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榆木县衙到榆木弯还足足有几十里路程,这一路茫茫的戈壁,路途并不好走。
    而此时榆木弯这一边,宋文松的中军帐里面,气氛却非常的紧张。
    宋文松的两大谋士武烈文、邢正满脸愁容,手下的几个千夫长,也都焦躁不安,宋文松没有像往常一样居中而坐,而是背负双手,手中握着两个石球,站在了军帐的小格栅窗户边上,极目远眺着远处茫茫的大漠。
    “三公子,所谓来者不善,这一次大将军率领众人前来,说是巡查,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究竟该怎么应对,得公子您做决断!”武烈文道,他身形干瘦,像竹竿似的,拱手对宋文松道。
    宋文松手中的石球转得更急,他满脸肥肉堆积在一起,一双眼睛闪烁着鹰隼一般的精芒,幽幽的道:“父亲还有多久能到?”
    “刚刚收到飞鹰传书,大将军已经出发,按照时辰算,最多今日黄昏便能到!如果要安排,得立刻行动,时间已经不多了!”武烈文道。
    宋文松豁然转身,看向自己手下的一众并将,道:“你们怎么看?”
    一帮千夫长齐齐跪下,道:“我等追随三将军,听从将军号令!”
    宋文松长叹一口气,道:“都逼我啊,咄咄逼人,让我难以立足!嘿嘿,我宋文松从小到大,每一步都走得比别人慢,哪怕得到丁点的好处,都需要付出超出寻常的代价。
    再看他们,他们从出生便能呼风唤雨,想要任何东西都只是举手之劳,我不和他们去争,知道争不过,可他们却是屡屡得寸进尺,非要逼我上死路,上绝路!”
    宋文松语气发寒,心中怒气迸发,让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微腥带甜的血腥味儿,他的手上用力,只听到“咔嚓”一声,两个圆滚滚的石球竟然被他捏破。
    他豁然回头,道:“姓陆的县官到哪里了?”
    “已经让人请来了,估摸着小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宋文松喝道:“把阵势摆起来,架子摆足,为今之计也只有让他配合唱一出戏了!”
    武烈文道:“三将军,姓陆的初来乍到,能不能按照您的要求把戏演好?会不会出岔子,捅篓子?我看干脆假戏真做,来个弃车保帅,您看……”
    宋文松摆摆手道:“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尔等千夫长,都各自回营,都给我听好了,全给我打起精神来,从现在起,不准卸甲,不准外出,刀枪不能离手,把马都给我统统喂饱,午时之后,马全部上鞍,听到了没有?”
    “是!领将军将令!”众多千夫长命令下帐,各自回营准备去了。而中军帐,宋文松的几百亲卫则全都着鲜亮的甲胄,明晃晃的长戟执在手上,账内账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帐中的酒席整治妥当,大锅的牛羊肉下面架着熊熊燃烧的炭火,帐中热气盘旋蒸腾,气氛一派的严肃郑重。
    终于,外面传来了马嘶声,武烈文一喜,道:“应该是冯雪林来了!”
    武烈文话刚落音,中军帐外便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接着,帐帘掀起来,一袭戎装的冯雪林大踏步进入帐中,跪拜在地道:
    “末将冯雪林拜见三将军!三将军,您这般隆重设宴,是真要请咱们兄弟们喝酒么?”
    宋文松本来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得的笑容,他亲自上前把冯雪林扶起来,道:“雪林,大雪的天,让你辛苦了!陆铮大人可否来了?”
    冯雪林呵呵一笑,道:“三将军是说姓陆的那小白脸么?他还得等一会儿,人家可是掉书袋子的文生,马屁股都坐不稳呢,哈哈……”
    冯雪林哈哈大笑,营帐中,武烈文、邢正等人也都哈哈笑了起来,在榆木这地方,没有人能敲得其那些只会掉书呆子的酸秀才。
    像武烈文和邢正两人虽然是谋士,但是也均一些身手,宋文松自己勇武无双,自然手底下的人也都崇尚武力,以武为尊。
    再说了,榆木县试宋文松的地盘,榆木县令在大家眼中和宋文松的家奴没有什么两样,而像冯雪林等追随宋文松沙场杀敌的将士,宋文松当他们为兄弟,所谓骄兵悍将,便是这等人。
    宋文松的家奴,在他们眼中也就是家奴!所以从骨子里面,他们压根儿就瞧不起陆铮。
    帐中的气氛活跃,热烈,冯雪林一直都是宋文松的心腹嫡系,他被派到榆木一是负责县城的守卫,另外自然也有监视县令执政的意思,宋文松要掌握地方,这也是必然用的手段。
    从县丞到宋文松的军帐虽然距离不远,但是平日冯雪林也不能随便过来,今天奉命过来,一帮兄弟算是久别重逢,少不了要一番虚寒问暖。
    冯雪林瞧着帐内外剑拔弩张的情形,心中大致想应该是三将军今天要给姓陆的一个下马威,毕竟姓陆是京城来的官儿,据说还有很扎实的背景,这等人不好好的警告一番,只怕他不会服服帖帖呢!
