷闷不乐的?”
    卢弃在白马身上轻轻拍打了两下,追上了卢绾。
    “你去送先生的时候,燕国来人了。”卢绾收起思绪,在怀里摸了摸,取出了一卷竹简:“匈奴王果然对燕地蠢蠢欲动。”
    “这有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一回到燕地,就抓紧时间招兵买马,他匈奴王要是敢来进犯,就让他碰碰硬钉子!”卢弃解开竹简看了看,并没发现值得关注的内容,便还给了卢绾。
    “其实匈奴王未必是要进犯燕地,他这么做也许还有别的意思。”卢绾把竹简重新装进怀里时,话里有话地说。
    “别的意思,什么意思?”
    卢弃望着卢绾问,不等他回答,态度坚决地说:“父亲即使对我皇帝大爷再失望,也别忘了自己始终是汉家臣子!”
    “这个为父自然明白,只是,算了,算了,不说这事了,儿啊,你见到留侯了,他没在你面前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卢绾忽然转移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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