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当午,正是酒楼上座时分,可或是因为县中萧条的缘故,连带酒店的生意,也不怎么红火,入目所及,廖廖几桌,屈指可数。
    倒是店中小二,守着通往二楼的楼道,望着店内外,倒还略有些劲头。
    这样的所在,还指望能听到什么了不起的民心八卦?
    原本在我眼中,似戏中摇扇的诸葛复生的慕云飞,原来也有失误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弯着,这样的念头。让一直处于下风的我,心情略有好转的迹象。
    “客官客官,你等等。今儿个二楼已被人包下。你要打尖,请就在楼下吧。这边请,这临窗,也能看街景的。”
    耳边传来店小二的殷勤的招呼,我才发现,光顾着想事,我已径自走到一楼楼梯处。
    抬头向上望,二楼仍就冷清。倒不像被是被谁包下整个二楼的光景!
    倒为知中县中哪家豪门,如此大手笔!
    我一边思衬着,一面从善如流在店小二的引导下,在临窗的桌边坐定,自然也把店小二如释重负的神情收入眼底。
    点了几个家常菜,估计够两人份了。
    等菜的空闲,百般无聊,目光便不由落到那并没有喧嚣热闹起来的二楼上,一时好奇心起。
    “小二,今日这楼上是城中哪家富豪宴客,竟要包下整个二楼。何况此刻日正当午,我怎么觉得那上面冷冷清清,不见什么客人?”
    “你别说,我在这店中也有好几年了,大大小小的也算经见过不少世面,可如今楼上这位这位,我还真是从没见过!
    也不是本地人,不知哪来的富家子弟。看起来刚二十出头,可人家那排场,那气派,嗨,那可真够大方的。
    光随从就有十来个人,这刚一进店,打头领路的随从便随手扔了一绽银子,说是要包下整个二楼,因为他家主子进餐不喜人打扰。
    点了一大堆主推菜,可坐那用餐的就那位公子哥一人。其它人,除了两个进了厨房监工,其它都如泥塑一般,把守在一旁。
    这还不算,那家公子,竟连碗筷全不用我们店里,自带的。金杯玉盏银筷,从前只听人说过,如今我倒是长了见识。说句不恭敬的话,咱们楼上这位,想来应称得上是富可敌国。”
    这店小二倒是个健谈之人,扬扬洒洒这一大通话,如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说得那叫个顺溜。
    我听得也是暗自咋舌:包下酒楼二层,只为了一个人清静的进餐。还自带餐具,厨房有人监工,这般大手笔,不知是什么大人物,光临我们这小小青阳县城了。
    “估计是不知哪个高官子弟外出游玩,你们啊,也别少见多怪。”
    刹风景的声音来自我的身边,慕云飞这家伙,面色突然变得有几分怪异。而那话,我反正听着不怎么顺耳。下意识就想顶撞几句,以刹刹他的傲气。
    “什么少见多怪?说得你好像也这般摆谱似的,别在那儿吃不葡萄说葡萄酸。”
    “我……”慕云飞被我的话顶一不由足足愣了半晌,目色中闪过一黯然之色:
    “我祖籍京城人士,京中多显贵,多少家贵族公子皆是如此,因是常见,所以习惯为常了。”
    “原来这位公子来自帝都,难怪见多识广。”
    店小二见得苗头不对,赶紧抢过话头,打着圆场。
    毕竟,这个话题是他引起的!
    把话题岔开,我们点的菜也陆续上桌。店小二悄悄擦汗,退下,忙活别的事了。
    我心里,不知为何莫名的烦闷的。
    因为身边这人。
    前几日还好,特别今日,越和慕云飞相处,心里就觉得压抑得慌。
    仔细想来:这人虽自称哥哥好友。可自认识以来,他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是淡然处之,可又屡屡给人惊奇!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相比这下,跟这样一个近乎于完美的人在一起,那种自惭形秽的无力感,很轻易把自己本已剩余无己的自信心,打落尘埃,永无翻身。
    唉,我到底在瞎想什么呢,明明慕云飞越能干,我的助力越大,可是心中那浓浓的挫败感受,又从何而来?
    “莫颜!”被慕云飞的呼唤拉回不知神游到何方的思绪。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中,拿着筷子,把面前的米饭蹂躏得不成样子。
    “嗯,请!”
    胡乱挟了箸菜,刨几口菜在嘴里。却是食之无味,形同嚼蜡!
