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气氛忽然变得诡异了,吴辅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懵了。
    他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可是任他智计不俗,一时都完全无解,陆铮轻飘飘的一句话,给他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陆铮竟然不认识他?骗鬼么?
    可是仔细想一想,吴辅和陆铮有过交集没有?以前两人还真没有什么交集。
    陆铮认识聂永,是因为他是聂永的门生,县试过后有樱花宴呢!而认识张承西,那是因为张承西负责新河县的劝学,另外,他就住在张家,叫张承西二舅呢!
    可是陆铮为什么一定要认识吴辅呢?他完全可以不认识吴辅啊?
    如果陆铮不认识吴辅,吴辅这么凑上前来,故作热情其目的是什么呢?
    吴辅久居官场,他很快就想明白这其中的道道了,一时他心中震惊莫名。他打了一辈子雁,今天被雁啄瞎了眼,真是一头扎阴沟里去了。
    陆铮这一句话,真是把吴辅和张承西之间的微妙关系全凸显了出来,吴辅和张承西都是县丞呢,今天是道试赐宴,吴辅凭什么要摘张承西的桃子?
    张承西就算再傻,陆铮把局面给他导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不明白接下来干什么?
    当即他道:“铮哥儿,这就是我们新河县县丞吴辅吴大人,吴大人平常主要负责刑案司狱,你不认识他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现在县尊大人去了应天府,他暂时替代县尊大人职务,你万万不能失礼!”
    陆铮惊呼一声,连忙行大礼道:“小子无状,竟然不认得吴大人实在是失礼,还请大人不记我的过错,千万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吴辅气得吐血,这事儿他能不放在心上么?他就那么没心没肺啊!
    陆铮这是骗鬼呢,他可在观山书院读过书,观山书院和县衙只隔一条小溪沟,新河县衙又不大,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呢!陆铮估计连门口的老苍头都认识,能不认识他?
    可是此情此景,吴辅就算气得要吐血,他也不能发飙,反而需要故作大方。当即他呵呵一笑道:“铮哥儿,你不认识我,你的大名我可是久仰了。好了,快快入席吧,大人们都等着你一个人呢!”
    陆铮又连忙说了一些告罪的话,张承西又在一旁插科打诨,舅舅和外甥两人似乎站成了一条线了,张承西自然也有了一席之地。
    陆铮坐在苏清的旁边,另外一边是知府梁大人,陆铮和苏清以及梁大人见礼,苏清呵呵一笑道:
    “陆铮,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你倒是真做到了,难怪你写得一手好文章呢!”
    陆铮道:“大人谬赞,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学生把增长阅历见识的机会都留到了后面,希望能不负老师今天的勉励!”
    知府梁泉义心情也是非常的好,他才不关心新河县的吴辅和张承西之间怎么争呢,他在意的是陆铮是他点的府试第一,现在又夺得了院试第一,这说明他的眼光没有错。
    这一次,苏清是主考官,梁泉义和苏清能够认识,他觉得就已经赚大了。最近江南士林对苏清的到来有各种猜测,梁泉义认为苏清到江南,应该是苏家的触角要伸到江南的征兆。
    苏家要来江南,江南的官儿便可以利用这一点,借苏家为跳板进京城,梁泉义认为这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呢!
    为官之人谁不想进京?谁不想有机会能够在天子脚下为官?尤其对江南的官员来说,进京更是困难,不用特殊的手段,真的很难呢!
    “铮哥儿,很不错,不愧是我扬州顶尖的才子,你的诗才更甚于时文,我扬州有你这等才子,何愁文坛不兴啊!”梁泉义道。
    两位大佬对陆铮都毫不犹豫的给与了溢美之词,陆铮再去见其他各位大人的时候,一帮县令自然不能说什么了。
    他们唯一能作的就是在心底里暗骂自己县的学子不争气,要不然现在出风头的哪里会是陆铮?
    一番寒暄完毕,陆铮坐在了苏清的身边,宴席也正式开始了。
    这样的宴席,规矩很大,刚开始都是立各种规矩,陆铮应酬起来从容自若,一点也没有怯懦感,其表现出的气度都极其的得体。
    苏清一直都在暗暗观察他,看到他这般表现,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
    因为他已经安排人调查了陆铮,陆铮的背景来历,以及他现在的处境他都了若指掌了。在他想来,陆铮在张家寄居,朝不保夕,一门心思的埋头读书,为了科举中第,从而博得一个前程。
    这样的人一般读书厉害,可是性子偏软,尤其应当相当自卑,曾经苏清年轻的时候,便是性子柔软,在人多的地方表现得很自卑,施展不开。
    他能有今天,还是因为后来家庭地位转变了,再加上他连连高中,得了探花郎,自信一点点建立起来了,这才有了他现在的风采。
    然而,苏清以前的状态在陆铮身上竟然不存在,陆铮一直都很自信,和能从容,不卑不亢,非常的得体。
    “此子果然是大才,这一次扬州院试能发现此子,难得啊!”苏清性子直爽,是性情中人,不似那些官僚那么深沉。
    他看中陆铮,便越看越觉得好,越看越觉得喜欢,他又想着陆铮之前出的那五道题,心中不由得有些痒痒。
    然而这个场合,他又不能问,毕竟茜郡主的身份太敏感了,这要是捅出去了,可是要出大乱子的呢!
