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歌闭着眼,没有睁开。
    好似这间屋子外的一切都再与她无关,这里,就是她最后的宁静之地,最后的不被人打扰的地方。
    躲在里面,就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听得屋顶上清晰的人跑过的声音,阿萝非常紧张,身上所有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边赶紧插好门闩,身子死死抵在门上。
    抠王府,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一向警卫森严,怎么会让人跑到了内院?
    如果是普通的飞贼,恐怕也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几个侍卫也就擒下了。方才放出警告的声音,分明是律管家,声音透着焦灼,仿佛如临大敌,那么,是有强敌入侵王府了?
    阿萝不放心地看着浅歌:“小姐,您还是避避,别在窗口那里了,奴婢担心有强匪闯入”
    枭“无碍。”翻了个身,突然腰部咯得有些疼,浅歌顺手掏出那个硬物,一看,是今天那个老妇人送给她的匕首。
    上面还有淡淡未干的血渍,今天,是她第一次杀人
    叹息着摇了摇头,所有的母亲都希望为自己的孩子积福积德,她却用一双染满鲜血的手,祝福自己的孩子。
    是她才残酷,还是老天太残忍呢?
    轻轻在自己雪白的手腕一割,殷殷的鲜血流了出来,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滴到匕首上,很快染红了锋刃。
    “小姐您这是”阿萝惊得一下子从门边扑过来,去抢匕首,却被浅歌轻轻地隔开。
    “我杀了人,这血,算是还他的。”
    有种说法,有孕之人不能见血,否则不吉。
    而在西平,孕妇若是伤命,必以自己之血方能抵住怨灵附身,戾气得以化去。
    “杀人?”阿萝一惊,很快就咬了咬牙“小姐要杀之人,必定是可恨之人,该杀之人。就算有怨恨,老天也会开眼,眷顾小姐,绝不会让死人的怨气转嫁给小王爷的!”
    血腥之气开始在屋子里蔓延,隐约还有淡淡的一缕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香气,阿萝忽然觉得眼皮发沉,只来得及说一声“小姐”
    人,忽然倒了下去。
    下一瞬间,匕首从浅歌手中滑落,所有意识模糊,只见一个黑衣人敏捷地跳入房中,很快浅歌也昏迷过去。
    等到浅歌醒来,只觉得腹部一阵阵刮骨的痛,似是有股炙热腥重的液体顺着下身流出,像是有着什么要流逝。
    人还躺在贵妃椅上,抬头,却落入一双阴冷寒凛的眸底。
    律君魅欺近的脸,在她眼前放大,眸中的寒意和恨意深的仿佛能变成利剑刺入她的心窝。
    他狠狠攫住她的下巴,像是要捏碎般,冰冷的话一字一字从齿缝里崩出“为什么?”
    浅歌一惊。
    尚来不及分辨他眉眼中的情绪,额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不知王爷所说的为什么所指何谓?”她蹙眉。
    纵算没有一日夫妻百日恩之说,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变,是否也太快了些?
    那个人,回来,已经让他乱了心神,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了,是吗?
    她浅笑,心渐寒。
    像是灵魂要被抽离般的冰冷侵上全身每一处血管,腹中犀利的疼痛更让她忍不住颤抖。
    这颤抖,落入律君魅的眼中,却恰恰成了她害怕、逃避的证据。
    看着她故意摆出一副风轻云淡、不知所谓的样子,律君魅浑身的血都冷了起来,他眯起双眼,像是黑夜中埋藏的暴风雨,随时都会电闪雷鸣,将她的灵魂都要撕裂,那满脸的阴鸷透着所有人都会害怕的愤怒!
    “还不说么?你勾结玉烨奸细,偷盗本王书房中的机密军文!柳浅歌,本王如此待你,这就是你对本王的回报吗?”
    她真的太令他失望了,他不计较她的过去,想要给她一个安然的未来,她却数次三番拒绝了他。
    这次,更是勾结外人偷盗机密军函,彻底背叛于他!
    那熊熊的怒火如毒蛇般吞噬着他的心,就算是养一只白眼狼,这么久了,就算不懂知恩图报,也绝不会反扑过来反噬它的主人!
