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叔按照容吟霜的吩咐,在赵倩陷入疯狂之后的第十天又去了一趟梅府,经过门房通传,得来的却是赵倩不见他的消息,宝叔只好打点了一下传话的下人,然后又让他进去告诉赵倩,说是有关那个宅子的最新消息要禀告,耽误不得,诸多波折之后,宝叔才被传入了府。
    去到二房的院子之后,丫鬟让宝叔又在院子里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然后才将他传进去,赵倩头上裹着红巾,满脸的病容,房间里头也是贴满了驱鬼道符,原本放着一台西洋钟的雕花长案上,如今也供上了佛龛,佛龛下头放着棉团,木鱼佛珠也摆放的十分整齐。
    宝叔不动声色的装作鼻眼观心,其实用余光将屋子里打量了个遍,府中不比外头,赵倩如今身份地位水涨船高,但在府里却还是要避讳些,让丫鬟拉了稀松帘子在她休憩的软榻前,支着病恹恹的脑袋,倦怠的问道:
    “什么事,说吧。那宅子……又怎么了?”
    宝叔听赵倩开口问他话,赶忙上前答道:“夫人,自从您那日受惊跑出之后,坊间也不知怎地竟传出那宅子闹鬼的事儿,这些日子来找我看宅子的人越发少了,就是来看的,也是不肯出高价的,小人担心这宅子要是再这么下去,怕是真就卖不出去了。”
    宝叔从帘子缝隙里似乎能看见,赵倩听完他的话之后,就从软榻上半坐了起来惊道:
    “什么?外人如何会知道?”
    宝叔双手拢入袖中,老神在在的摇头:“小人不知,但大家就是知道了。而且还有人传出……”
    赵倩听他说话又迟疑,冷声道:“说。”
    宝叔得了令,赶忙又道:“传出一些不利于夫人的流言。您还记得那个之前看了房子,却只肯出价两百两的那个员外郎吗?就是他,也不知是不是为了低价买宅子,所以就散播那种恶毒的流言,中伤夫人。”
    赵倩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到底什么流言!”
    隔着宝叔和赵倩之间的帘子突然掀开,赵倩满脸的心虚怒容,指着宝叔怒道:
    “你说下去。”
    “他说,他说夫人在宅子惹了人命官司,被杀之人阴魂不散,所以,宅子才闹鬼的。”
    “……”赵倩听到人命官司四个字的时候,脸上明显僵住了,愣了好一会儿后,才从软榻上完全坐起,拍着榻沿怒道:“胡说八道!我,我怎么会惹什么人命官司?他有证据没有,凭什么这么污蔑本夫人?”
    宝叔一脸被她吓到的神情,小声嗫嚅道:“小的当然知道他是污蔑夫人的,可是人命官司这种事儿,他要真报了官府,即便夫人是清白的,也得被衙门各种盘问给烦死。”
    赵倩按着额头,一副头疼欲裂的模样,强忍了怒气对宝叔问道:
    “那他有没有说,他到底要干什么?要报官抓我还是怎么的?”
    “那倒没说,不过,小人也去打听过了,那个员外是外乡人,刚来京城没多久,他有个老娘,跟他媳妇儿不和,据说他就是想图便宜买处宅子,安置他那个老娘,正巧听说了夫人见鬼的事儿,这才动了这龌龊心思。”宝叔边说边打量赵倩的表情,又道:“照我说啊,那个员外要是逼急了,就让他报官去,横竖夫人也没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就算衙门查问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免得给那个混蛋占了便宜去。”
    “……”
    赵倩沉默了好一会儿,目光盯着前方,空洞的很,良久之后,才猛然回神,叹了口气,对宝叔说道:
    “别惹事了。他要那房子给他就是。反正只是用来安置老娘的,便宜他就便宜他好了。樱桃,去把房契拿来。两百两就两百两,就当破财消灾吧。”
    樱桃走入了里间之后,宝叔目光一动,又上前对赵倩说了一句:
    “夫人,那老混蛋现在可不是出两百两了。他现在就仗着咱们好欺负,不想惹事,就只肯出一百了。所以我才在夫人病中前来禀报来了,那人实在是太过分,太欺负人了。咱可不能吃这亏啊,那宅子少说……”
    “住嘴!”赵倩打断了宝叔的好意提醒,冷声对他冲道:“你个下人懂什么,嚼什么舌根子?”
