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有必要提前会一会这位蔺母了。”王守林用双目扫过负责人,最后缓缓开口说道。
    原本王守林的计划之中没这么快跟蔺母相见,毕竟蔺母也算是一条大鱼的直系亲属,保不齐还能凭借蔺母钓出野驴呢?可如今蔺母的行为处处透着异常,王守林隐隐感觉已经抓到了一些线索。
    “卫山和小念准备好说辞,一会儿咱去找蔺母。”思索片刻王守林重新部署了最新安排。
    “王队,你们吃晚饭了吗?”见王守林已经定好后续安排,负责人又赶忙重新发问道。
    “没,我暂时还不饿。”王守林说着又补了一句,“小念和卫山去吃吧,不能饿坏了肚子。”
    随后,王守林又独自一人站到了院落之内,眉头紧皱着分析起关于那位蔺母的一些情况。
    不一会儿,秦卫山和林念吃完东西已经准备就绪,齐齐来到王守林身边,他看到二人精神焕发的状态,自然明白已经准备好了,没有继续多废话,推开大门就往外走,而三人所去的方向,正是蔺母家所处的位置。三人顺利走到了蔺母的家门口,此刻的天色已经有些变暗了,能够听出来蔺母家内有传出碗筷碰撞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在吃晚饭。
    “我们等一会儿吧。”王守林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包香烟,还剩接近十根左右,他拿出一根放到嘴巴里,用打火机顺利点燃,轻轻吮吸了一口,“如果我的推测没错,蔺母多半很清楚蔺永清背地里搞着啥勾当。”
    王守林又徐徐吐出烟雾,毕竟蔺母这条线很关键,能否挖出幕后的一系列人就看这一把了。等到一根香烟彻底燃烧殆尽,房屋内碗筷的声音也渐渐停了下来,三人一时间也是面面相觑,都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那超乎常人的坚定。
    “一会儿我来主导发问,你们负责打配合跟暗中观察即可。”王守林低声叮嘱了一句。
    “明白,我们会高度配合您,争取挖出有用的线索。”秦卫山和林念都齐齐点头应许道。
    估摸着蔺母差不多已经将碗筷收拾完后,王守林才迈步走上前去,用手轻轻敲了几下房门。没过多久,一个身材略微有些佝偻的慈祥老太太便将房门缓缓打开,王守林三人静静打量着蔺永清的母亲,而蔺母也同时打量着王守林三人,让王守林三人非常吃惊的是,蔺母根本毫不意外会有人突然拜访。
    “您好,大娘,我姓王,名守林。”王守林没有打掩护和扯谎话,对于这种普通老百姓若是太过遮遮掩掩,反而会让她更加胡思乱想,片刻后还是决定从怀中摸出警官证递给了蔺母。
    蔺母伸手接过警官证,打开认真看了一眼后便还了回去,她一脸平静之色道:“进屋吧。”
    随后,没有任何废话,蔺母便向后退了一步,慢慢向着客厅内的方向走去,王守林三人则紧跟在蔺母身后,好似感觉到对方的脊柱在这瞬间又弯曲了许多,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之感。
    “王警官,恕我多嘴问一句,你吃过晚饭了吗?”蔺母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轻声发问道。
    “还没吃,主要是没啥胃口,因为案子一日不破,我就寝食难安。”王守林如实回答道。
    一行人顺利进入房屋客厅之后,王守林静静打量屋子里的每一样物品,可以看出来蔺母是一个比较爱干净的老人,每一件物品都有条不紊摆放整齐,看不出来丝毫杂乱之意,并且物品上没沾染一点灰尘,环境很是舒心怡人,就连玻璃也被擦到能发亮那种程度。
    王守林这一小段路程之中,将眼口鼻运用到了极致,心中也有了谱,蔺母之前确实没有撒谎,此处房屋除了她的脚印和味道之外,就完全瞧不见有第三个人的任何痕迹。蔺母将王守林三人引到了位置后,蔺母便回房间取了几个小杯,随后用烧水壶为三人开始沏茶,仿佛早就准备好了的那样,整个过程看起来没有半点慌乱。
    王守林见状叹了口气,舔了舔嘴唇发问道:“大娘,您就不好奇我们来您这是为了啥吗?”
