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喝!喝!哈……”
    休息室内的空间足够大,足以让华一遍又一遍地温习着年少时学习的拳法。
    在不远处的墙边上,凯文倚墙而坐,他始终低垂着脑袋,手中紧紧怀抱着熄灭的天火,不发一语。
    至于依文洁琳,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华打出的每一招拳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华的招式怎么越打越简单了?
    若是她当面问出这个话题,华恐怕会告诉她,“确实如此。”
    以往练拳的时候,华总是会从三岁时父亲演示给她看的第一个冲拳做起,而后招式逐渐繁杂,逐渐环环相扣,最后绵延成外行人眼里疾风暴雨般的拳脚攻势。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切看上去……那一切只是看上去比较厉害罢了。
    “喝!”
    华的动作越来越精干,但看起来也越来越割裂,仿佛她只是在机械式地将每一个动作按照记忆中摆出。
    最终,又回到了最基础的弓步冲拳。
    动作十分标准,若是那些打分的老头能活下来看到这一式的话,应该会给出极高的评价,但那又如何呢?
    这都是勤勉练功的收获,除去某些紧急情况,华几乎每天早上都会把父亲还未完全教给自己的拳法通打二三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单从动作的标准程度上来看,已经无可挑剔。
    她轻叹了口气,转身收拳到腰际,而后扎着马步的双腿直立并拢,默默调整着气息。
    这一切动作都是那么标准,可还是那句话,那又如何呢?
    对于武术,对于拳法,华的感官十分微妙。
    她一度并不喜欢这些东西,倒不是对小时候吃过的那些苦心有余季,那些苦头其实也无所谓,因为有人告诉她应该要去那么做,所以她就那么做了,这样虽然显得有些浑浑噩噩,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她不喜欢武术,是因为这份武术带来的格格不入——
    常年的训练让她饭量极大,即使放到同龄的男生里,也没几个比她能吃的,更不用说一群胃口娇小的女生了。
    常年的训练让她四肢布满了老茧,尤以掌心为最,这与其他女生截然不同。
    常年的训练让她脱离了女孩子的世界,整天与汗水、与木人桩交流,以至于她无论是对男生喜欢玩的游戏、运动,还是女生喜欢谈论的明星、首饰都毫无了解,也没有兴趣了解。
    于是,孤独便不可避免地落到了她头上。
    同龄的女孩子多半不会对武术有什么兴趣,同龄的男性虽然不见得排斥此物,甚至也梦想过自己成为武术大师,但他们显然不怎么希望一个女孩子家家会这种东西。
    至于对战斗的提升,她和米凯尔不是没有对此进行过研究,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常年的苦练确实让她有了一定自保能力,起码一个人打两三个男同学不是问题,但对于崩坏而言……
    可她也必须感谢它,是它让她在那时拥有了救下卡罗尔的机会。
    而且,她隐隐觉得,这从小学习的东西,还给予她更深层次的意义。
    米凯尔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但并未点破。
    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看了眼时间,距离他们被传送到这座编号为p-21的小岛上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了。
    她也清楚,第二神之键充能的这两个小时,是整个p-21最危险的时候,这段时间内,整座岛屿的防御力量就只有他们三个融合战士,以及维尔薇制造的一系列机关。
    眼皮有些沉重,她前天晚上一夜没睡,到现在已经超过四十个小时没合眼了。
    不过现在精神了许多,她打拳的目的也是这个——不清楚别人如何,据说有的人在睡不着的时候喜欢做一些运动,但就华自己而言,运动反而能让她的神经陷入短时间的兴奋,她也不求这种兴奋状态能维持多久,只要撑过这最危险的两个小时就好。
    不过,有凯文在的话……尽管他状态不佳,但倘若第十律者真的发动进攻,有他在,问题倒也不大。
    华轻啜了一口热水,思绪开始飘飞。
    相比于这里,她反倒更担心第十一律者那边,听说律者的能力极度古怪,千劫直到被送到第一科学部还昏迷不醒,凯文也有些萎靡,他们融合战士尚且这样,那米凯尔要是……
    而她知道的是,他们之所以来到p-21,目的就是为了守护梅博士和维尔薇,让她们能够在米凯尔撑不住之前完成一件名为空白之键的,能够击杀第十一律者的武器。
    一想到这一点,这下好了,睡意彻底消失了……
    …………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怀表上足了发条,秒针的每次跳动发出的声响甚至已经掩盖住了心跳。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维尔薇在冰冷的桌面上掷下一颗陀螺为止。
    陀螺转动着,惨白的灯光被这种旋转所捕捉,如同丝线一般绞在了一起。
    陀螺与桌面发出的摩擦声并不响亮,但放在仅有两人,且无人出声的狭小实验室中,就显得嘈杂无比了。
    也正是这种嘈杂,使得这枚再普通不过的小陀螺瞬间成为了两人的视线焦点。
    陀螺当然不会因为外部视线的聚焦就停止转动,它也感受不到人的视线,从它被掷下的那一刻起,命运就注定了它要如现在这般不断旋转、不断旋转,掷下它的人也会期盼着它不停旋转下去,即使所有人都清楚无比——陀螺必然会停下来。
    可人们还是会让自己的视线聚焦于陀螺,仿佛那种不休止的旋转已成为了一个极具吸引力的涡流,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取过来。
    而当这种无形的重量汇聚于此,以陀螺为中心,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得沉重,周围的时间开始变得缓慢……
    直到一根细长的手指从外部介入,轻轻摁在了陀螺上。
    于是这种旋转被迫中止了,于是时空也恢复了正常,于是那上足了发条后异常强劲的秒针跳动声再次成为了这狭小空间内唯一的声响。
    维尔薇盯着梅的手,直到看着梅将那陀螺没收入口袋之中,她抿了抿嘴,似乎想要发出抗议,可最终还是在犀利的眼神对视中败下阵来。
    于是她百无聊赖地看了眼表盘,这才惊奇地发现,原来方才时间只过去了十几秒。
    时间的流动似乎真的变得缓慢无比,可究竟是那陀螺将两人的注意力卷入,以至于造成了这样的结果,还是说……别的一些东西呢。
    “呵呵,最起码,一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梅抿了抿嘴,反问道:
    “怎么?你很希望他们不进攻吗?”