    “……”
    宝叔被她骂了之后,一如从前那般低下了头,不敢再跟赵倩顶嘴,拿了一旁的文房四宝当即就写出了两份同样的合约出来,等樱桃将房契拿来之后,宝叔也写完了合约,给赵倩看过,签字画押之后,才收了房契走出了府。
    宝叔去到城外的道观中找到了容吟霜,将合约与房契都交到了她手上,兴高采烈的向她汇报情况:
    “夫人料事如神,那赵倩就是做了亏心事,连这么大的亏都肯吃,竟然真的相信我说那宅子闹鬼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其实那巷子里发生的事情,谁又会特意关注呢。”
    宝叔说的口干舌燥,咕嘟咕嘟喝了一杯水后,才又接着说道:
    “我原想着还是给她两百两,可是一想夫人之前为了骗她入宅,多花了一百两银子,我便坐地压价,将两百两的价格又砍去了一半,原只是搏一搏的,没想到赵倩根本就歇了抬价的心,竟然也就同意了。您说奇不奇怪?”
    容吟霜将合约看了一遍,然后才合上,对宝叔说道:“有什么奇怪的,她做了亏心事,自然不想节外生枝了。”
    宝叔不解:“夫人是说,赵倩真的在那宅子里……”宝叔没有说下去,而是用手比了个杀头的手势,容吟霜见了默默的点了点头,说道:
    “二爷在府外收了秋蓉做小,谁知道秋蓉有了身孕,赵倩怕危及她的地位,所以就把秋蓉和她的孩子,还有秋蓉的父母全都杀害了。所以她才会心虚,怕这事儿被人捅出来,给她惹麻烦。”
    宝叔震惊的看着容吟霜,良久之后才重重呼出一口气,骂道:
    “原只觉得她是个恶妇,没想到竟还是个毒妇。杀了四个人,难道就这么算了?夫人何不报官,让她被判个秋后问斩,此等毒妇,天理难容啊。”
    容吟霜看着义愤填膺的宝叔,幽幽叹了口气:“你忘了刑部尚书就是赵倩的亲舅舅,秋蓉一家死的虽惨,却只是乡间小户,没有任何背景,没有确凿证据,谁又会替她们翻案?”
    宝叔这才想起赵倩的确有个做刑部尚书的舅舅,感叹世间之事诸多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叹口气,将此事作罢,说道:
    “唉。早知道就多讹那个毒妇一些钱了。”
    容吟霜笑了笑,说道:“怎么叫讹呢。咱们可是白纸黑字,签了合约画了押的。”
    说完之后,容吟霜便从内里又取出了一百两银子,对宝叔说道:“你且将这一百两交给赵倩交差,然后,再火速替我将这房子转手出去。转手的钱,我收回成本,其余的咱们五五分成,如何?”
    宝叔听完后愣了愣,果断摇手:“不不不,我不要五五分成。”
    容吟霜讶异:“那宝叔想要多少?”
    宝叔一听容吟霜误会他了,又赶忙站起来摇手,说道:“我,我不要多少,我一个字儿都不要,我跟了大少爷这么些年,常年受恩,如今大少爷走了,我怎还能要你们孤儿寡母的钱,房子我去转手,但是钱我是一文都不要的。”
    容吟霜知道宝叔是个好人,却也不想让他吃亏,说道:
    “这怎么行呢,宝叔在我们危难关头还愿意帮我们娘儿仨一把已是大恩,若再叫你白白奔走,就是相公九泉之下也会怪我的。更何况你不是不想在梅家做事了吗,单独出去也需要钱傍身才是。”
    宝叔又不断摇手,见说不到一块儿去,他干脆麻利的收拾了房契跟合约,拿起那一百两银子,转身就走,边走边说:
    “夫人您这太见外了,我跟着大少爷走南闯北好些年,自己也是有点积蓄的,您就不要替我操心了。房子的事儿包在我身上,凭我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应该能卖个好价钱,您就等我好消息吧。”
    “……”
    说完这些,也不等容吟霜反应,宝叔就已经急急走出了门外,容吟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暗赞这世间还是好人多。
    想起自己曾答应秋蓉将她与她的父母妥善安葬的事情,容吟霜看了看日头,就在厨房煮了些饭菜,让大儿和幺儿吃过了饭之后,她才让大儿带着幺儿在家里玩儿,她自己则去找了一家棺材铺子,定下了三口松木棺材,其中一具是棺中棺,专门用来安葬怀有身孕的去世女子的。
    三口松木棺花去了容吟霜足足二十两银,她干脆给了铺子三十两,让他们明日一早再去城外坟地中做一场常规法事,棺材铺老板看见银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定好这些之后,容吟霜又去城中买了些挖地的工具,然后才回到道观之中,等待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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