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十,巳时正。
    皇宫的太庙正殿烛火高燃,弥漫着庄严而肃穆的氛围。今日,正是举行二皇子的冠礼仪式之日。
    仪式上,二皇子虔诚地跪在太庙殿前,皇帝威严立于殿中央,亲自为二皇子戴上象征成年的发冠。朝臣们纷纷跪拜在地,向着皇帝和新成人的二皇子表示祝贺。
    冠礼之后,众人移步至元亨殿庆贺二皇子的二十华诞。
    元亨殿内,琴箫悠扬,歌舞婆娑,充满了欢声笑语。宴席上,皇帝满怀欣慰地看着一旁的二皇子,心中对二皇子充满期待。
    随后,皇帝又扫视了一眼整个大厅,忽然注意到缺席的岑思卿。
    “今日怎么没见到思卿?”皇帝侧头小声问为他倒酒的袁福。
    “回圣上,七殿下今日抱病,所以未能前来。”袁福也悄声的回应道。
    “抱病?”皇帝有些担忧地追问道:“可问了御医,他患了何病?”
    袁福将酒壶放下,然后凑到皇帝耳边,说道:“圣上无需担忧。估计七殿下只是一时着了凉,并无大碍。”
    皇帝不解,看向袁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昨日,二皇子在乾明宫设宴,邀请了宗亲一族和相识的大臣的公子们叙旧。”袁福轻声说道。
    “此事,朕知道。”皇帝举起酒杯,说道:“逸承离宫一年多,乾明宫空置许久,也是该热闹热闹了。”
    “可是,昨日乾明宫在设宴期间,却发生了令人不解之事。”袁福神色谨慎地说道。
    “何事?”
    “圣上在二殿下周岁时赐的云岭国的夜明珠,忽然莫名遗失了。”
    皇帝听言,放下了酒杯,问道:“可有查明是何人所为?”
    袁福摇头,将昨日的情况叙述道:“尚未查明。只知,昨日去过乾明宫藏珍阁的人,只有一名打扫的宫婢和七殿下。”
    “那宫婢可招认了?”皇帝不假思索的问道。
    袁福再次摇头,回答道:“已经审了一天一夜了,那宫婢只说不是她偷的。”
    “那便继续审,若还是不招,便移交至内侍监。”皇帝冷冷地说。
    “今日一早,已经将人送过去了。”袁福说完,再次上前为皇帝斟满酒。
    “思卿就是为了此事,所以今日才不肯露面的吗?”皇帝表情严肃的望向二皇子的方向,问袁福道。
    “老奴不敢私自揣测。”袁福思索了片刻,答道:“近日风凉雪寒,估计,七殿下也确实染了风寒。”
    皇帝哼了一声,不再追问。他并不知道,袁福将二皇子逼迫岑思卿脱衣、当众羞辱之事刻意隐瞒未告,他此时只是对于岑思卿因为这点小事,而不出席二皇子的冠礼仪式而心有不满。
    “逸承。”皇帝高声喊二皇子,并抬手举杯道:“今日吾儿及冠之喜,朕深感欣慰。既已成人,往后一言一行,便要更加慎重谨慎。要多为岳国的江山社稷而考虑,克己奉公,以天下为己任。”
    皇后从皇帝的言辞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她觉得,皇帝的这席话,好似是在暗示储君之位的归属。于是,她飞速地望向二皇子。
    二皇子听了皇帝的嘱托,立即起身,双手托杯,恭敬地回应道:“父皇放心,逸承明白成人之者,将责成人礼焉也。责成人礼焉者,将责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者之礼行焉。逸承定不负父皇的寄托,必将遵循四者之行,时时警醒,克己慎行。”
    “好!”皇帝对二皇子的这番回答,甚是满意。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侧的皇后也微微点头,对二皇子的表现感到十分欣慰。
    二皇子的回答既得体,又彰显了他的态度和格局。最重要的是,这个回答没有流露出任何觊觎储君之位的意图,这才是皇帝想要的答案。
    如今,二皇子是唯一成年的皇子,又是嫡长子,而且是唯独为岳国上过战场的皇子。眼下,得到这太子之位对于二皇子来说,本就易如囊中取物。
    皇后看着宴席上的二皇子,不禁眉眼上扬,嘴边浮现出一抹藏不住的得意笑容。
    ***
    此时,荣和宫的偏殿门窗紧闭,岑思卿独坐在书房内,沉浸在对过去一系列事件的回忆中。
    他仔细思考着,自从二皇子回宫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岑思卿想起自己莫名坠湖的经过,古塞国和亲的提议,以及自己在乾明宫被迷晕的那晚。随后,他又回想起了悔婚流言和议和使者被杀的风波,以及自己因此而被皇帝怀疑。岑思卿追忆直至昨日,他在乾明宫中蒙冤遭受的羞辱。
    一切历历在目,岑思卿回想着过往他与二皇子之间发生的种种,不禁令他在阴冷的屋内发了一身冷汗。
    岑思卿努力理清心中的思绪,他知道,二皇子也并非自己记忆中的那般温良而友善。他再次回想起多年前,自己被三皇子为难时,二皇子为他解围的情景。
    岑思卿此时才明白,或许是命运的不仁和岁月的蹉跎,让他曾经以为二皇子是一位心慈面善的长兄。或许,从一开始,都只是他的一腔向往的臆想罢了。
    “难道是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岑思卿默默自问,心头涌上一阵苦涩。一想到二皇子的温柔和善都只是自己的妄想,岑思卿痛苦得闭上了双眼,急咳了几声。
