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清凤眸里最后一丝暖色的缱绻褪去,她低下头浅浅贴上殷九弱淬血的唇。
    再抬头时,女人肌肤玉白,唇艳如血,剔透温润的眸子里跳动着一种一视同仁,毫无人性的淡漠。
    时机已到,图穷匕见。
    自然不用再伪装。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殷九弱的眼睛有些涣散,能感受到炽霜剑在体内的切割,想来应该有着竹叶飞花的诗意。
    只不过这次被切断的不是花叶,而是自己的心脏。
    她恍然记起,插在心口的炽霜剑,也曾为她挡去头顶落雪。
    师尊,是小九做错什么了吗?殷九弱纯黑的眼眸无光,还在努力搜寻着合理的答案。
    记忆里扶清虽然冷漠,但对自己总是温柔的,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贪心了?
    她总希望第一个对她好,她又在意的人,能永远陪着自己,不会消失不见,不会丢下自己,不会背叛。
    这就是背叛吗?
    耳边仿佛响起扶清温柔的声音,我会与你成亲。
    那般温润笃定,是海誓山盟的爱语。
    她艰难地低头,看着那只握着长剑的手,手指纤长柔软,是扶清的手。
    她没有认错,这么多年都是这双手为她缝制新衣,带着她从梅花林里走过。
    而这双手握着穿透自己心脏的剑。
    没有,小九没有错。
    那为什么,为什么?
    长剑穿心而过,殷九弱连呼吸的力量都失去。
    她不明白,十几年来有多少次机会扶清可以杀了自己。
    在妖主形神俱灭之时,扶清本可以给自己痛快的一剑,也可以在带自己回沧澜宗时命人处死自己。
    伽摩心塔下十年,无数次能置自己于死地。
    女人偏偏没有。
    长梵道尊,扶清做了什么?
    她救了小火,赎出企鹅、孔雀,收自己为徒。
    餐餐的吃食,每年的新衣,赠予的法器,十年的授业。
    师徒之情,半真半假的情爱,灵海里不舍昼夜的神魂交融。
    以后定然,予你所求。
    想到扶清在伽摩心塔下,对自己所作的承诺,殷九弱顾不得心脏碎裂笑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幸福的代价吗?
    老天已经暗中设好价格,一个人的命中本没有温暖。
    若想拥有,就拿命来换。
    怪不得扶清要问自己还有什么愿望,那是对将死之人最后的怜悯。
    好想哭啊,真的好想哭啊。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殷九弱呼吸短而急促,眼底盈满了泪,竭尽全力地问出口,为什么要这样?
    她只觉得一腔呛热的血涌上脑颅,你明明随时可以杀我。
    在我不认识你的时候,在你还不是我师尊的时候,在我没爱上你的时候。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大概是看见殷九弱的脸色太难看,扶清纤长的手指抚过少女苍白发青的眼睛,声线淡淡的。
    没有为什么。
    扶清,我连一个理由都没资格知道吗?你告诉我,你是被逼无奈,有苦衷的,殷九弱眼里最后升起亮光,她想知道答案。
    如果扶清是迫不得已的,至少自己还有一丝可笑的尊严吧。
    而非那种被从头利用到尾的工具。
    本尊没有苦衷,扶清淡淡地说,仿佛多与殷九弱说一个字都是大发慈悲。
    她与扶清在血液滴答声中对视,往日里她总看不透扶清,现下却突然明白勿须多言,扶清并非迫不得已。
    是这样啊,你发现怎么也看不透一个人,是这个人不想让你看透罢了。
    而现在,剑都捅进你心口了,还有什么好伪装的呢?
    过度的失血,让殷九弱有些疲惫,但还不到立马解脱的地步。
    扶清杀她,真是大费周章啊,她怎么都无法理解。
    是她妄想了,妄想无情道尊上会有独对一个人的情。
    悲悯世人,博爱天下,大爱无情,这样的人,怎会被情丝所缚?
    你不爱我,为何还要与我成婚?殷九弱感觉自己的问题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就像此刻怎么也流不尽的血一样。
    扶清目光淡漠地看着殷九弱,并没有一丝一毫要回答问题的模样。
    若要杀我,为何等这么久才动手?
    红烛冷透,扶清毫不留情地抽出炽霜剑,任由血液飞溅,云淡风轻地对殷九弱说:
    抱歉。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殷九弱心中迷惘、恨意、痛苦、情意更甚。
    她不知道的是,心脏流出的血随之变深,深得像是绝望的永夜,几乎将绣着鸳鸯戏水的被面腐蚀。
    小九,你的血变甜了,扶清再次尝过指尖沾满的血,丰盈的唇瓣微勾,但是,还不够。
    炽霜剑拔出后,殷九弱勉强靠坐在婚床上,心口的血流得更多了,她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血这么多,流这么久都还不死。
    烛光映得扶清清冷出尘的脸庞,如绯玉般昳丽,她居高临下地睨着殷九弱,泛着微光的灵气在手心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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