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大举杯满斟,一饮而尽,脸上挂着笑,眼里含有泪,但没有回答。
    杨晋道:“你若真是雄大,这杯酒,你不该喝,你不配喝。”
    “为何?”
    “这庆功酒,庆的是谁的功?”
    “国家的功,兄弟的功。以此告慰父母在天之灵,不可以吗?”
    杨晋道:“不可以,你没资格,雄三才有资格,雄三身居下流,未忘初心,紧记国恨家仇,一心匡扶正义,与同伴置身于死地,卧薪尝胆二年,最后为国家立此奇功,他的功,国家会庆,皇上会庆,举国百姓会庆。”
    “那为何我不能庆,难道我不是隋国百姓?”
    “你只为谋你的私利,做了跟东晋人对你们父母所做的种种坏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功,你有何资格来庆?你父辈的酒,你有何颜面来饮?”
    雄大淡淡一笑道:“是啊,他重返绝境,背负屈辱而生,而我在此吃喝玩乐,残害百姓,父母之仇,国家之恨抛在一边,说我死有余辜还怕这个词用得不够重,怎么好意思替兄弟庆功?”
    “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
    雄大道:“那你觉得我残害了多少生灵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陈小丫才十一岁,就被你们逼着卖身……”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没进过青楼,怎么知道青楼不好?”
    “你没死过,并不知道死了之后好不好,那我是不是就可以用这个理由来杀你?”
    雄大笑道:“好一张利嘴,所以你今天来,是为了替那些女孩们讨回公道?”
    “难道不应该吗?”
    “要不你问一问这些女孩吧,她是八岁来的,她是九岁来的,她是七岁来的,她是十一岁来的,她是十三岁来的……”雄大站起来,走向厅的中央,一边指着列在两边站定的舞女说道。
    舞女们都在点头,意思是他说的没错。
    “要不你问一下她们,需不需要你来替她们讨回公道?”
    舞女们齐声道:“不需要。”
    杨晋有些吃惊。
    雄大道:“别吃惊,你应该问一下这个国家帮她们做过什么,我们又帮她们做了什么?或者,你去问问陈小丫,她愿不愿意长大之后,又跟她母亲一样,低着头过日子,随时有可能成为别人的受气包,甚至成为别人的裹腹之物。”
    杨晋道:“国家有不足,不是你们可以任意胡作非为的借口。”
    雄大道:“什么叫胡作非为,阁下可知道为何雄大和雄三要大打出手,以至分道扬镳吗?”
    “因为雄三是个胸怀正义之人,而雄大只是个以武犯禁的自私自利的混蛋。”
    雄大道:“那时,兄弟俩一直在争一件事,雄三还在寄望于国家强大,帮忙夺回虎口关,而雄大对国家强大已不抱希望,他想跟随师父做一番更大的事业。”
    “也就是贩卖人口,发放高利,逼良为娼?”
    “不是,是暗中发展力量,准备有朝一日推翻这个无能朝廷,建立更强盛的国家。”
    “什么?你们要造反?”
    杨晋惊呆了。
    还以为这只是暗势力,黑社会组织,没想到他们有更大的谋划。
    “不行吗?这样腐败无能的朝廷,不能反吧?你跟我说王法,跟我说公道,一个国家连人的生命都无法保证,还有何王法可言?一个国家连国土和百姓都能随便扔给别国,还有何尊严可言?没有王法,没有尊严的国家,还有何公道可言?”
    “那为何一直不反?”
    “可能是因为安王的出现一度让我们看到了一点希望吧,以弱击强,却大小三十八仗一仗未输,亲冒矢石,冲锋在前,还有一件事,更让我们刮目相看。”
    “什么事?”
    “一件私事。”
    “什么私事?”
    “为了安抚降将,打击东晋,他选择了与归降的肖飞燕成婚,而不惜放弃念念不忘的另一个女人,而此后更对肖飞燕一心一意,掐断了与那个女人的儿女私情,这行为在我们看来,是牺牲,也是担当,我们佩服。”
    杨晋心头一震。
    这埋得如此深的心事,居然给此人知道了。
    他冷笑一声道:“胡说八道,肖皇后貌美如花,与安王当年也是一见倾心,你们就不要妄猜了。”
    “妄猜?安王重情重义,本就不是见色起意之人,定是看到肖飞燕归降之后举目无亲,心神难定,而且她对安王确实一往情深,安王不愿她痴心错付,冷她的心,才决定娶她为妻。”
    杨晋心中大受震动。
    没想到,对他了如指掌的,竟然是这些藏在黑暗中的眼睛。
    没错,这是一次让他深感痛苦的选择。
    那年肖飞燕杀了主将,为父报仇,无助中选择了投夺奔他。
    在她来到之前,他还在写着一封报平安的信给刘娥,后来这封信就再也没发出去。因为肖飞燕到了。
    她带着三个丫头直接找到了他。
    刚刚说完了情况,肖飞燕就因伤而昏倒在他的帐上,三个丫鬟则都在瑟瑟发抖,她们不相信任何男人,却只能跟着肖飞燕一路逃出。
    于是,他把肖飞燕抱回到后帐上养伤,听着彷徨无助的丫鬟们诉说着一路的艰难和肖飞燕对他的信任,狠心地作了那个决定。
    只因为他认定,刘娥可以没有他,因为刘娥有家,有地位,有可以依靠的人,没有他,依然可以活得很好。
    而这几个女人都不能没有他,因为他们除了对他的信任,一无所有,没有他,她们可能会死。
    这个选择有点冲动,有点莽撞,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容不得多想,肖飞燕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很多东晋方面的情报,东晋人对她恨之入骨,他不这么做,肖飞燕面临的危险可想而知。
    旧事重提,往事历历。
    杨晋心有触动,但脸上毫无反应,淡淡说道:“笑话,你们嫌国家不行,准备造反,还会因为安王而收敛?我不信。”
    雄大道:“造反不是目的,想让国家富强起来才是目的,国家富强了,我们日子过得舒服了,谁又愿意造反?守着这江湖道,快意恩仇,朝廷在明,我们在暗,不更好吗?”
    说着,把手一挥道:“你们都退下吧。”
    女人和其他随从都退了下去,关上门。
    厅上只留下雄大和杨晋。
    雄大微微一笑,说道:“皇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是不愿一起喝一杯故园红吗?不管我配不配,就当是为雄三而喝,也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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