    蔺母被如此一问,浑身不由为之一颤,但片刻就镇定了下来,那布满皱纹的脸挤出一抹笑意,望向王守林的双眼发问道:“我这老婆子虽然年纪大了,眼睛不咋好使了,可心里头没瞎,你来是因为永清那个小王八犊子吧?”
    王守林没有立刻回答这个提问,只是看向蔺母的目光之中,不由多出了几分同情和可怜。
    “唉,那个小王八犊子好几年都不知道回家看一趟,我也只当他是死外头了,我也知道这小王八犊子从小就喜欢偷奸耍滑和不干正事,每个月还能给我打过来那么多钱,我咋可能不知道他干了啥子事呢?”蔺母说着不禁又露出一脸苦笑,显然比任何人都明白蔺永清是何等货色。
    王守林依旧保持沉默,结果这整个房间之内,只有烧水壶中热水被加热发出来的咕噜声。
    片刻之后,蔺母开始沏茶为王守林三人满上茶水后,便静静坐到了一旁,不愿继续说话。
    说实话,王守林三人待刚刚蔺母说完之后,内心便浮起了大浪,这么直接的农村老妇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如此直截了当的回答也让王守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娘,您知道他具体是干什么工作吗?”王守林喝了口茶水,重新看向蔺母发问道。
    “这我虽然不太清楚,但那小犊子一肚坏水,肯定不是干正经买卖。”蔺母又叹了一大口气,摇摇头继续追问道了一句,“王警官,您给我这个老太婆也透个底,我家那死玩意到底犯了啥罪?”
    “这情况有点复杂,我怕三言两语讲不清。”王守林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了,但当他对上了蔺母那一脸的乞求时,还是叹了口气,他可以隐瞒对方蔺永清没有犯多大的错误,但这只能隐瞒一时,并不能隐瞒一世。毕竟,蔺永清所犯下的罪孽实在太过深重,蔺母迟早有一天会知道,他深吸一口气后缓缓说道:“您儿子蔺永清杀了许多无辜的人,这么多年一直干的都是偷猎国家级保护动物的盗猎者,数罪并罚之下,可能要被判处死刑。”
    看着蔺母的表情急转直下,王守林赶忙开口补充道:“但如果您能帮助我们破案,也未必不能够让他死缓,或者改为无期,也算是有重大立功表现了,相关单位到时也可以酌情审判。”
    不过,王守林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就是让蔺永清死缓或者无期的概率其实特别小。
    蔺母听后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表情依旧带着不可思议,她清楚蔺永清一个不学无术的人肯定是干了非法买卖才能赚这么多钱,但为啥子他要杀人呢?自己的儿子啥样娘知道,说实话蔺母到现在也没法接受这个事实,但通过王守林由死刑到死缓无期的描述之下,她渐渐也开始有了希望。
    其实,这便是心理学上一个比较重要的知识点,那便是损失规避。举个例子,假如路人甲在路上捡到了一百块钱,或许只会高兴几分钟,说不定一想到这一百块钱只能买七块钟薛高还会难受。但如果是丢了一百块钱,那么他将会纠结一整天。大多数人对于损失和获得的敏感程度都是极不对称,但有一条是符合所有人的逻辑内心,那便是面对损失的痛苦感要大大超过面对获得时的快乐感。当然,如果能合理利用这种心理,甚至可以去跟销售砍价和谈生意。
    假如买东西的时候正常讲价对方不满意,完全可以给销售一部分钱,谈不成的话又索要回来,这个时候规避损失的念头就会在极大程度上,影响一名销售员的理性判断,从而使其做出最大程度的让利。
    另一个方面来看,情绪的大起大落就已经消耗了绝大多数人的精神,所谓精神意志这一类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实际上是带着体力的暗战,如果消耗的地方多了,理性思考能力自然就会丧失。
    这一方面蔺母要面对蔺永清铁板钉钉的死刑,另一方面给他死缓和无期徒刑的希望,加上蔺母已经被蔺永清所犯下的罪行震惊了,导致整体思考能力严重下降。综合每一条因素来看,蔺母心中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只不过,蔺母还差一个能带领她将心里话引出的终极杀招。屋内沉寂了很长时间,偶尔只回荡着王守林三人的饮茶声,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开腔打破了沉默。
    蔺母扭头定睛看去,发现那是一个长相很年轻的警官,此刻正带着认真与冷静看向她。
    “大娘,您好好考虑清楚,这件事跟您儿子的生命相关。”秦卫山顿了顿,又缓缓往下道:“虽然跟您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我能感觉到您是一个很开明的人,您应该知道触犯国家法律,而且身背命案是一个啥级别层次的罪犯吧?”