    如果不是面对面交流的话,维尔薇倒是很想发一个黄豆流汗的表情包来着。
    “我当然知道,到此为止的一切布置都是为了让对方打过来,但是要我说,这种被动挨打的感觉怎么想怎么难受。”
    ,所以我就做了一扇真的后门上去。”
    “我不是说不该有后门这个问题,而是……为什么你要在后门的内侧镶嵌一大堆金银?还用了夸张的浮凋?”
    梅现在的心情,和米凯尔第一眼看到初版第二神之键时的并无多大差异。
    “……”
    专家眨了眨眼,很是诚恳地说道:
    “如果我说,这是因为到最后还节省下了一些经费,但是又不够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工程……你信吗?”
    “那为什么把这些东西做在后门的内侧?”
    “那难不成要做在外侧,让大家都知道这里有个后门?”
    “……”
    梅也是一时无语。
    但说实话,她最开始发现后门的时候还是惊喜的……因为那挂在每一处通道上的地图明确标明了后门的学名——紧急逃生撤退通道。
    而且它也并不是开在与正门相对的地方,而是侧边,这也就意味着,从这里进入,并不用经过真正的至深之处,就可以达到这个名不副实的实验室。
    “算了,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想要战胜接下来的东西,能够倚靠的只有它。”
    梅偏过头,将视线投向了空空如也的实验室边角,那里有一个意义不明的小门,门前突兀立着一个劣质三合木衣架,衣架上挂着一件一眼看去黑白样式的战斗服。
    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白固然是白衣似雪的白,黑中却又带了些别的颜色,光影变幻时再仔细看,那黑中带着的是一丝青紫,正好是梅的发色。
    “你……”
    维尔薇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真的要穿上这个去作战?”
    “不然呢?”
    梅的睫毛颤了颤,显然,她的心情并不像她的话语这般平静。
    “要不……让我去试试?”
    梅的呼吸声缓了缓,并没有搭话。
    她的头脑中也在飞速权衡着一切。
    理论上来说,维尔薇的这一提议是可行的,空白之键之所以是“空白”,并不单纯对应着其权能为“空白”,也对应着其使用者为空白。
    因为空白,所以能填入一切。
    那么,普通人梅和融合战士维尔薇,到底谁能更好地发挥空白之键的力量呢?
    这个问题不言自明。
    “喂!你不会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吧?”
    维尔薇见梅不说话,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但梅依旧没有说话,仿佛入定了一般。
    突然,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整个实验室的灯光变得血红无比,梅手边的移动终端亮了一下,而后普罗米修斯的立体投影自己跳了出来。
    “博士,阿尔德米尔护卫的运输机编队在东海上空失联了……接下来直接上传卫星影响。”
    普罗米修斯不光播放了卫星传来的影像,还贴心地做了标注。
    只见整个护航编队几乎没有遭遇任何损失,但正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向着太平洋的正中进发。
    “速度居然这么快?”
    维尔薇咂了咂嘴。
    “第四律者的权能吗……”
    并不是直接的相位穿梭,而是利用了第四律者操控流体的权能,让飞行编队的速度几乎达到了机体所能承载的上限。
    “第十律者终究还是采取了更保险的手段,这个样子,是希望借此把凯文引开吗?还真是和剧本里一样呢……”
    梅端着下巴,而此时此刻,维尔薇的那句疑问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其实原因倒也很简单。
    “既然米凯尔给出的剧本是出于所谓的命运,那么命运就一定会干涉这个过程,让世界线收束到原本的命运上,希儿那次从本质上而言就是如此……
    “那既然命中注定我要穿上空白之键去战斗一场,若是此时推给维尔薇,会不会……
    “但维尔薇的命运也不会止步于此……”
    她默默扶住了脑袋。
    她终究只是凡人,她连杀死一只崩坏兽都做不到,更不用说去改变所谓的命运,改变决定这个世界基底的规则。
    是的,她,梅,正在向着命运屈服。这种屈服或许会为某些人所不解,但就以梅自己的态度而言——
    敢于对一个自己无法改变,也没有方法改变的规则采取抗争的行为,或许会为某些人称赞,但那显然不是理智的行为。
    因为什么都无法改变,只会在不明不白中将事情推向更糟糕的一面,从本质上说,那种坚持不懈的抗争,更像是一种败者的狂吠。
    当然,如果梅有改变这种规则的机会,她当然不会犹豫。
    方法也是有的,只是……选择权并不在她手中。所以她对此毫无办法。
    梅还明白一个很浅显的道理,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她不知道在这件事上违逆命运的安排会付出多大的代价,或许更轻微,也或许严重到不可接受……
    而与此对应的,依照所谓的命运最终所要付出的代价,确实足够沉重,然而并非不能接受……
    “维尔薇,弄出点噪音来,得让她知道我们确实在工作。”
    她站起身来,白大褂遮盖下的背影有些瘦削、有些寥落。
    她正带领着所有人向崩坏抗争。
    可她又屈服于所谓的命运。
    这究竟是对是错呢……
    梅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
    因为唯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
    “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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