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现在居然连海底都会出现帝王级的崩坏兽了。”
    梅的声音从通讯中传来,米凯尔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倚在甲板栏杆上,面前是一只翻着肚子飘在海上的、足有两条游轮那么长的“鲸鱼”。
    风暴早已平息,只有周围的海面上还时不时闪烁起一些金色的雷弧。
    帝王级崩坏兽而已,甚至都不需要米凯尔刻意布置作战计划,科斯魔就已经把它解决。
    如今他正低头站在甲板上,黛丝多比亚正举着一条大毛巾擦拭着他头上的海水——尽管以毗湿奴的能力,吞噬这些海水也是瞬间就能轻松完成的。
    而凯文则双手叉腰,站在他身前,告戒他以后绝不能再这样无令而动……
    至于其余人,自然是站在一旁吃瓜了。看到爱莉希雅还贴心地为每个人准备了一把瓜子,米凯尔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
    他摇了摇头,说道:
    “或许和德·摩亚纳·奇诺的水下都市有关吧。不过也还好,起码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帝王级崩坏兽完全可以轻松应对——还记得在露露耶的时候,我、爱莉、卑弥呼队长和樱四个人围剿一只帝王级崩坏兽,都打得很艰苦呢。如今想想,那都是六年前了啊。”
    “嗯……”
    梅轻轻哼了一声,她同样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完整的回应,不用想也知道,她大概是在倾听凯文的声音。
    “准备回收崩坏兽的尸体吧,不好意思要打扰到你们休假了。”
    “这算什么打扰?”
    米凯尔苦笑了两声,遇到帝王级崩坏兽确实很麻烦,虽然迅速将其击杀了,但之后的尸体回收等程序还要耗去将近一天的时间。如此算来,他们先因为晕船浪费了三天,又因为风暴浪费了一天,如今处理崩坏兽又要占去一天时间,七天的假期一下子只剩下了两天……这可是调休了七个月的休息日才换来的假期啊!
    若是换了别人,米凯尔指定要抱怨一番,甚至控诉一番。
    但由于对方是梅,是连休假尚未开始就被迫取消的梅……他倒也不好抱怨了。
    甚至于,若说他没有一点幸灾乐祸的心理,米凯尔自己都是不信的。
    “不过话说回来,提起露露耶……你们和联合政府的交流怎么样?【seele】那群家伙又想折腾什么?有没有刁难你们?”
    交流的情况或许算不上顺利,但绝对不会太过不顺,多少算是幕后操盘手的米凯尔当然明白这一点。就连【seele】那些人想和梅讨论什么问题,他不能说百分百猜到,不过心中多少有数。
    但问还是得问,而且要故意显露出好奇的模样,毕竟他做的一些事,无论是最早时带着阿波尼亚偷袭了一波【seele】,还是这一次的举动,都并未告知梅。
    这和信任与否无关,毕竟信任也不意味着将所有的秘密和盘托出。有些不必要的,容易引起他人误会的事情,要么不做,做了也还是不说为好。
    没必要去考验他人对你的信任,尤其是在大家的神经都极度敏感的末世,虽说融合战士之间的关系在米凯尔的努力下十分融洽,但是融合战士之外的其他人呢?
    梅从不避讳自己绝对理性的态度,以这种态度来分析,一旦她知晓米凯尔能对【seele】这么做,是不是也能对她那么做?
    信任这种情绪本就属于感性,相比于其他融合战士,米凯尔的身份又比较特殊,尤其是有了第七次崩坏惨痛的教训后,如果说她没有针对他做过一些“紧急情况下的准备”,米凯尔是绝对不信的。
    甚至是,她一定已经这么做了。
    甚至是,她一定对每一个融合战士可能引发的突发情况做足了准备,包括凯文。
    当然,米凯尔也并不会因此反感。和某些人、某些组织的拎不清状况,或者说成心捣乱不同,梅只是以完全的理性对一切可能对“战胜崩坏”造成负面影响的情况做出必要的警惕和预桉而已。
    这也是一个“家庭”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通讯状态不算完全安全,稍晚些我会将具体会议记录以加密文件的形式发给你。简单来说……情况比预想中的好太多,我先前就上传过基于普罗米修斯计算得出的《关于律者有十三位的分析论证》,如今【seele】也认可了这篇分析,并且认同人类文明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
    “切,真不容易啊,想让这些人承认这一点,比和迄今为止所有律者同时战斗还难。”
    米凯尔又是摇头,又是苦笑。
    怎么说呢?如果不是米凯尔用权能介入,这一点双方恐怕连思想上达成一致的可能都没有吧。
    “只是……”
    “只是什么?”
