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火星从起皱的纸页边缘升起,又跌落进火光里。
一直到纸张彻底燃烧，只剩下灰烬时，迟星牧关掉灶台上的火焰,给红隼抓了一把肉干。
这是他白天做饭时顺手做的，多少花了点心思。烘得半干以后，肉条色鲜味美，还带着一层淡淡的精神力，很讨食这些肉动物的喜欢。
红隼这些日子负责给迟星牧传消息，早被他给喂惯了，本来挺霸气一只猛禽,在迟星牧面前乖得像只鸡崽,迟星牧伸手，就乖乖跳到他的手心里。
迟星牧摸摸红隼背上的羽毛，手感还不错,尤其是它小腹附近的一块绒羽,温热又柔软。
红隼喉咙里发出几声咕咕的叫声,蹭了蹭迟星牧的指尖。
尽管它很想在迟星牧身边呆一辈子，最好永远也别离开,但它知道自己容易给迟星牧惹麻烦。万分不舍地在迟星牧身边蹭了一阵之后,红隼不舍地咕了两声,抓着迟星牧装给它的肉干，飞入到夜色中。
迟星牧关上窗子，在厨房里收拾了一会，想了想,又接了一大桶水，把种子丢进去。泡了好一阵才拿出来。
他满腹心事地走出厨房，正好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原来是一只小兔子,正蹲坐在门口等他。
迟星牧弯腰把小兔子抱起来，点点它的鼻尖，触感微凉水润，很健康的样子“小调皮，怎么还不睡觉”
现在已经过了孩子们平时睡觉的时间。
小兔子有些不好意思，两只小爪抱着自己的耳朵，一旁有个小姑娘走过来细声细气对迟星牧道我们想等叔叔回来一起睡。”
说完跟小兔子一起眼巴巴地看着迟星牧。
看得迟星牧心里一软。
他刚接手这栋房子时，大部分孩子都很胆小，说话吃饭时的动作都怯怯的，只有几个经常出去给人跑腿的孩子还好些，全靠着迟星牧和埃兰娜这些天一点点安抚，才慢慢好一点。
难得孩子有勇气提出自己的要求，还是一起睡觉这样的小事，迟星牧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牵着小姑娘走进房间。
埃兰娜正给其他孩子分睡觉用的枕头，宝儿也跟着一起帮忙。
中心营地里的孩子都很听话，几乎不需要大人操心，排队拿到枕头以后就到同伴身边放下，乖乖躺下来。
迟星牧也牵着小女孩过来。
埃兰娜把枕头递给他们，怜爱地摸摸小姑娘的脸。
她一直很心疼这些小小年纪就在这里受苦的孩子。
迟星牧一直是孩子里最受欢迎的人，尤其是他们的精神体。
几乎迟星牧刚躺下的功夫，身边就多了好几只毛乎乎的幼崽，也不争，也不吵，在迟星牧身边找好位置，就挤挤挨挨地自己睡了。
懂事的让人心疼。
迟星牧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心里一直记挂着事情。
一直到当天晚上
第三次醒来，迟星牧轻轻一叹，披着衣服坐起来。
现在是凌晨三点，夜色朦胧，一大群小动物躺在毛绒毯子上，正打着小呼噜。
迟星牧放眼望去，松鼠、羚羊、小兔子几乎所有常见的动物幼崽都在这了，乍一看就如天堂般。
绕过一只抱着尾巴的小狐狸，再垮过两只挨在一起的小龙猫，迟星牧推开房门，站在营地里。
中心营地不见天空，也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人造灯朦胧昏暗的颜色。
迟星牧站了一阵，觉得有些无趣，正打算回去时，身后传来一道轻轻的开门声。
是小七和他的精神体一起跟了出来。
“是我吵到你了吗”，迟星牧有些歉然。
在这群孩子里，小七身体最差，迟星牧给他调理了几天，也只稍微好了些，迟星牧知道他晚上睡眠不好，没想到会这么差，自己出门的声音都能把孩子吵醒。
出乎迟星牧意料的，小七竟然摇了摇头，“我一直都没睡着。”
迟星牧有些奇怪，抱起他身边的小狗崽。
两人一起坐在门槛外的台阶上。
迟星牧摸摸小狗崽的肚皮，热扑扑，圆鼓鼓，晚上应该没少吃东西，再摸摸它的鼻尖、耳朵，虽然比其他孩子的精神体弱了不少，总体还算可以，问小七“是不是身上不舒服，头又疼了吗”
说着就要去摸他的脑袋。
小七也由着他摸。
在门外站了这么长时间，迟星牧的手却没有半点凉意，贴在额头时的感觉热乎乎的。
小七只觉得心里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暖融融的，又有些沉，鼻子一酸，带出点哭音“我没事。”
