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就知道父亲要责骂自己,至于责骂什么,他大致也猜得到。应声后就过去见他,苏夫人不放心,也一起跟了去。

    到了屋内,苏顾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并不抬头。

    苏云开等在一旁,等了许久,蜡烛都已烧了过半,苏夫人先忍不住了,“您有什么事,就说罢,云开累了一天,转眼就要天明了。”

    沉默了半宿的苏顾这才抬头,冷声,“天明又如何,他又不用应卯。身在礼部,却屡屡告假,我知道你对这份差事不满,可也不能这样怠慢。我看你是顺风顺水被惯坏了,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苏夫人一愣,“云开,你没有去衙门?那你每天早出晚归是去了哪里?”

    苏云开答道,“朋友出了事,在帮她的忙。”

    苏顾冷冷盯他,满是严父威仪,“你在帮什么忙,要这样遮遮掩掩的,连家里人都不告诉。”他末了气道,“你说你在忙,可我却知道你将一个姑娘放在李康家里养着,待了半日,现在才回来。”

    苏云开此时还不能言明,但他深知父亲不会轻易放弃追问,跪地说道,“父亲如果相信孩儿的为人,就请您不要问了。只是那位姑娘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是孩儿的命里良人。孩儿追查的事凶险,所以将她暂时交托给李大人。我本打算事情结束后,再将她的事告知二老。”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姑娘是你从大名府带回来的!千里迢迢带个姑娘回京,你怎么不将你衙门好手带几个回来。”

    “她就是衙门里一等一的好仵作,儿子是有私心,可不全然是私心。”

    苏夫人见父子两像是要吵起来,插嘴说道,“不提这个了,云开,你爹也是为了你好。”

    苏云开说道,“我知道,父亲是为了我着想,只是错不在明月,她是个好姑娘。”

    苏夫人无奈摇头笑笑,“果真是喜欢得紧,自己挨骂了不辩解,却为她着急起来了。”

    苏顾瞧她一眼,“他都已经自身难保了,你还想着你的儿媳。”

    苏夫人一顿,“怎么回事?”

    苏云开暗觉不好,从白家到山庄被烧,他就知道凶手肯定不会对他坐视不理,任由他查案,就是不知道到底会怎么出手阻碍他。

    “你自己看吧。”

    一封手谕递来,苏云开微顿,苏顾说道,“吏部找不到你的人,所以将手谕送到了家里。三天后,你就启程回大名府路。”

    手谕上写得很清楚,将苏云开调任大名府路,任漕司。也就是管理水路运粮,这差事虽然看似辛苦,但如果从中做点手脚,便能一辈子吃喝不愁。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去,可苏父看得明白,儿子从提刑司进礼部,是得罪了人。在礼部没几天,又让圣上下旨将他调离京师,这看似肥差,却非好事。

    苏云开只是看了一遍,就缓缓合上,“父亲知道是什么人请的手谕吧。”

    苏顾见他似乎也知道,这才道,“你何时得罪了平西侯?”

    “以前,现在。”

    苏顾拧眉,“你如今在做的事,跟平西侯有关?”

    “不能肯定,但也十之八丨九。”苏云开将手谕放回桌上,这一次,他不打算再顺从离开。在大名府路的时候他不知是何人所为,朝廷有令,不得不去。但如今他深知自己离开那定会让白影的案子石沉大海,他会对不起白水,也对不起明月,“我不能接旨。”

    “你不能不去,否则就是抗旨。”

    苏云开想了片刻,说道,“这次的事,哪怕赔上孩儿性命,也不能违背对别人的承诺。他要调我离京,我更不能顺他的意。”

    苏顾气道,“那平西侯是你能开罪的人吗?”

    “他不怕鱼死网破,那就拼个两败俱伤。”

    苏顾心中惊奇,平时那样文质彬彬的儿子,竟然如此硬气。他以为儿子入仕后一直顺意,没有历经过多波折,遇事会有退怯,可没想到完全没有。这绝对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反倒让他看见了儿子的骨气,苏家人的骨气。

    苏云开没有拿手谕,回到房里,也没点灯就睡下了。下人上好了水来请他时,敲了门没声响,就退下了。到了翌日清晨,又来敲门,却还是没答应,这才警惕起来,寻了苏夫人来瞧。

    这一瞧,苏云开竟是病了。大夫来瞧便说素日操劳过度,伤了内里,需要好好调理,否则日后怕会留下隐疾。

    消息传到宫中,连皇帝也过问此事,问了苏顾苏云开的安好。

    快至傍晚,已是放衙的时辰,苏云开还躺在床上。刚喝了一贴药,颇有安眠的意思。他拿捏着手里的银子,想着昨夜明月和他说的话。

    “白哥哥死时手里还拽着这锭银子,可是白哥哥身为捕头,一年的俸禄才多少?他是个懂分寸的人,不会临死还守着金银。”

    “那建在偏僻荒山上的山庄,房子奇多,陈李朗的本意应该不是拿来避暑的,那到底是有什么用途?”

    “白哥哥死于剧毒,什么人会随时带着剧毒在身上,又为什么会带着剧毒,凶手在掩藏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苏云开已经快把那锭银子看穿了,可依然没什么线索。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他立刻将银子放进被窝里,没有答话。门又敲了四五下,他才佯装弱声,“谁?”

    “我。”

    听见李康的声音,他差点就答得爽朗了,轻咳几声,才气弱道,“请进。”

    李康进了房间,就对下人说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他关上门,快步走向里边,刚露脸就见苏云开直挺挺地坐在床上,从容瞧看自己。他顿时一笑,不忘压低声音,“果真是装病。”

    苏云开略有自嘲,“不装病,我现在已经被押往大名府了。”

    李康挪了凳子过来坐下,说道,“你父亲也知道你是装病吧,通了气?”

    苏云开摇头,“没有。”

    “那看来是父子连心了。今日圣上问及你的病情,你父亲只差没老泪纵横,念着他就你一个独子,请圣上宽限几日,让你病好了再赴任。圣上自然是同意了,我瞧平西侯脸都青了,所以这次也是他动的手脚?”

    苏云开心有感触,他本不想劳烦父亲,可没想到父亲还是帮了他一把。这也说明,父亲信他不是在办糊涂事。他没有答李康的话,问道,“明月好不好?”

    话题转变之快,由汹涌澎湃的朝廷眨眼到了儿女情长,李康还愣了一下,苦笑,“以前我们总说你是个石头人,如今石头人有了喜欢的姑娘,都要化成一股暖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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