    在一番规矩立过之后,接下来便是大家自由敬酒的时候了,苏清将手搭在陆铮的肩膀上,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
    “铮哥儿,这一次你的案首实至名归,而且我觉得你之才还有更大更广阔的天地可以去施展。
    今天我就给你说一件事儿,根据内廷的消息,皇上明年已经确定要开恩科。恩科春闱是会试,秋闱是乡试。
    以你的才学,乡试高中应该没有问题,而如果能立刻着手准备,兴许还能得更大的惊喜呢!”
    陆铮一听苏清这话,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首先这个消息便令人震惊。
    因为这种消息只有在朝堂之上的人才有可能掌握,而且必须要身居高位的人才能准确的知道。虽然之前大家对恩科有猜测,但谁也不能说一定会开恩科。
    苏清给陆铮准信,其意义完全不一样了!这意味着陆铮清楚了恩科的时间,比其他人占了很大的先机。
    而陆铮震惊的地方还不在于此,而是在于苏清为什么会如此对他?
    他之前和苏清素不相识,他一介秀才而已,家庭背景更是不值一提。而苏清是何等身份?安国候苏定军是苏清的父亲,苏家被称为是国之柱石,苏家的权势就算比之戴皋也不遑多让。苏清既有这般背景,为何能对他陆铮高看一眼呢?
    陆铮心中有些感动,当即道:“苏师放心,我定然认真准备,不辜负苏师的期待。”
    他不再叫大人,而称老师,这便是叙师生之谊。陆铮童子试是苏清的考官,苏清一辈子便都是他的老师,官场之上,无非就是乡土情,师生情,然后便是裙带关联。
    而这其中,师生之谊和同科同门之谊那更是弥足珍贵,只是像苏清这样的人,他干一届学政,手底下出的秀才是几千上万人,他哪里认得那么多学生?
    而大部分学生要想和苏清攀上一点关系,那也是天荒夜谈呢,所以陆铮之前没叫他老师。
    现在苏清给他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他心中生出感动,哪里还不懂打蛇随杆儿上的道理?
    苏清为人虽然直爽,可是毕竟是豪门中攀爬挣扎成长起来的,陆铮这个称呼的改变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清楚,一时他对陆铮更是看好。
    陆铮这么年轻,为人处世便这般老辣,丝毫不像只是十五六岁的童子呢!
    苏清和陆铮聊得愉快,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都眼热得很,尤其是张承西,他本来是要借这个机会,尤其是要借陆铮在今天宴会上再露露脸,压一压吴辅的气焰呢!
    现在陆铮和苏清在说话,他哪里还敢动这个心思,他内心深处一时对陆铮是羡慕嫉妒得很呢!
    真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陆铮以前是个什么东西?在陆家就该被弄死的玩意儿,在张家也一直苟延残喘,可是看看人家现在呢?坐在学政大人旁边,一百多名廪生以他为首,就是他张承西都得借其风头为自己脸上贴金呢!
    陆铮做到这一点靠的是什么?靠的自然是才学呢!
    宴席渐渐的进入高潮了,接下来的文人们就不能光喝酒了,才子之宴,行酒令,诗词歌赋,对联灯谜那都是风雅乐趣,同时也是才子们展露才华的大好机会。
    今天是道试赐宴,苏清是主考官,所以宴席由他主持,看到火候差不多了,知府梁大人凑过来,道:“苏大人,酒席正酣,今日有酒可不能无令啊!今日三府才子齐聚,正是让大家一展才华的好机会呢!”
    苏清愣了愣,心中倏然惊醒。
    他暗骂一声自己糊涂,今天这院试宴席他还有重要的任务呢,一念及此,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春风楼上面。
    那上面还有一位姑奶奶候着呢,等了这么久,估摸着早就暴跳如雷了。
    一念及此,他不敢怠慢了,站起身来道:“各位,今天是三府才子云集的机会,我们有宴不能无令,下面我宣布一下规矩,今天的行令便以楹联、灯谜为重心,大家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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