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河县有两个县丞,两人的竞争自然分外的激烈,张承西刚刚上任便被吴辅从背后捅刀子,他心中一直记着这一笔账呢!
    他无时无刻不想找回场子,而这一次县试,他又被吴辅压了一头,心中正不快呢,现在机会来了,吴辅既然要跟他较真,他怕什么?
    陆铮的考卷是他亲自出手给换掉了,就在吴辅的眼皮底下换的,吴辅这个主管还不是被他戏弄于股掌之间?
    张承西志得意满的大笑,吴辅的神色依旧那么阴柔,皮笑肉不笑的道:“张大人,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以乱说啊。县试的主考可是聂县尊,你我二人算什么?
    你这般笃定某人不在榜上,是不是有些过于武断了?要不就是张大人想越俎代庖,代替聂大人来主持县试?”
    吴辅很阴,听他的口气,这老小子是要挑拨他和县尊之间的关系呢,张承西冷哼一声,道:“吴大人,你还别扣帽子,我姓张的不吃那一套呢!我撂句话在这里,别的人不敢说,但是这个姓陆的小子我说定了!他就是名落孙山了,又怎么地?”
    张承西得理不饶人,口气狂得很,吴辅微微皱眉,嘴角浮现出冷笑,他端起茶杯,慢慢品茶,不再和张承西斗嘴。
    张承西见吴辅不说话了,以为吴辅向他示弱了,他心中大感快意,而这时候,院子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了。
    老太太很高兴,过了县试的张唐和张珍胸前都被戴上了红花,很多人簇拥着他们俩,而田泽朋身边也围拢了不少人,下人们已经把红绸扎成的花都准备妥当了,就只等报喜的一到,庆贺立刻就开始了。
    田泽朋和张宝仪是有婚约的,他是张承西未来的女婿,二房那边下人们拍马屁的最多,外面的炮仗都准备好了,规格却是比刚才张唐和张珍的高了一倍。
    规格更高,这说明田泽朋要得案首,实际上以田泽朋的能力,新河县谁能与之争锋?他不得案首,谁得案首?
    在县试之前,聂大人已经亲自见过田泽朋了,后来梁涑更是明确说了,田泽朋是案首。张家这一次为了新河县的童子试花了几万两银子,在同等情况下,聂永不可能不点田泽朋。
    当然,考试还有一个糊名的问题,糊名的意思是试卷的名字被遮掩,考官批阅试卷的时候看不到试卷上的姓名。
    不过糊名的手段在县试这一关几乎形容虚设,即使在府试甚至是院试,也是漏洞百出,要不然怎么说县试案首必然能中秀才呢!
    在这种情况下,张家出钱出力,而且张承西又亲自打了招呼,聂县尊肯定要点田泽朋呢!
    下面的人做着准备,老太太心情也十分的轻松,她抬手道:“崔大,快备一千两银子,别用银票,一定要用现银!”
    崔大领命取银子,一千两银子好几十斤呢,整整齐齐的摆在桌子上,一锭一锭的,特别的惹人注目。
    田泽朋身边,丫头如玉惊呼道:“少爷,我的天啊,您一次得这么多赏银,该如何运回去哦!”
    田泽朋微微愣了一下,如玉连忙吐了吐舌头,退到了后面,张宝仪嘻嘻一笑道:“如玉丫头,你真是杞人忧天,咱家这么多人,请两个人抬过去不就是了么?”
    如玉点点头,又忍不住道:“啧,啧,两个大汉抬着白花花的银子走在大街上,明天咱们家就出名了,我们家公子就出大名了呢!”
    张宝仪又道:“这才是刚开始呢?接下来府试和院试的赏赐更多,田表哥后续的赏赐更多呢!”
    张宝仪这一说,田泽朋心花怒放,腰杆一下挺起来了。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欺我啊!”田泽朋心中暗道,他心中高兴,如玉却等不及了,道:“为什么报喜的还没到呢?”
    如玉话刚落音,听到院子门口有人大喊一声,道:“中了,中了!田公子中了!”
    这一声喊,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大家定睛一看,说话的人是张承西的常随廖五,廖五冲进院子,大家齐齐都围了过去。
    “报喜的人呢?怎么没看到报喜的人?”
    几个准备冲出去放鞭炮的人收住了脚步,廖五道:“去了……去那边了,往田家那边跑了,拦都拦不住!”廖五喘着气大声道。
    他这一说,大家才释然,说为什么报喜的还没来呢,原来他们是先去田家那边报喜去了,从田家到张家还有好几里路呢,在那边报喜了过来自然需要一段时间。
    张承西问道:“廖五,看清楚了吗?是案首吗?”