    就这般,约莫过了两盏茶了功夫,外面又传来了喧哗声,听到外面的兵丁来报,称榆木县令陆铮,县丞唐观平,主薄刘然,典史熊强等过来拜见三将军。
    宋文松双目中精芒一闪,哈哈一笑,道:“终于来了,快,快,有请各位大人入帐!”
    宋文松一声令下,整个营帐周围的亲卫都动了起来,亲卫排成两列,拱卫出一条道来,他们人人手执铁钺,明晃晃的利器,释放出刺骨的寒意,这样的架势不是鸿门宴又是什么?
    陆铮身边跟着童子和聂小奴,县丞唐观平和主薄刘然也没有了先前的盛气凌人,变得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典史熊强的神色最是镇定,心中却是犯嘀咕,在琢磨今天三将军是什么用意。
    大帐里面,烈火烹肉,雾气升腾,宋文松肥硕高大的身体几乎挡住了小格栅的窗户,整个帐篷似乎都被他的影子给遮住,无形中给人以极大的压力。在这里,宋文松是主人,他拥有绝对的权利,大名鼎鼎的宋三公子,谁敢与之争锋?
    “下官唐观平,刘然参见三将军!”唐观平和刘然几乎同时跪下参拜,瞧两人惶恐的神情,胆子似乎都被吓破了一般!
    宋文松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冯雪林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帐中还有武烈文、邢正等谋士,四周还站着宋文松的几名贴身亲卫,所有人都用一种审视轻蔑的目光盯着陆铮等几人。
    典史熊强见此情形,上前一步道:“下官熊强拜见三将军!”
    宋文松依旧一动不动,也不转身,他的眼睛盯着窗外的远方,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对身后来的客人完全不知情。
    帐中的气氛遽然变得紧张起来,空气宛若都要凝固一般,唐观平等人跪在地上,诚惶诚恐,身子都忍不住发抖。
    冯雪林忽然叱喝道:“好大的胆子,到了将军帐中还不见礼,难不成读书人连礼数都不曾学过么?”
    冯雪林盯着陆铮,满脸的戾气,一旁的聂小奴双眉一挑,冷冷的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家公子呼三喝四?”
    冯雪林微微一愣,勃然道:“你是找死!”
    冯雪林说话间,身形一闪就向陆铮逼了过来,童子就站在陆铮是身边,瞧他的模样,五短身材,其貌不扬,只见他向侧面走了一步,一伸手,一把就抓住了冯雪林的一条腿,而后轻轻一拉,冯雪林“哐当”一下便摔到了地上,聂小奴一脚堪堪踏在冯雪林的小腹,这样一个彪悍无匹的汉子,竟然就滚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了!
    这一变化说起来很慢,其实就发生在电石火花之间,从冯雪林动粗到被制,很多人都没有回过神来。帐中所有人大惊失色,他们没想到陆铮身边的丫头和童子竟然如此的厉害。
    “唰,唰,唰!”一名亲卫迅速抽出了佩刀,欲要向陆铮包抄而来。
    “哈哈!”宋文松忽然哈哈一笑,摆摆手道:“你们干什么?陆大人是我的贵客,你们休得放肆!”
    宋文松便说话便转过身来,满脸推笑,走到了陆铮的身边,神态很是热情,道:“沙田县衙一别,时日还不太久,实在没有想到,陆大人竟然官运亨通,擢升到了我榆木县任县令来了!你我真是有缘得很……
    来人,给陆大人看座!”
    立刻有美婢鱼贯而入,给陆铮准备了座,宋文松轻轻摆摆手,这才看向唐观平等人,道:“你们还跪着干什么?都起来吧!”
    唐观平和刘然几人站起身来,却没有他们的座位了,陆铮好整以暇的坐下,他的对面隔着一张大桌子,宋文松也坐了下来,两人相对而坐,美婢斟酒上菜,帐中的气氛似乎渐渐热烈起来。
    宋文松端起酒杯,道:“陆大人,这第一杯我敬你!你我以后在榆木共处,我是真心希望大人能够像在沙田一样,干出好成绩,让我榆木百姓富足安康,来,喝!”
    宋文松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目光看向了陆铮。
    陆铮嘴角微微翘起,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根本不去碰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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