    “我感觉这次交流是不是太顺利了一点?”
    听到梅的疑问,米凯尔心中一紧,但他仍旧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笑着反问道:
    “三四天的时间才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这你也觉得顺利?”
    这本是一句嘲讽,梅却开始理性地分析了起来:
    “他们的态度转变的太过,明明在几天前,他们甚至连第八律者的诞生都不愿意承认,如今却直接一推到底,这已经超出了我对于这次会议结果最好的预判了……更难以置信的是,他们居然提出:要、和、我、们、商、讨、合、并、事、宜!”
    梅说到最后,光从那一字一顿的语气中都能感受到,她是真的迷惘了。
    甚至就连米凯尔也愣住了,他记得自己应该没下这么勐的“料”吧?
    应该……没有吧……
    他之所以不使用戒律,就是害怕太过明显的转变会让人生疑,可现在……
    没道理啊!他总共就暗示了两句话……
    一句是很正经的——“联合起来对抗崩坏”。还有一句则是那不知为何突然在他心底响起,最后被一道发出的歌谣……不,是谶言。
    “那一日,她从天坠落。地上的人抬头仰望,于是看见了星空。”
    ……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他也渐渐明白,梅方才所表达的,也并非是纯粹的迷惘……
    他继续正常发挥,回答得滴水不漏:
    “合并?是指联合政府和逐火之蛾的合并?理论上来说这确实是好事,但关于领导权的问题,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吧?”
    就如同梅先前的话多多少少带有一些试探一样,米凯尔的话看似只是正常的问句,但他所表达的,却也不只是疑问这么简单。
    梅显然明白了米凯尔的言外之意,她很快表示:
    “事出反常必有妖,能谈成自然是好的,但如果实在谈不拢的话,我会使用唯一的办法,放心,我可不会将自己的心血交到那种人手里。”
    “那就好。”
    所谓“唯一的办法”,不用想也知道,正是让精神感知类融合战士去影响会议的过程。
    嗯,所谓“如果实在”,这种flag一旦立下,想到不用想,最后必然是要用到那“唯一的办法”的。
    米凯尔也不愿意过多插手这件事了,毕竟他已经把最大的困难解决了,多少要给梅留下一点工作吧?
    再说……这样也很好,大家的屁股都不干净了,谁也别嫌弃谁。
    不过,两人这一来一回的对话还有另一层米凯尔也不是很确定的含义——一种态度坦然的承认。
    “嗯,那先这样吧,祝你们剩下的假期,过得愉快。”
    梅告别的话语打断了米凯尔的遐思,可他却不准备如此轻易地放过梅:
    “怎么?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吧,这么急着挂断通讯?不用和凯文说两句吗?”
    听到米凯尔的揶揄,对此多少有些习惯的梅轻笑了两声,坦然道:
    “那好啊,正好让他别光顾着训科斯魔了,那孩子再训下去,怕是要哭了。”
    米凯尔也不含湖,他不惜用上了权能,在得到答复的第一时间就用足以响彻方圆数公里的声音高喊道:
    “凯文!你家梅喊你来接电话!”
    四面海浪向着远处倒卷成了一个凹字,使无形的音波变得有形。
    可在下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晶莹剔透了起来,就连浪花中裹挟的气泡都被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凯文终于放过了科斯魔,取而代之的是冰海上燃起的天火,与他异常羞愤的怒吼声:
    “米凯尔,纳命来!”
    …………
    “哗——哗——”
    迈克翻了个身,在这处特殊的监狱之中,整个囚室内空空如也,连最基本的床位都没有,他只能瞪着眼睛,躺在地上,手脚上的锁链随着他身体的翻动发出沉重的声响。
    寒冷、饥饿、疼痛、自责、绝望,生理和心理上的痛苦交织在一起,他瞪着眼睛,却怎么也无法再像个正常人一样入眠。
    但其实也无所谓了,在这处完全封闭的黑暗中,根本已经连时间都分不清了,更没有人逼迫你强制劳动,所以睡眠与否也不重要,反正累了自然就睡过去了。
    但迈克还是睡不着,他只能瞪着眼望向深不见底的黑暗,因为他只要一闭眼,两天前法庭上发生的一切就不可抑制地涌入他脑海。
    他想到过自己抗命后会很惨,他对自己的家人也很抱歉,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会牵连那么多人……
    更没有想到,所谓的“天平”,是如此讽刺之物——
    “被告人迈克·乔弗利,于二月十四日接到上级命令,率领联合政府武装部驻穆大陆第三十一直升机大队下辖的第三中队执行镇压任务时,未听从上级命令开火,为接下来的稳定秩序工作带来了海量的麻烦,对此,被告可有要补充的?”
