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书签好了,咱们喝盅酒庆祝一下如何?”
    沈知韫:“……”
    大喜之日庆祝他们和离?!
    但转念一想,与心悦之人成婚,才是大喜。像他们这种被迫绑在一起成婚的,何喜之有呢?不过如今他们各得所愿,也算是大喜了。
    沈知韫接过酒盅。
    “来,干。”贺令昭举杯与她碰了碰,仰头将鸳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时,他昳丽明朗的眉眼里皆是喜色。
    沈知韫眼脸微垂,唇角悄然翘起,露出了赐婚之后的第一个真心笑容。
    冷月独悬天际,夜霜簌簌而落。
    青芷出了喜房之后,一直尽忠职守的守在门外。她怕贺令昭因书肆的事对沈知韫不利,便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听着喜房里的动静。
    若有一丝不对,她就可以立刻冲进去护主。
    她等啊等啊,约莫等了两刻钟,才听到沈知韫唤她。青芷当即推开门快步进去,然后整个人就呆住了。
    她走时,喜房内的气氛有点剑拔弩张,但现在却一派祥和。这两刻钟里发生了什么?
    “傻站着做什么?快来帮我拆凤冠。”沈知韫坐在妆奁镜前,用手托着凤冠,脖子才没那么难受。
    “哦,好。”青芷快步过去。
    和离的事情既然已经谈妥了,贺令昭觉得,他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他起身道:“我去送宾客,你累了一日,早些歇息吧。”
    换言之,他今夜不会再回来了。
    沈知韫应了一声,贺令昭便揣着和离书喜滋滋的走了。
    等到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时,青芷才小声问:“小姐,我怎么觉得,姑爷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嗯?怎么不一样了?”
    “之前我离开的时候,姑爷脸色不大好,但我刚才进来的事后,姑爷心情好像很好,甚至刚才走到门槛的时候,姑爷明明被绊了一下,但他却非但不生气,反而还开心的笑了呢!”
    沈知韫一面拆钗环,一面笑着问:“开心不好么?”
    “好,只是我总觉得怪怪的。”
    “不奇怪的。”她和贺令昭之间各得所需,开心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小姐,我怎么觉得,不但姑爷怪怪的,您也有点怪怪的呀。”
    拜完堂到喜房之后,沈知韫眉眼黯然,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但跟贺令昭单独待了两刻钟之后,沈知韫眼里的黯然消沉突然就一扫而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鲜活的明艳。
    青芷正要询问原因时,有侍女端了水进来,青芷便将那些话又咽了回去。
    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们小姐开心就好。
    沈知韫被折腾了一天,早就精疲力尽了,盥洗更衣后她便打算歇息了。只是她刚撩开床帐,喜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沈知韫下意识回头。
    就见先前说今晚不回来的贺令昭进来了。
    第七章
    四目相对时,贺令昭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尴尬。只是那尴尬里,隐约还带着几分懊恼和挫败。但这些细微的表情,很快就被贺令昭藏起来了。
    贺令昭走进来,清了清嗓子:“那什么,宾客都散了,不用我送了。”
    见贺令昭回来了,贺家的侍女说了几句福话之后,便立刻退下了。这个时候,青芷也不好再留下来,她只得跟着她们一道离开。
    喜房的门甫一关上,贺令昭立刻解释:“不是我出尔反尔啊,是我爹的人在外面守着。”
    所以兴冲冲揣着和离书,打算趁着前院宾客未散,偷偷翻墙出去找个地方睡觉的贺令昭刚出院子,就被定北侯的人逮住了。
    知子莫若父,定北侯知道他这个小儿子是什么德性,所以早早就被命人守株待兔了。
    “而且我爹还说,我今晚要是敢迈出喜房一步,他就打断我的腿。”
    沈知韫:“……”
    有他祖母在,贺令昭倒不担心他的腿。但为了这场婚仪,阖府上下筹备了月余,府中早已是累的人仰马翻,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又搅和的大家都不安宁。
    贺令昭同沈知韫商量:“要不你让我在这里将就一晚?我打地铺的那种。”
    虽然他们已经约定好,两年后和离,但今日毕竟刚成婚,也不能闹的人尽皆知。而且这是贺令昭的院子,沈知韫没有拒绝的权利。
    沈知韫放下床幔,丢下一句,“随你”,便拉过被子躺下了。
    贺令昭便将这句‘随你’当成沈知韫答应了,他栓好门,拿被子往地上一铺,就直接躺上去了。
    如今虽然是冬月,但房中有地龙,所以睡在地上也不冷。
    再加上虽然先前喝酒时,贺令昭确实耍了些手段,但今晚酒他也没少喝。现在甫一躺下,酒意与困意便一同涌了上来。
    折腾了一整天,沈知韫也很困,她躺下没一会儿就来了睡意,但在她马上要睡着的时候,一道独特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沈知韫烦躁睁开眼,循声转头。
    隔着层层纱幔和明亮的烛火,她就见贺令昭枕着手臂睡的正香。
    而那道独特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沈知韫:“!!!”
