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爷爷上完坟,大家各自分开。
    坟在附近的,便直接烧纸,若是没埋到一起,就在爷爷坟头边上,另外点一堆火。
    只有余得火的新坟,是所有人一起过去。
    余得金再次给后辈们交待,每次来烧纸时,不要忘记给余得火烧。
    估计王瑞祥那个小畜生是指望不上。
    众晚辈们也都点头应了。
    回来到大路上,余得木和余秋山拒绝挽留,返回市里过年,说是年后抽空再回来。
    这边大家也各自分开。
    余秋堂,余秋江带着余小伟回来,看到女人们正在包饺子。
    按照风俗,正月一日早晨要吃饺子,但是这日不能动刀,所以要提前将饺子包好,明日就只需要煮熟就行。
    余秋堂也来了兴致,跟着一起包了会。
    包着包着,来了兴趣,洗了几个一份钱和五分钱的硬币包在其中,看看来年运气谁最好。
    晚上是年夜饭,吃的相当丰盛。
    莫说是孩子们,就是所有大人们,都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大家都很开心。
    余秋堂早就准备了很多红色蜡烛,将整个大房映照的十分敞亮,简直像是拉了电灯。
    席间,他和余秋江还喝了点白酒。
    大家也说了很多话。
    感情都很真挚。
    但这些话日常余秋堂也听他们说过,所以此刻并没有特别感觉,只是笑着说,这些都没什么,只要大家都活的好些,他就心满意足,也不枉重活一世。
    众人倒不觉得他是说错了话,想着他应该是说性格改变的意思。
    大家对他的认知,也就是他后半年转了性子而已。
    正吃着呢,小伟却站起身的,大东和小东紧跟其后,退出桌子几米远,普通跪在地上。
    “叔叔,姑姑……舅舅,我们给你们拜年。”
    说完,三个孩子一口气磕了三个头。
    小东不懂事,很实诚,头磕在地上磕的“嘭嘭”响,额头上沾了地上的泥。
    众人都哈哈大笑,纷纷开始掏压岁钱。
    余秋堂提前和余秋江商量过,他们钱充裕点,但是大姐和三姐没啥钱,所以他们根据她们的来,不要一下子给太多,让姐姐们不好意思拿钱出来。
    果然,余春杏给每个孩子两毛钱,当然也没忘记春菊和小云。
    女孩子拜年不用磕头,但压岁钱不能少。
    给了后,大姐又再次拿出一些钱,给余秋江,余秋堂,余春梅,每人给了一块钱。
    三人连连推辞。
    知道大姐又没什么钱,不知多辛苦才攒到,肯定是不能要。
    “大姐,给孩子们是个意思,我们都这么大了,还要什么压岁钱,这不让人笑话。”
    余春杏笑着说:“你们有多大,能有我大,你们现在都没成婚,那都还是孩子,若是你们成婚了,就算跟我要,大姐也不愿意给。”
    余秋堂几人只好收下。
    钱不多,却是姐姐的心意。
    随后他们每个人也都给几个晚辈分别给了钱。
    余春菊虽然不是晚辈,但还没有成年,在大家眼里也就是个孩子,自然没少给她。
    拜年年后,众人又说说笑笑一会,余秋江便带着余秋堂以及小伟出门了。
    他们还要去叔伯拜年。
    其实也就是给余得金和余得水拜年。
    至于大东和小东,不属于同族人,所以要正月2日之后才能给外公拜年。
    暂时就留在家里。
    三人出门后,发现大雪比下午还要大。
    一眼望去,整个村庄在灯笼的映照下,每一片雪就像是一只飞蛾,密密麻麻的落进各家院子里。
    三人先来到余得水家。
    既然奶奶在这里,自然要从奶奶这里开始。
    到三叔家,发现余秋原也要出门找他们去,索性让他先等等,大家一起给奶奶拜完年再说。
    结果,正说着呢,却见余得金带着余秋实来给奶奶拜年,算是所有人都凑在一起。