    “呵,呵呵”一串低低笑声溢出喉咙。
    不被人信任的感觉真的很糟,机密军文,她根本连见都没有见过。可是,她竟然没有害怕,不怒反笑。
    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在不久前,他才许给她的承诺吧。
    只不过十二个时辰,一切已经完全变了。
    只是因为凝雪回来,他便急着想要把一切原本属于凝雪的从她这里统统都拿走。
    如果他说要回,她不会稀罕,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找这样蹩脚可笑的借口!
    “我不知道王爷的机密军文放在哪里,自然便没有做过!”
    没有表情地对上他的双眼,心底,已经渐渐陷入黑暗。
    “柳浅歌,你知道本王多么想相信这句话么?”
    手,狠狠地摊开掌心的一张纸条,怒气腾腾地丢到浅歌脸上“请问,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说到最后,声音整个的吼了起来,将整个清絮居震得直发颤。
    根本没有看纸条上面的字,浅歌任那张纸条擦着自己的脸飘落到胸前,像一只断翅的蝴蝶,没有声息地在那朵刺绣的小小白荷上坠落。
    淡淡地问:“还有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是他认定她的背叛,她也无需再看纸条上究竟写了是什么,只是好奇,做事一向滴水不露的他,为了给凝雪一个交代,究竟还会在自己身上费尽多少周章?
    “这把匕首!柳浅歌,你可知,这是玉烨国专用的传密工具?只需在人的皮肤上轻轻一划,染了血的匕首就会发出幽香,专门追踪这种香味的鹰隼即使百里之外都会闻到这种气味,准确无误地找到匕首的所在。”
    “即使如此,又能证明什么?”
    清冷地看着那把老妇人送给自己的匕首还染着自己的血落在律君魅掌心,浅歌真的想要笑,就这么笑出声来。
    她想问问律君魅“王爷都说够了吗?”
    “啪”的一掌,是律君魅打在浅歌脸上的声音,打了她,他的手火辣辣的疼痛,跟着一揪,心都抽痛着。
    “柳浅歌,到了现在你都还不承认吗?本王的书房,就秘密设在这清絮居之中,就连府中的人都不知道它的所在,王府界卫森严,外人更不会轻易找到它。而你,本王竟然瞎了眼会把你那日带到书房中,让你为本王画像!”
    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这般的失望过,而她,却在自己把心都剖开给她看的时候,狠狠地在他心田之上插了一刀,鲜血淋漓,一滴一滴的都是对他的讽刺。
    他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从皇族双生子幼子必被扑杀的梦魇中努力地生存下来,从一名带着被诅咒的二皇子,慢慢在漫天血雨的战场上挣扎成西平国龙军的统帅,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如今的地位和傲然,却因贪恋她那冷漠飘忽、倔强清冷的性子,落得如此田地。
    吃不住律君魅那愤怒的一掌,浅歌的头猛地撞向身后的贵妃椅上,嘴角顿时留下一丝鲜血,后脑肿起好大一个青包。
    “我的后悔不比王爷少!如果那日我不随你进去,今日想必王爷也就没了栽赃给浅歌的机会了。”
    浅浅绝望地笑着,双手撑住贵妃椅,再次让自己挺得笔直,看着他的眸光坚决的说道:“日后王爷若是再给犯人安插罪名,希望手段不要再这么拙劣了!”
    腹部那冷冷的、冷冷的疼痛一波一波袭上来,眸间有淡淡的雾气氤氲,被她迅速地擦掉,一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用自己给的疼痛,湮灭他带给她的痛!
    “你好,很好,嘴硬是么?”
    啪的一声,大掌愤怒地拂落了桌子上的一把碧玉壶,壶中琥珀色的液体随着飞溅的玉瓷片到处四射。碧螺春那淡淡的香味随即散了开来,与空气中原本就有血腥之气相互柔和,成就一种惑人心魄的沉香。
    律君魅怒喊:“来人,给本王将阿萝和小风这两名不知死活的东西拖出去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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