    夜色深沉,天地间万籁俱寂,只有喜房里,响起规律的咍台声。
    沈知韫尝试用手捂住耳朵,也试过将头蒙进被子里,但那咍台声就跟细针似的,无孔不入的扎着她的耳膜,硬生生刺的沈知韫睡不着。
    到最后,沈知韫愤怒掀开被子坐起来,目光死死盯着躺在地上酣睡的人。
    而贺令昭浑然不觉,仍旧睡的很香。
    沈知韫坐在纱帐里,兀自生了会儿闷气之后,见对方睡的雷打不动,她只得自我安慰——
    没事,他们不用过一辈子,两年约定之期一到,他们便桥归桥路归路了。
    而且贺令昭先前明确的说了,他夜里不宿在这里,今晚只是特殊情况,她暂且忍他一宿便是。
    沈知韫抿了抿唇角,重新躺下去时,她在心里默念,过了今夜,就剩一年零十一个月并三十日了,她忍!
    这一夜,对沈知韫来说格外的漫长。
    几乎是街上刚响起僧人的报晓声,沈知韫便掀开被子起床了。
    她既然起来了,那贺令昭也别想再睡。
    “贺令昭,醒醒,该起了。”
    贺令昭睡的迷迷糊糊的,只当是他的小厮在叫他,他眼睛都没睁,直接骂道:“安平,你再啰嗦一句,就滚去给小爷扫一个月的茅房!”
    骂完之后,耳边瞬间清静了。
    贺令昭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打算继续时,蓦的响起一道凉凉的女声:“那你睡你的,我让侍女们进来了。”
    “!!!”
    贺令昭条件反射性坐起来。他睡眼惺忪睁开眼,看见沈知韫时,这才想起来,他们昨日成婚了。
    而沈知韫已经往门口的方向走了。
    “等等等等。”贺令昭忙叫住沈知韫。
    若侍女现在进来,看见他睡在地上,估计他爹真的会打断他的腿。
    贺令昭立刻起来,一面收拾被子,一面随口问:“天还没亮呢,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听了一晚上咍台声的沈知韫瞬间爆发了。她猛地扭头,清眸里都能喷出火了:“我起这么早做什么?!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睡着过了吗?”
    沈知韫说了之后,贺令昭这才发现,她眼底的青黛很明显,像是硬生生熬了一夜似的。
    “你认床啊?那你怎么不早说?我昨晚睡地上,也是一宿没睡好呢!”
    沈知韫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
    听贺令昭这意思,她要是早说她‘认床’,那昨晚睡地上的人就该是她了?!
    “你——!”沈知韫刚开口,一阵晕眩感猛地袭来,她勉强扶住桌子上,才没摔倒。
    贺令昭吓了一跳,忙快步过去,想要伸手扶沈知韫:“你怎么了?没事吧?要不我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不用!你别碰我!”沈知韫扶着桌子,闭眸轻轻喘息着。
    她就没见过比贺令昭还厚颜无耻的人!还他也一宿没睡好,那昨晚地上那个,睡的天昏地暗的是鬼吗?!
    见沈知韫抗拒他接近,贺令昭便识趣后退几步,询问道:“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让你侍女进来?”
    沈知韫没应声,但也没拒绝。
    贺令昭便打开门,让人去找沈知韫的陪嫁侍女。
    很快,青芷和红蔻就匆匆的来了。看见沈知韫面色苍白坐在桌边时,青芷吓了一跳,忙快步过去:“小姐这是怎么了?”
    “她认床,昨晚一宿没睡好,刚才有晕眩之症,我让请大夫,她不愿意,你们快劝劝。”
    贺令昭话音刚落,沈知韫一个眼刀飞过来,他立刻举手投降:“行行行,我不多嘴了,我去外间,你们有事叫我。”
    说完,贺令昭撩起帘子,打着哈欠去外面了。没睡好的人他惹不起就躲。
    红蔻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块糖,递给沈知韫,青芷又让人端了温水来。沈知韫吃过糖喝了温水,又坐着缓了一会儿之后,脸色才略微好转一些。
    但青芷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姐,要不咱们还是请个大夫来瞧一瞧吧?”
    从前沈知韫偶尔也有晕眩之症,基本吃块糖或者吃点甜食之后就没事了,但她的脸色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苍白过。
    “是啊,咱们请个大夫来瞧瞧吧。”红蔻也跟着劝道。
    沈知韫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再加上刚才走的太急了,不用请大夫。”
    虽然一年零十一个月并三十日之后,她和贺令昭就会和离,但今日是他们成婚的第二日,沈知韫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惊动贺家上下,而且她确实也没事。
    因青芷和红蔻都拗不过沈知韫,最后请大夫一事只得作罢。
    贺令昭不知她们主仆三人在里间做什么,他到了外间之后,便娴熟的往榻上一歪,翘着二郎腿继续补觉了。
    很快,侍女们便端着盥洗之物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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