    摇摇脑袋,长长呼出一口气,似乎要把胸中那点郁闷借这个动作给呼出体外。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钻牛角尖了。我犯不着自个为难自个不是。
    店外一阵突来的喧哗,吸引了包括我在内的食客好奇的眼。
    因为坐着面对窗口的位置,我在第一时间,把外面的情景看个清楚,听个明白。
    先前在店内,对着我们笑脸相迎,点头哈腰的店小二,此刻双手叉腰,神气活现的似换了个人似的,正大声呵斥着:
    “走开,走开,你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真他妈晦气!”
    “这位大爷,您就行行好,我……”一个身披重孝的女子,在一旁苦苦哀求着,身后青青竹枝撑着的布条上书“卖身葬父”的字样。
    听那女子的意思,不过请店小二容她在此处占地而已,因为能进酒店的客人,手里想来会有几个闲钱,或能帮衬她一二。
    而店小二则嫌她带个死人,在离店不远处,看着就晦气,怕她影响生意。
    这双方一拉二扯的,便成现在的情形。
    这样的混乱的插曲,自然很快便吸引了那些原本三三两两散居街头的闲汉。
    一如闻见腐肉的苍蝇,闲汉们一下子围了过来。嘴里还不干不净七七八八的附合着。
    “这说这小二哥,你怎么没半点同情心,看着这小娘子哭得这般,你还动手动脚,想占人家便宜不成?”
    “唉,我说,卖身葬父,既然有了卖身之心,既然有心,何不自己到怡红楼去,便也合适!……”
    “我呸!”店小二一跳三丈高,暴跳如雷。
    “我占她便宜,也不看看她长那鬼样,就是想进怡红楼,也没那冤大头肯肯出钱!”
    这话,引得一帮闲汉哄堂大笑。纷纷附合:
    “说的也是,长成这样,怡红楼怕也不肯出钱的,没的买去吓人的!难怪打着卖身的幌子到现在,也没一个人肯掏钱。”
    “不对,不对,我看这小妮子身段倒还不错,女人嘛,关了灯,都还不是一样……”
    这样的话,又引起一众围观者,会意的哄笑。
    “住口!”
    怒气上冲,我气得面色发白,也顾不得许多,啪一声把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搁,我人已似一阵风般奔了出去,边跑边开骂:
    “人家小姑娘死了父亲已经够惨,没钱葬父,被逼得要卖自身,落魄至此,你们没钱不帮衬也就算了,如此落井下石,往别人伤口撤盐,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冲到前面,这才看清那个麻衣素服的女子的模样。
    她年纪也不大,也就十五六岁,那五官身段,虽未长开,倒也算个是美人坯子。可惜她左脸脸颊之上,有块巴掌大的胎记,自眼角覆盖了大半张脸,初一看,的确有些吓人的。
    此刻她神情木然的跪在地上,对于这帮无赖的言语攻击似乎已没有半点反应。只沉默已对。却因我这一出声,才淡淡抬头,望了我一眼,又缓缓低下了头。
    所谓哀默大于心死,想来,被人这般围观和调笑。那女子此刻是心如死灰。
    这样一想,心中莫名便是一痛,痛过之后,便是怒,对于这帮无所事事的闲人的愤怒。
    哄笑的人群似乎没有料到这半路会杀出我这样一个程咬金,哄笑声似乎人硬生生掐断一般。静默半晌。
    或是因为我眼生,那些闲汉吃不准我什么来路,倒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有不知哪个冒出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阁下好心?阁下说的倒是义正词严的,若是真个好心,何必只动两片嘴,却不肯出手相帮?”
    轰的一声,我只觉脑门一热,被这句击得是气冲牛斗,双目圆周瞪:“谁说我不帮心的,我出来就是为了帮人。”
    掂掂怀中那份量并不太重的银袋,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连银袋的封口也不解开,就准备连包交到那女子手中。
    身后,有谁轻扯我衣袖,回头一看,却是慕云飞,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不知怎的心头火起,今儿一天我都在被说教中我也认了。可此刻我在助人,怎么他也有话要说,如是一想,那口中的语气,便不由冲了:
    “你也这般冷血袖手旁观这么多大男子欺负弱女子不曾?”
    断然抽回衣袖,也不听他到底想说什么,把手中钱袋放到少女手中:
    “给!把你父亲葬了吧,多余的,自己拿着过日子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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