    屋外,卫凌峰守在门口,满眼焦急。听到了岑思卿的咳嗽声,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殿下,您可安好?若是有何需要,还请告知卑职一声。”
    良久,坐在静谧的书房中,岑思卿缓缓睁开双眼,眸光逐渐坚定,他答道:“我没事。”说完,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如今的一切都需要慎重应对。
    送走了三皇子,岑思卿本以为自己可以平步青云,未曾想到如今的形势却变得更加险恶。昨日的屈辱,让岑思卿深感身陷绝境,而二皇子的种种表现更让他意识到,若是他还如从前那般忍让和退步,必将沦为俎上之肉。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岑思卿没有心思理会,却没想到,随后传来的是萧楚曦的声音。
    “七殿下,萧楚曦来向您请安了。”
    岑思卿一听见萧楚曦的声音,立刻打起了精神。他想起了之前,萧楚曦不惜说谎,以二人两情相悦、私下幽会为自己证明清白,以及那时萧楚曦对他说的话。
    那日,岑思卿想要挣脱被萧楚曦挽着的胳膊,担忧道:“若是父皇当真,那你我二人,便真的骑虎难下了。”然而,萧楚曦却不在意地笑着对他说道:“若是难下,那不下便是了。”
    岑思卿知道,萧楚曦现在是他手中的一张王牌。
    忽然,门外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断了岑思卿的思绪。
    “七殿下。”萧楚曦冲门内喊道:“你就打算这样,在里面不吃不喝过一辈子吗?”
    岑思卿听到萧楚曦的质问,他不免摇头无奈一笑。于是,他缓缓站起身,向紧闭的门扉走去。
    ***
    元亨殿内,歌舞依旧。
    “今日为何不见七弟?”席间,二皇子忽然高声问五皇子。
    五皇子讪笑一声,他知道二皇子是明知故问,也知道发生了昨日那般的事情,岑思卿怎还会有心情来参加宴席。于是,五皇子顺着二皇子的话,答道:“我听说他病了,只是不知七弟这患的是身疾,还是心病。”
    “逸安此言何意?”皇帝本就在意岑思卿今日没有出席的事情,听到五皇子的话,他即刻询问道。
    “父皇或许不知。”五皇子一手撑在椅背上,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回答道:“昨日二哥设宴,不想宫中遗失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因为只有负责打扫的宫婢和七弟去过藏珍阁,所以乾明宫的人按例询问了几句。未料,七弟因此而不悦,甚至不辞而别。”
    五皇子轻描淡写地叙述完,然后看了一眼二皇子。见二皇子含笑不语地看着自己,五皇子便知道,自己没有说错话。
    与此同时,皇帝听了五皇子的话,对于岑思卿的缺席感到更加不满。他看着二皇子,问道:“朕听闻,今日一早,那名打扫的宫婢已由乾明宫移交至了内侍监。眼下可有进展?”
    二皇子起身回话道:“尚未有任何进展,夜明珠依旧下落不明。”
    昨日,宴席之后,乾明宫的纪公公询问了掌事姑姑,并见到了那名负责打扫藏珍阁的婢女。当时,那名宫婢已经被打得几乎只剩一口气了。纪公公知道,按二皇子的性子,这宫婢早应该被直接杖毙。可刚才,二皇子却一边端详这自己手中的那颗夜明珠,一边淡淡地嘱咐纪公公,决不能要了这宫婢的命,翌日一早便将她送到内侍监。纪公公虽然不明白二皇子的意图,但还是按吩咐照办了。
    宴席上,二皇子忽然抬头,看向皇帝,忧心忡忡地说道:“父皇,皇儿并不担心那颗遗失的夜明珠。乾明宫上下已经加紧搜查,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了。”
    “那你在担忧何事?”皇帝问道。
    “逸承只是不希望因此事,而令我与七弟之间生了嫌隙。”二皇子忧虑地叹息道:“昨日之事,逸承确实有失长兄之态,情急之下询问了七弟几句,才令他心中委屈,今日亦缺席了皇儿的及冠仪式和宴席。”说罢,二皇子来到殿中央,下跪道:“皇儿恳请父皇,治逸承的失察之罪。”
    一旁的顺妃见状,未等皇后使眼色,她便立即煽风点火道:“臣妾听说,昨日二皇子的宴席是高朋满座。想必,七皇子是觉得丢了面子,所以今日才怄气不肯到场祝贺。”然后,她又叹息一声,嘀咕道:“这七皇子向来心高气傲,那副架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太子呢。”说完,又翻了一个白眼。
    “好了。”皇后忽然开口,温言劝阻道:“今日,思卿确实不应该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缺席。但大喜的日子,顺妃你也少说两句。”
    顺妃立即收了声,她心中清楚,皇后这是表面在阻止她,实则是在夸赞她。
    “逸承也起身吧。”皇帝对二皇子说完,然后表情严肃地继续道:“你莫担心,此事你做得对。乾明宫失窃,按例无论是何人,终归是要询问一番的。若是思卿真因此事而心生芥蒂,与你就此疏远了,那也是他心胸窄小,怪不得旁人。”
    皇帝话音刚落,却见有人匆忙上前通报。
    “圣上,七殿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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