    于是大家便一起给奶奶拜年。
    芮二妹看到地上跪了一堆人,穿着新衣服的她也是相当开心,不过依然会夹杂一些老四没有在的遗憾话语。
    并且将余秋江看成他爹余得土。
    不同于上次的激动,这次明显很热情。
    余秋江也没有挑破,大家都保持相同的默契。
    然后就是一堆的压岁钱互相赠予。
    对于孩子们来说,压岁钱最开心也就是拿钱这一会,因为他们都知道,年过后这些钱终将会被大人收走暂时“保管”,或填充到给他们买衣服或者上学中。
    就是走个过场。
    除了长辈给晚辈给,晚辈也可以孝顺长辈,余秋堂给奶奶单独十块钱。
    他已经是奶奶唯一能稳定认识的孙子。
    就连余秋原,奶奶也是一阵一阵。
    大家都能看到,但都不会特别针对此事表现太过反应大。
    既然大家伙都聚集在这里,那自然要吃饭喝酒,孩子们则是自由玩耍,春竹要去找几个姐姐玩,余秋堂便让小伟带着她回那边去。
    吃饭的时候,奶奶说她困了,便返回房间睡觉。
    余秋堂记得奶奶以前规矩很多,也最看重这些规矩,年三十晚上肯定要守夜到后半夜。
    但如今她也不坚持了。
    男人们在正房里吃饭喝酒,三婶高美兰则是忙着上菜,偶尔停下来劝劝余得金喝酒,顺便还能陪几杯。
    荣城的人酒量不算太猛,但也不算太弱。
    大概男人就是七八两白酒的样子。
    放到全国,处于中游水准。
    但荣城的女人们,很多都能保持同男人差不多的酒量,有“女人天生半斤酒”的说法。
    她们日常不会和男人坐在桌上同饮,那是因为尊重自家男人,不使他们在其他男人面前没面子。
    但若是看到或者听到有人说他们男人不好,那可就忍不住气,大家不甘示弱,抓起镢头就上。
    喝酒也是巾帼不让须眉,让男人不敢轻视。
    当然,今天这种年夜饭,坐的都是自己亲人,不存在什么看不起,只是兴趣来了,顺势喝点。
    余秋堂三个堂兄弟也就是陪着,他们也聊天,但更多是听两个长辈说,余秋堂也因此听到许多关于爷爷和奶奶的事。只是聊着聊着,两个老兄弟突然就哭起来,原来是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喝多了。
    余秋堂将父亲送回地炕院时,刚好看到陈美娣出门准备找丈夫,便将你转交出去,让余秋实和陈美娣搀着下去。
    陈美娣和余秋实一人架着一边,走了几步,陈美娣转头说:“秋堂,下去吃点东西,做了蛮多。”
    余秋堂摇摇头,“我们那也有很多,我姐她们还等着呢,你们好好过年。”
    陈美娣点点头,“那行,你回去吧,路上当心。”
    余秋堂应了声,转身离去。
    回到家里,发现大姐带着两个孩子都去睡了,春菊也早不见身影,只有三姐还坐在大房里,就着拉住纳鞋底,见他回来,笑道:“听江哥说,咱爹喝多了?”
    “反正不少。”
    余秋堂坐回火炉边,将手搭在炉上烤着。
    “吃瓜子。”
    余春梅指指桌上的干果篓子,里面放了一些生,瓜子,核桃,杏干等等。
    “不吃了,吃了上火。”
    又说,“晚上吃的不少了,现在啥都不想吃。”
    “那就算了,你看是要睡觉,还是坐着烤火。守夜就我来守吧啊,你们觉多,我习惯了,也不觉得有啥瞌睡。”
    这边大年三十晚上也是要守夜。
    如果特别注重规矩,需要把所有房间里灯全部点亮,也就是长明灯。
    据说,去世的亲人会循着灯光回来。
    但大多数并不会这么严格,而是将放在厨房锅台上的灯长亮着,其他房间的灯则是过了12点就熄了。
    余秋堂喝了不少酒,又在外面被冷风吹了下,总觉得身体不舒服,想吐却又吐不出来,自然谈不上去睡觉。
    “再坐会吧,江哥去睡了?”