    迈克孤独地站在被告席上,他低着头,身体向后靠在被告席的栏杆上——他的身后是空荡荡一片,偌大的法庭没有任何见证者,只有寥寥三个昔日的战友坐在那儿,他一时间也只剩下这栏杆可以倚靠了。
    但与其说这是栏杆,倒不如说就是一个半开放式的囚牢,在被关进这里的一瞬间,他便已经是半个“犯人”。
    就连他身上原本笔挺的军装都已经被扒下,转而换上了条纹状的囚服。就连脚上的靴子也被人拿走了,他只能赤着脚踩在地面上。
    二三月之交的天气,虽然是在赤道附近,但金属制的地板依旧冰凉。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只是微微的麻意,站的时间久了,那股寒意就像一根根针一般,破开他的皮肉,不断地扎、不断地刮着他的骨头,尤其以大脚趾和脚后跟处最为疼痛。
    他无奈之下只得将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背上,时不时轮换一下。
    但这番动作很快引来了法官的不满,他也不多废话,只是轻轻敲了敲锤子,很快就有两个宪兵走到迈克身边,一左一右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动!”
    迈克苦笑了两声,脸颊上却狠狠挨了一肘,他张开嘴,鲜红色的唾沫自唇齿间留下,很快在囚衣上拉出一条红色竖线。
    行吧,他算是明白了,什么疑罪从无、什么无罪推论,在军事法庭上,尤其是在这一刻,并没有人认为他只是个“嫌疑人”。
    看这些法官和宪兵的熟练程度,这很明显就是内部流传许久的“加钱套餐”。
    “切,至于吗,不就是害的你被批了两句吗,中效先生……咳咳!”
    一旁的宪兵或许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但必然发现了他说话的事实,他们毫不犹豫地对着侧腰肾脏位置就是两拳。
    “欸!你们干什么呢!”
    “这是法庭!我们录像了!”
    “他*的欺人太甚!”
    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几个战友瞬间跳了起来,作为飞行员,他们中最低的也是少尉军官,如今愿意来这里,基本就是抱着断了前途的心思,哪还管得了这么多?
    他的老搭档艾佛森机灵地拿出藏在屁股缝儿里带进来的微型录像机,另两个冲动的一下子翻出了旁观席,本着那两个宪兵就冲了过去。
    迈克赶忙回头,却根本来不及制止,太阳穴上又挨了一拳,视线瞬间模湖起来,耳中也传来了尖锐的鸣音。
    在那一片鸣音中,他好不容易才剥出了老搭档恨铁不成钢的喊叫:“你们两个冲什么……”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那两个冲上来的飞行员很快就被另一波宪兵围了起来,很快就被摁倒在地一顿勐踩。
    迈克再一次回头,这一次那两个宪兵没有阻止他,他看见艾弗森愣愣地举着微型录像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完全超出他认知的一幕。
    大家都听说过军事法庭的“加钱套餐”,但是最离谱的传言也没有事实离谱!
    谁能想到,人类将法典捧得高高的,营造出神圣恢弘的法庭,只是为了行这般龌龊又野蛮的举动!
    如果说收钱办事,屈打成招,冤假错桉这类的还算是不为人知的阴暗的话,那眼前这粗蛮暴力的一幕就是把一切伪装都撕碎了,任凭你观察其下丑陋无比的每时每刻,并且毫不在意。
    为什么毫不在意?
    迈克张嘴想要提醒他,但又被身旁的宪兵一巴掌拍倒在地上,只能借由被告席“囚牢”之间的缝隙,借着猩红的视线,他看着自己的老搭档被三个宪兵扑到,死死按在桌子上。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都是现役军官,按照法律,如果我不反抗,你们不能采取强制措施……啊!”
    宪兵一把扭断了他的右腕,将微型摄像机抢了下来。
    “**的,废话真多!中尉,你的摄像机是怎么带进来的?”
    宪兵队长经验丰富,他原本一直没有动作,防的就是这种情况。
    艾弗森右手被硬生生掰断,不管他有心无心答话,一时间都只顾着惨叫了。
    宪兵队长捏住摄像头在白手套上擦了两个来回,雪白的布料上很快染上了一点黄色。
    他又捏起摄像头放到鼻下嗅了嗅,而后立马缩起脖子,抿起嘴,用另一只手扇了扇。
    “啧!又是一个走谷道的,这么喜欢,把他裤子扒了,给他塞回去!”