迟星牧一听孩子都要哭了，赶紧给搂进怀里。
十几岁的男孩相当于地球时七八岁，身高才一米一，四肢瘦得像竹竿似的，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
迟星牧回忆着埃兰娜之前哄宝儿的动作，揽着小七的腰，另一只手在他背上轻拍，越拍越觉得心酸。
“要不要叔叔哄你睡觉”
迟星牧问他“我可以唱歌给你听。”
说着心底生出一股温柔，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迟家兄弟身边，迟星野从小就是个小古板，闷骚的不行，也会学着其他哥哥那样，唱歌给自己听。
小七嗯了一声，落进迟星牧耳中。
迟星牧就清清嗓子，给他唱了首风儿轻，月儿明，因为太久没有唱过，调子不算太好，有几处记不住歌词的地方，迟星牧还编了几句上去。
正唱着，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迟星牧低头一瞧，看见小七泪眼婆娑的脸，自己居然把孩子给唱哭了
手忙脚乱地给孩子擦脸，迟星牧紧张的不行，“怎么哭了，是叔叔唱的太难听了么”
按理说也不至于啊，他好歹也是有机会做美人鱼的男人，这世界上还有唱歌难听的美人鱼么
小七摇摇头
，枯瘦的小手攥着迟星牧的衣襟，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却没有半点声音。
把迟星牧心疼的不行。
抱着迟星牧哭了一会，小七冷静下来，虽然时不时还会抽噎几声，但总体不妨碍交流。
“小时候，妈妈也这样抱过我。”
小七吸吸鼻子，解释自己掉眼泪的原因，“你唱的很好听，是我自己，自己，想起了妈妈，不是故意想哭的。”
迟星牧心里一酸，原来孩子想妈妈了，旁边的小狗崽也呜咽着趴下来。
他很理解这样的感受，尤其他上辈子还是孤儿出身，白天在街上看见其他小孩都有家长带着，心里就很羡慕，有段时间还经常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
迟星牧对小孩子没什么办法，但擅长对付精神体，把小狗崽捞起来一起抱着，小狗崽也不挣扎，乖乖让迟星牧摆弄，看迟星牧抱着小七不趁手，还会主动把小爪子递给迟星牧。
迟星牧有些心酸。
这恐怕是他见过最乖的小哈士奇，一点幼崽的调皮劲都没有。
手上动作愈发卖力，撸着小狗崽的毛，指尖划过小狗崽的脸侧轻轻抓挠，再加上一点微弱的精神力，小哈士奇没一会就吐了舌头，软趴趴地瘫在迟星牧怀里。
小七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
迟星牧松了口气，抱着孩子在台阶上坐着。
这鬼地方黑漆漆的，连个月亮也没有。
正望着路边的人造灯出神，迟星牧听见小七的声音
“叔叔，你是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听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迟星牧心里一惊，低头看向怀里的孩子，发现小七眼睛红通通地看着自己。
迟星牧“为什么这么说”
小七咬着嘴唇，犹豫片刻，道“今天下午我的精神体在门口玩的时候，听见你跟管理员说话，他说你也在实验的名单上。”
迟星牧心里一沉。
他虽然不打算跟着名单上的人走，但确实准备离开，他本想在离开前随便找个理由，等事情结束了再回来接他们，没想到被小七听见他跟公鸡的对话，让孩子心里担心了这么长时间。
迟星牧忽然明白，小七晚上为什么睡不着觉，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出来。
因为他很怕自己像其他人一样，被抓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迟星牧想起小七跟自己第一次见面时，侃侃而谈说自己不会被抓走，眼睛亮晶晶的，特别可爱。
他这几天跟自己越来越亲近，没事就黏在自己身边，迟星牧知道他有几分故意讨好的意思，但精神体不会骗人。
他是真的很喜欢自己。
也不想让自己离开。
小七见迟星牧沉默，心里难受起来，想了半天，小声道了句“叔叔，那个实验很痛的。”
