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书房内,虞淮一如往常靠在椅上看书。

    他身子不好,甚少外出,多是在家看书,沧笙跟他跟得久了,也发觉了这一点。“躺”在他的身上,醒来后无所事事,不会闹腾,视线只盯着书看。

    虞淮一目十行,沧笙目不识丁,初时只当看鬼画符,原也和谐。后来书看得多了,瞧出些兴致来,在虞淮想要翻书之际,忽而出声道了句等等:“这个这个,第六列第二字,读什么?”

    虞淮听她吱声,知她这是睡醒了,并不觉得被打搅,耐心答道:“读一。”

    “一?”沧笙刚睡醒精神好,思维天马行空,在他脖子上拱了拱,“你快瞧我身上,是不是有好些‘一’字?八成我以前也是颗有文化的石头!”

    虞淮顿了顿,忍下笑,顺着她的话握着玉仔细瞧了瞧,像是哄幼童一般,用赞扬的语气轻声附和道:“不仅有“一”还有“井”字,着实不一般。”

    沧笙被夸得顺心,忙问:“‘井’字在哪儿呢?”

    虞淮拿指点了点玉上横七竖八的划痕中,有稍微中规中矩些的两横两竖交叉:“这儿。”

    沧笙白纸一张,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抱着指的那处傻乐。

    虞淮辨不出她的表情,唯听得到她时不时咯咯笑出声,偶尔也会被同化,跟着笑起来。

    她心情总似很好的模样,听声音年纪不大,言语之中带着无可遮掩的稚气。

    虞淮本想自己早就是将死之人,无需忌讳鬼怪,又觉旧物重拾难得,这才将她带在身上。处了两日,才知她单纯得厉害,除了记得自个叫沧笙,其他一概不知,见什么都新奇,整日傻乐。

    就像身边养了个讨喜又不闹腾的娃儿,旁的不说,至少叫他觉得这山间不那么冷清了。

    屋内两人正在研究沧笙身上还有没有别的字眼,屋门忽而给人扣了扣。

    沧笙忙噤声,垂在虞淮衣襟处不动弹了。

    进来的是贴身侍候虞淮的侍女阿离,她一贯都垂着头,并不敢仔细瞧上虞淮一眼:“公子,老夫人道请您过去一趟。”

    虞淮应好,让阿离先行退下。

    人一走,衣襟前乖乖垂着的玉石就活络了起来:“走吧走吧,刚好一齐晒晒太阳!”

    虞淮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我曾闻有位山林玄道隐居于九灵,脾性难以捉摸。天子有事相求,三顾茅庐而不得,为人解惑只看一个缘字,无缘则一面难求。”

    沧笙不懂他好端端的说起山林玄道是为何,权当听了个故事,附和着叹:“那他可真厉害。”

    虞淮习惯了她抓不住重点的跑偏,接着道:“祖母往年曾相助过那玄道,玄道留下信物承诺日后必会报恩。前两日祖母匆匆进山,如今刚一回来就要找我,八成是长者心慈,为我奔波了。你若不便相见道修,我便将你留在房中如何?”

    “别啊。”沧笙想也不想地拒绝,“我又不是邪物,做什么要避着道修走?”一个打滚攀上他的锁骨里卧着,“我与他可是同僚,保不齐还能聊上两句呢。”

    虞淮见她并无惊慌,宽了心,穿戴好外衣将她塞回领子里头,“同僚一词倒可以认证,聊两句就罢了吧。若你二者论道投缘,你是否就要舍下我跟他走了?”

    这一句说进沧笙的心坎了,有个能接受她开口实时的人自然很好,但是既能接受她开口又能与她探讨修道一事的岂不更好?

    她有点心动:“他真会带我走吗?”

    虞淮本是想逗她,没想反被她问住了。低首,缓缓系上衿带:“你现下能幻做人形吗?”

    沧笙仔细自我掂量了一番:“还差一丝丝……”

    虞淮掌握了情形,点点头:“那他就带不走你。”

    人哪有将自家的灵玉平白送人的道理。

    ……

    可叹的是虞淮步入暖阁的时候,道修就已经不在了,沧笙痛失好友,大为喟叹。矮几上还搁着两杯氤氲着热气的茶,老夫人倚着座椅,正满面红光往下吩咐着什么。

    虞淮心中已有了三分猜想,面上不动声色,朝老夫人行礼:“祖母。”

    “嗳,乖孙来了!”老夫人一见着人,立时便为人搀扶着站了起来,走到虞淮跟前。

    她只有心情极好的时候才会唤虞淮乖孙,而今仰头仔仔细细打量虞淮的模样更是笑中隐有泪光,“乖孙啊,我总算还有些盼头了。”言语间红了眼眶,拿帕子在眼角掖了掖。

    虞淮着手搀扶住老夫人,“祖母这是?”

    “我前两日进山,寻见了山林玄道,便求他将你瞧瞧。我当初于他有恩,他遂答应了同行,刚至此地,我前脚刚派人去唤你,跟着他便与我说,你命里有贵人相助,若能有份好姻缘则白头到老不在话下,叫我宽心,转身走了。你,你说这可算是再好不过的消息!”老夫人激动地不能自已,声音带颤都要说不下去。虞生高中探花郎时也不见她有这样的失态过,孰亲孰疏再显然不过。

    虞淮并不似老夫人般信佛,若非是有沧笙,他甚至都不相信鬼神的存在。他很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这才是实际客观存在的,白头到老无非痴人说梦罢了。

    但老夫人深信不疑,他也不忍伤了长着的心,应和着:“虞淮让祖母费心了。”

    老夫人摇摇头道:“应该的,你母亲走得早,理当是我要上心你的事。都怪我糊涂,办的都是什么事儿呢!竟还没同你物色一个好媳妇儿,待你们成了婚,两人好好过上日子,我也就能安心了。”

    语气里头的笃定任谁都听得出来,虞淮一时无奈了,“祖母,孙儿方满十五,这……”

    老夫人拍拍他的手,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好人家的闺女就是要早早定下才好,不然就给旁人抢去了,人家的孩子这个岁数正妻都娶回来了。”

    任虞淮再说什么,老夫人都听不进去了。像迷了心窍似的,着急吩咐下去约见媒婆,打听九灵山附近未出阁的姑娘。

    虞淮劝而不得,反倒被打发了回院歇息。

    门一阖上,沧笙便开口了,嘿嘿贼笑着:“你要成婚了。”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随着虞淮待了这么久,她也知道虞家发话的人是谁。

    虞淮倒也不能说是满心抗拒,只是觉得离谱。他一个将死之人,家里人却还要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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