    余春梅笑道:“可不是嘛,他能坚持回来就不容易了,刚到院里就吐了,重的就跟头猪似的,还是我们大家伙将他抬进房间,可累个够呛。”
    余秋堂笑笑。
    “他的酒量其实一般,这种场合他又不想说太多话,就只剩下喝酒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一年就一次,喝多了,休息好,明早又是新的一天,哦,是新的一年。”
    “就是说啊,他也不容易,带着春菊,从小五叔就没了,很难的。”
    余秋堂点点头。
    他也是这样想的。
    他发现三姐和大姐很多地方很相似,都是很温柔的好人,但又有些微区别。
    大姐是个只看眼前,没有远见的人。
    所以大姐能操的心很少,也不会将人情世故看的很清楚明白。
    因此,她才会被王有财那样欺负而无法脱身。
    但三姐虽然身体有点残疾,但她其实心里乾坤很大,想事情想的很完善,也很细心。
    这属于他挖掘出来的潜力。
    若是当初将三姐丢在地坑院,跟着父亲一起生活,大概率变不成现在这个开朗的姑娘。
    这么想来,他当初的选择非常对。
    “堂堂,今夜过了,可就是正月了,你还有十几天成亲,心里啥感受?”
    余春梅突然笑着问。
    余秋堂一怔,三姐问的很突然,将他的思绪强行扯回来。
    眼前立刻出现米雅丽的样子。
    他笑着说,“三姐你要问我什么感受嘛,其实很复杂,很期待却又有点紧张。“
    余春梅抿嘴一笑。
    “紧张就紧张吧,没结婚前,人都是这样,不过等你真正到那天,看着如似玉的新娘子,你只会剩下开心,那还顾得上紧张呢。”
    余秋堂笑道:“那你呢,三姐,你和……”
    “你个堂堂,三姐说你的事呢,你咋扯到我身上,三姐这个样子,哪里有什么奔头。”
    没等余秋堂反驳,跟着就说,“是不是你觉得三姐在你这里住着,是个拖累,急着赶三姐走啊?”
    余秋堂笑道:“三姐,大家都睡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还要对我遮遮掩掩?”
    “谁遮掩了,我遮掩个啥啊?”余春梅因为太激动,本来应反正拉的麻绳,竟然拉在鞋底同一侧,很快发现有点不对劲,只好又手忙脚乱拆线。
    结果一来二去,脸都被折腾红了。
    “看你脸红的。”
    “谁脸红了,这是炉子太热了,让大姐那会少加点柴的。”
    “等我这边事情办好,就去看看你的事。”
    “我啥事啊,你可不要瞎说。”
    “非要我说出来啊,那这炉火不就更旺了?”
    “堂堂!”
    三姐已经没办法干活了。
    “说真的,我没和你开玩笑,你和文忠哥不是处的还行嘛,我看文忠哥人很老实,憨厚,又能干,和你又投缘,还挺合适的。
    刚好他对你也有想法,那不是很好嘛,你们就凑在一起过,有我和雅丽,你们两个又凑一起,不就是亲上加亲?”
    “堂堂。”
    余春梅将鞋底抱在怀里,看着火红的炉火,苦笑道:“你这么聪明,咋也说这糊涂话,姐啥样子你不知啊,怎么能耽误人家文忠哥。
    他本事那么大,活做的好,人好,赚钱又多,我走路都不利索,和人在一起,不就是拖人后腿嘛。
    你要问我对他有什么看法,其实也没啥看法。
    就是个大好人。
    要是姐这腿没什么问题,和他凑一起过,也不是不行。
    不过这都是命,谁让姐是这样……”
    余春梅说着说着,眼神开始黯淡起来。
    若不是大过年的,说不定还会流眼泪。
    余秋堂将凳子朝余春梅身边拽拽,“什么是命呢,姐,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日子,再想想去年我们怎么过年的。
    你告诉我,去年这个时候,你想过现在日子能过好嘛?
    你那时候是不是在想,你的命就的年复一年,即使在过年的时候,都要过日子,是不是?
    可现在呢。
    我们住着大大的新房子,我们过年能吃肉饺子,还包了肉包子。
    这不都是没想过的事?”
    余春梅一怔,看着余秋堂,余秋堂的话仿佛就像一粒石子,突然丢在她强行变得死寂的心湖里,溅起很高的水。
    “姐,如果这世间什么都是命里注定,那你说人还活着干嘛呢,反正不管如何,最后结果都一样。
    我想,我们之所以不断努力,拼搏,奋斗,就是因为只有这样做,我们才能打破天生的劣势,才能过更好的日子,你说是嘛?”(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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