所以，你能不能别去。
听得迟星牧心里又是一酸。
“小七。”
迟星牧深吸口
气，他决定好好跟孩子谈，这孩子之前已经过得够苦了，他不想让他伤心。
迟星牧想了想，在几个剧本中，选了小孩子都喜欢的救世主类型“其实我不是普通人。”
一句话，就让小七心跳加速，悄悄睁大眼睛。
“这是我来这里最大的秘密，你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迟星牧叮嘱，小七连忙点头。
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这是他们这几天听宝儿讲故事时落下的习惯。
一惊讶就想捂嘴巴。
迟星牧心里轻轻一叹，这孩子也就这时候有点孩子气，拨开小七额前的碎发，歪歪扭扭，比当初西崽的发型还难看些，应该是他们几个孩子自己剪的。
迟星牧想了想，没敢告诉小七自己的身份，道“其实查理森没办法改造我，因为我早就有自己的精神体了。”
小七忍不住啊了一声。
他这几天从来没见过迟星牧的精神体，还以为他是个普通人。
迟星牧抬手，掌心里出现一颗种子，大概是因为最近泡多了水的缘故，种子比之前大了一圈，看起来水润晶莹，很饱满的样子，差不多有栗子大。
小七有些好奇地看着它。
“这就是我的精神体。”迟星牧把种子塞进小七手心，“你感受一下，上面有我的精神力。”
小七试着感受了一下，果然感受到一股精神力，淡淡的，却很舒服，连小狗崽都从熟睡中醒来，呜呜叫着去够小七手里的种子。
“居然真的是精神体”小七把种子举起来，不让小狗崽碰它。生活在营地里的孩子，没有多少常识，还以为这样的精神体是正常的，殊不知，天底下从来没有谁的精神体和植物有关。
“所以，小七不要担心。”
迟星牧揉揉小七的脑袋“查理森拿我没办法，到时候我就跟着其他人一起过去，再装作改造失败的样子，悄悄回来就行。”
小七高兴起来。
正要把种子还给迟星牧，迟星牧却摇了摇头，他担心自己离开以后，没有人给孩子们调理身体，他们会像之前那样生病难受。
反正自己第二精神体只是一颗种子，拿在手里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给小七，还能让他们这几天好过些。
迟星牧找了个理由，“我不能把种子带去，万一被查理森发现就糟糕了，小七你愿意帮我保管，等我回来以后再给我吗”
小七点头答应下来。
把种子放进衣服内层的小兜里，轻轻拍了两下，对迟星牧道“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小绿，不让任何人把它拿走。”
“小绿”
迟星牧一愣，接着笑出来，把小七往怀里又搂了搂，“那就拜托小七了。”
小七郑重点头。
蜷在迟星牧怀里，没一会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迟星牧抱着他在门口坐了两个小时，一直到代表白天的人造灯亮起，迟星牧把小七抱回房间，找来埃兰娜。
“这两天我要出去一趟，你留下照顾孩子，我已经跟公鸡打过招呼，我离开期间，饭店不做生意，你现在出去买菜，直接买十天的分量回来，然后带着孩子们躲进地窖里去，我什么时候回来了，你们再出来。”
埃兰娜紧张起来，问迟星牧，“小迟，你打算干什么”
迟星牧摇摇头，带埃兰娜到厨房，给她看自己昨天泡过种子的水，不多不少，满满一缸
“这个水我处理过，你们这几天吃饭喝水就用它，要是有哪个孩子觉得身体不舒服，你就把他带到小七那里，让小七晚上抱着他的精神体睡觉就行。”
埃兰娜心里更紧张了，这怎么听着像交代遗言似的，抓着迟星牧的胳膊连连追问。
迟星牧只好随便找个理由“我被管理员他们选中去其他营地做几天饭，最多十天就能回来。”
“原来这样。”
埃兰娜松了口气，只是做饭还好，她真担心迟星牧想不开，做一些冒险的事。
接过迟星牧递给她的积分卡，埃兰娜出去买菜，她现在跟迟星牧每天要负责上百个孩子的饮食，十天，还真是个不小的数字。
迟星牧则留在厨房，拌了盘鸡饲料出来。
然后，守株待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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