    廖五微微愣了一下,道:“是呢,是呢!有一群人举着红敲着锣喊着田公子的名讳呢!”
    院子里“哄!”一声,气氛更加热闹了,田泽朋确定已经中了案首了,这一下最后的悬念都没有了,大家可以安安心心的准备庆祝了。
    眼前万事俱备,只要等报喜的人一到,立刻便可以放鞭炮,赏银子,随即就是樱花宴,一晚都可以狂欢了呢!
    看到满院子里人兴高采烈,张敬心中忽然感到堵得慌,张家人中了他高兴倒也罢了,田泽朋算个什么东西?在他心中,十个田泽朋也比不上一个铮哥儿呢!
    怎么回事?大家都说田泽朋去了,铮哥儿呢?铮哥儿比田泽朋厉害多了,田泽朋的名气也就在观山书院而已,而铮哥儿可是闻名扬州的才子呢!
    一念及此,他冷哼一声,道:“都嚷嚷一些什么呢?田泽朋倘若得了案首,那铮哥儿那岂不是要得案首的案首了?”
    全场气氛热烈,张敬忽然来了这一句话,这话太刺耳,太不和谐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一个个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老太太本来笑得合不拢嘴,张敬这话让她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花寒筠看到这一幕,使劲的拽了拽张敬,张敬竟然一下挣脱了花寒筠,扯着脖子道:
    “别拽我,我就说了又咋地?田泽朋跟铮哥儿比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他能得案首?那铮哥儿得什么?”
    “放肆!”张承西一巴掌拍在几案上,桌上的茶水飞溅,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他今天穿着官服,他这发怒官威不可小觑,他怒视张敬道:
    “张敬,这里是什么地方?哪里容你大放厥词?童子试是朝廷的考试,陆铮真有本事,在考场上能够发挥出来,那才是本事!
    他落榜了,你就敢公然质疑朝廷的童子试,你真是胆大包天!诸位,大家都知道,陆铮不是第一次落榜,上一次我们新河县模拟试的时候他就落榜过。此子诗词有些急才,可是朝廷需要的是治国栋梁,显然此子用心用错了地方。嘿嘿,想靠着沽名钓誉,邪门歪道就能高中,那是做梦呢!”
    张承西一番发飙,对张敬破口大骂,顺带着把陆铮狠狠的贬损了一番。今天他底气十足,所以说话的时候气势便不一样,张敬被他完全压制,只有缩脖子的份,哪里还敢再说话?
    “早知这样就不回来了!扫兴!”张敬嘀咕一声,转身就要走。
    “你走哪里去?”张承西冷冷的道:“你要走也等报喜的人来了再走,泽朋以后是你的妹夫,你怎么能这么无礼?待会儿报喜的人来了,赏银你出,算是给妹夫赔罪了!”
    张敬愣了愣,满脸不情愿,花寒筠在一旁道:“死人,还不谢谢二叔?”花寒筠笑笑道:“二叔放心呢,赏银我们出是应该的,应该的!”
    花寒筠笑得很勉强,她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失落,这一次童子试,陆铮在县试就落榜了?这怎么可能呢?
    陆铮可是扬州知名的才子,其名头和秦越、陈圭对等,这样的才子连童子试的第一关都过不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陆铮以后怎么办?没有通过童子试,陆铮将彻底的被打压,江宁固然是不可能回去,在张家恐怕也不会再有立锥之地。
    以他的才华可以经商,可是一旦走上了商人之路,他这一辈子便没有回头的机会了,陆铮口中经常念叨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抱负将永远成为泡影……
    花寒筠忽然心中生出无比的憋屈,那种压抑感前所未有,她忽然觉得自己就算有很多的不幸,但是和陆铮比起来那完全都不值一提。
    陆铮年少有才,比之张家所有的年轻一辈都要高出很多,他年纪轻轻便能闻名扬州,仅此一点张家的后辈中就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可是结果如何呢?
    陆铮缺的不过是出身而已,他只是陆家庶子,在陆家被嫡母嫌弃,流放扬州寄人篱下,遭主家拼命的打压,在这个过程中,她花寒筠都曾经对陆铮起过杀心,花寒筠现在想来,真想大哭一场。
    这个贼老天,还真是天生就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有的人从出生就决定了其一辈子都要享尽荣华富贵,而有的人不管再怎么攀爬挣扎,他的人生都只能是一场悲剧!
    花寒筠想到了陆铮,再想到自己,心中生出无限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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