    蔺母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举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秦卫山这番话确实不假,其实她在收到蔺永清打款的几个月之后,隐约就已经猜到自己儿子有可能正干着什么不法之事,不然不可能会赚那么多钱。
    毕竟,除了当兵之外,谁能两年之内都不回家看看?谁能两年之内每一个月都不间歇为自己打款连一丁点消息都没有?蔺母有时候都害怕蔺永清死了,当然这是在对方没有给自己打款的前提之下。
    蔺母又慢慢站起身,身子看起来更加佝偻了,只见她慢慢走回屋内,翻出来一个很老旧的木盒,打开那个木盒后,里面有着一张看起来近乎崭新的银行卡,不过王守林轻轻看了一眼便发现那是好几年前的款式了。
    蔺母将银行卡推到了王守林的面前,叹了一口气主动说道:“王警官,这是俺那孽子给俺打的所有钱,都搁这张卡里头了,把卡上交了能不能给俺儿子减刑呀?”话落,她眼里再度浮现出希望的目光。
    可王守林除了叹息外,便是连连摇头,蔺母说了这么多话,还是没能说到点子上,默默起茶杯,再度饮下一口。不知不觉,一壶茶水已经完全喝光了,蔺母又很快重新续上了一壶新茶。
    或许是此刻的氛围泰国尴尬,蔺母开始闲扯起蔺永清小时候发生的事,红着双眼自言自语道:“俺那个孽子,从小就古灵精怪,孩他爹为了送他上学,起早贪黑的去地里头赚血汗钱,结果钱是赚到了不假,但孩他爹身子骨也熬坏了,从此之后,俺那孽子就有了一个坏想法,他要赚很多很多钱,要当那种大老板过有钱人的日子。”
    “结果等他初中读完了,跟俺说要去城里头打工,俺没同意,在村里头赚点钱,稳稳当当过日子,再说个媳妇,这日子多美呀?”蔺母的语气之中带有一抹遗憾,抬起手抹了把眼泪:“可那个小王八犊子,不知道从啥地方整来了蒙汗药,给俺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之后俺就晕了,等醒过来的时候,那小王八犊子除了一封信外啥也没有,直接就不知所踪了。”
    “后来没过几年他还能回来吃顿年夜饭,给俺讲他在城里头混的咋样,俺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见他的次数就从一年几次变成了好几年一次,到现在都两年没回来看俺了,您说这瘪犊子,居然能给自己老娘下药?”说到这,蔺母不知为何笑了笑,只不过这笑意带着复杂,仿佛是为自己儿子能赚到钱而骄傲,又仿佛是因这儿子已经走上了犯罪的不归路。
    也就在这时,一旁的林念突然感觉头脑发蒙,双目所看的一切也变得眩晕起来,她有些不解了,愣愣看向身旁的秦卫山和王守林,但看见两人身体都没有异常之后,便渐渐放下心来,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淌,她脑海之中的眩晕感越来越强,双目所见的事物已经发生了重影,蔺母说的话语也开始模糊听不清了。
    秦卫山也发现了异常,他扭头看向双目迷离的林念,随后一脸又很诧异看向了王守林。
    王守林依旧是一脸淡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依旧静静听着蔺母喃喃自语讲话。
    “俺老太婆就这一个儿子了,老蔺家唯一的独苗苗呀,他不管有混蛋,多王八犊子那也是俺儿,他是俺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俺不能看他坠入罪恶深渊,但他既然已经坠入深渊了,俺这个当妈的也拽不回来,那俺就只能帮他往前走一走喽。”蔺母说着脸上的神情又是一变,露出了那种阴狠和杀机,扭头望向王守林三人冷笑道,“俺不能亲手送他上刑场,也不能让他下半辈子到监狱里过,所以三位警官这次就只能委屈你们了,三条命换俺儿一条命不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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