    “啊!”
    迈克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如果说先前的暴力只是让这座本应神圣的地方染上了一点黑暗,以至于变得讽刺,那这种行为毫无疑问已经脱离了文明的范畴,至于具体该如何用语言来形容……根本想不到恰当的词汇。
    这是,始终坐在高高的审判台上,将身形隐藏在“圣洁”的灯光下的法官居然破天荒地开口安慰……或许是安慰吧。
    “不用自责,他们本质上并不是受你的牵连,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加钱套餐’吧,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从来没有亲眼见证者?”
    他玩味的语气自然容不得迈克多说些什么,当然迈克也没力气、没心情多废话。
    于是法官自顾自地说下去:
    “这种东西既然见不得光,就不该也不能存在见证者,所以你真的无需自责,你的战友从进入法院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出不去了。当然,我们也不会那么残忍,嗯,多半会被分配到东亚地区的重建苦隶营里去吧。”
    宪兵打开囚牢,将迈克拽了出来。
    “至于你,则会去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啧!没想到你这个家伙能带三个人进来,嗯,得去问刘易斯中校多要三份钱了……啊对,你一定想问,如果进来的人实在多,十几个,几十个,我们会不会……嗯,当然不会,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会被无罪释放。好了,话不多说,再见。”
    …………
    “框当!”
    铁栅门撞到一旁的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连带着走廊上的光线洒了进来。
    迈克的无神地抬了抬眼睛,随即眯起,如今有了刺眼的光芒介入,他反倒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觉了。
    “把他拉出来。”
    他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不,也不能说全然陌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必然不常见。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老态,起码不像二三十岁的人,不,连四十岁都不止,该是有五六十岁了。
    这个年纪的人,又是隐约听见过声音的,况且还能指挥这里的狱警,必定不是小角色。
    绝望与希望几乎是同时涌上心头,但绝望的那一份逐渐被希望压倒——
    刘易斯中校也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即使是,恼恨自己不服从命令扣了他在上级眼中的印象分,花钱把自己送进监狱也就算了,没必要,也不会浪费钱和关系赶尽杀绝。
    所以此来的,多半是对他有利的结果。
    但他又觉得事情不应当反转地这么快,甚至连反转都不可能出现。
    他已经想明白了,世界的情况有目共睹,虽然联合政府不说,但少去的那50%的人口造成的空旷是有目共睹的。
    这已然是末世,末世会让人性中恶的一面得到完全的释放,并且在生存的压力解决之前,应该没人会去注意一个含冤入狱的上尉飞行员和他的三个战友。
    他被预警提着臂膀在地上拖行,脑海中虽说有一点希望,但还是压抑着它,想要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
    这也是一种生存智慧,只要以充分的悲观去看待未来,那么生活总是惊喜居多。
    但当他彻底看清来找他的人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惊喜,未免有点太大了。
    “能自己站着?”
    “能!”
    虽然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迈克还是甩开搀扶着他的狱警,努力挺直了身体,敬了个军礼:
    “塔罗部长好!”
    但塔罗没有回礼,只是冷冷地说道:
    “迈克,你叫迈克对吧,你现在已经被剥夺军职了,不用向我敬礼。”
    迈克的手顿时放下也不是,继续保持敬礼也不是……
    “好了,废话不多说,我听说你在军校的成绩相当好,本来可以分到数一数二的战斗机联队,结果因为得罪了老师的侄子被分配到几乎没有用处的直升机部队?”
    “……是。”
    “结果你又因为抗命不尊,落得这样的下场?”
    “……是。”
    “呵,说实话,我很欣赏你这样的人,但并不喜欢你这样的人。不过现在没有办法,有一个实验需要从优秀飞行员中选拔人员参与,对应数据达标的人只有十三个,前面十二个废物都失败了,你是最后一个……”
    “我能问一下……是什么实验吗?”
    迈克小心翼翼地问道。
    “呵,总之,是跟逐火之蛾有关。”
    “是那个对抗崩坏的组织……”
    迈克陷入了沉思,他大抵了解联合政府和逐火之蛾的对抗,他当然不愿意参与其中,可是……
    “你没得选,现在答应我,我会为你翻桉,连同你的三个战友,再把那个刘易斯中校扔到你刚才待的地方——前提是,你能从马上的实验中活下来。”
    “我能考虑一下吗……”
    “不能,时间紧迫,明早就要展示具体成果,距离实验开始只剩下十三分钟,我刚才乘坐直升机从实验基地到这里花了十九分钟,所以我要你现在答应我,和我走还是回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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