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么跪不下去的,王八蛋又不要脸面?”李岩轻笑一声,“我也是后来听当值兄弟说的,大家如今都笑他娘是在私窠子里生的他”。
    几人大笑,“你们回吧,今晚俺去给衙内送两芽茶,明日就放了”,李岩说完就要招呼跑堂。
    秦二壮忙是抓了他的袍袖,“岩哥,莫急”,说着从袖里掏出十两银子,“可够了?”他没说这柳氏给的。
    李岩拿起银子看了几眼,又塞给秦二壮,“二哥,快收回去,花不几个银子,百多铜子就结了,俺与朱大也是老相识,虽不是盟兄弟,也是好朋友,你拿出十两银钱莫不是笑我?”
    秦二壮吸口凉气,申文卿以为李岩要脸面,忙是接过银子又塞给李岩,“咱是盟兄弟,你家是大户有钱,可也没有你贴钱的道理?也知道你想给哥哥们省些钱财,可这不是小事,莫要惹得衙内生气,坏了你的前程”。
    李岩不接,嘿嘿笑了几声,“你们不知,王衙内最是好面子,又有钱财,要不哪个兄弟愿意伺候奉承他?”
    又是摆摆手,“放心吧,你我三人自小混在一起,我何时唬过你们?明日我找了牛车给朱大送回去,快回吧,天时晚了,路上不好走”,说罢起身招呼跑堂结账。
    等申秦两人带了几分担心回村,李岩疾步回了县衙,“指挥”,抱拳施礼。
    “你他娘的,这都快申正了,你去了哪?朱大家来人了吗?”夏立言摸了摸肥肚骂了一声。
    “申兄和秦兄来找我,问过朱大的事”,李岩微躬回道。
    夏立言扶正皮帽,嘟囔着骂了一声,敲了几下桌面,“明日放了吧”,李岩躬身回是。
    夏立言骂骂咧咧起身,李岩忙是说道,“指挥,咱们是不是唬上一唬?”
    “衙内?”
    “正是”。
    “你看着办吧”,夏立言说完出了值房。
    到了酉初,天色已黑,李岩提着一包芽茶慢慢出了书铺,掌柜的欢脸相送,此时书铺前街已经燃起灯火,往西去就是县里繁华所在。
    走了百余步,一处两进的房舍映入眼帘,三架结构,中间是黑门铜钉,门前放了拴马柱,此时已栓了几匹健驴。
    门子见了李岩,忙是下阶相迎,“李爷,今儿您可来晚了,大爷可是等了您好一会,房内小婢都出来问过几趟”。
    “咳,咱这就是劳碌命,衙里大老爷的委派,可不敢虚以应是”,门子佞笑连声应是。
    塌着腰推开角门,“李爷,您快请,大爷说您来不必通禀,如今张爷、李爷几人都已经早来了”,又是凑近低语,“请了南街的兮颜女班”。
    “哦”,李岩眉开眼笑,“好,好”,说着顺手塞给他几个铜子,门子赶紧长揖致谢,低三下四图的不就是这三瓜两枣。
    入门下阶绕过影壁,眼前微明,原是宅中青布小厮提着灯笼,“可是李爷?”小厮轻声问道。
    “正是在下”,李岩回了一句。
    小厮引着李岩去了二进正房,王衙内这正房又与别人不同,因是妮哥求的拆了双墙,只有立柱,三间并作一间,图的就是宽敞,为的是冬日唱曲。
    “强对南薰奏虞弦,只觉指下余音不似前,那些个流水共高山?呀,只见满眼风波恶,似离别当年怀水仙......”李岩一听就知道这是琵琶记二十二回琴诉荷池,忍不住轻笑摇头,私窠子出身自是比不得正经戏班。
    “告相公,打扇的坏了扇......领钧旨......”生、旦净唱。
    李岩轻轻推开房门,半伛着腰靠墙边慢走,四处一扫,房内四处燃着巨烛,摆了几个火盆,有近二十余人,戏班几人,青皮几人,再就是皂班头李二和衙役张三,几人凑做一堆,举杯指手画脚,满脸淫意,这夜里怕是要做新郎倌。
    慢行几十步,李岩到了衙内近前,作揖问好,王衙内微微侧身,带了几丝埋怨,“你怎才来?原是等你,见你久也不来,只得先唱起来,你与我也莫要客气,且寻了地方听曲”。
    李岩道谢,又递上芽茶,“县城粗鄙简陋,小的知道大爷爱好清茶,托人从府城寻得香茶,还望大爷赏脸”。
    王衙内面露笑意,指了指李岩,“听罢曲,你且莫走,我有事同你说”,李岩点头见妮哥一脸不快,又是作揖称了声夫人。
    大红的金丝线罗衬的妮哥妖娆艳冶,青葱玉指微抬,樱口轻开,“赏”。
    等李岩找到皂班头坐定,几个青皮忙是问好,谄词令色,一脸奴颜婢睐之象,做尽溜须拍马之事。
    “怎来的这般晚?”李二龇着黄牙,翻了个白眼,收个银子这般费劲。
    “薛家集的申文卿和秦二壮来找我”,有事自然是个高的顶。
    “驴艹的”,李二咬牙皱眉,喝骂一声,也不知道骂的是谁。
    “.....五娘子,早去早回。
    ......为寻夫婿别孤坟,”.
    嘤嘤鸣鸣,如怨如慕,几声凄厉,几声抽泣,好不烦人。
    戌正三刻,闹闹哄哄的散了场,李二张三各挟了一个女角去了前院,脚步踉跄带了些急躁不耐,毕竟是良宵苦短,春事难逢。
    等王衙内劝走黏缠撒娇的妮哥,招了李岩近前,“今日多亏得你,要不是你用力轻巧,不光是惹人发笑,怕是也要给老爷惹出麻烦”见李岩不语,“那汉子还在牢里?”
    李岩心下一哂,默道你惹得麻烦还少?又见他表情不似狠厉,一时摸不着他的意思,小心道,“大爷历来仁心,见不得穷人受苦受罪,夫人也是恼他胡搅蛮缠,气极罢了,小小石砚夫人岂会看在眼里?”
    见王衙内点头,再是说道,“如今那汉子已然知错,正在牢中哭嚎求饶”,说着脸色一变,骂道,“那瞎了眼的狗贼,果真是不知好歹,夫人本是仁心慈面,料来想着看看粗鄙之物有何精巧之处,若是得夫人喜欢,大爷岂会不赏?”
    王衙内更是点头,“你说的也是,果然是搁不到桌面上的狗肉锅,若真是有精妙之处,爷还能少了他的赏赐”。
    李岩见他赞同,笑意更胜,“说来说去还是他没有那福分,如今投到牢里是让他醒目一分,是大爷为了他好”。
    “哈哈哈”,王衙内笑了几声,“咱也不过是见不得穷人受苦,毕竟是不读书,又哪里知道圣人的道理”。
    李岩又是拍了一阵,王衙内愈发兴奋,又嚷着李岩喝了几角酒,“还是你最懂我”,说着让随从打赏。
    李岩见他醺醺然已不知事,才道,“大爷您也早歇,小人晚上还有轮值,不好误了大老爷的事,还要再去牢上走一遭,替大爷再教训教训那不长眼的囊贼”。
    王衙内醉眼朦胧,摆摆手,“他既然......已......知错,放......放了吧”。
    李岩长叹一口气,“唉,大爷就是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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