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这日。
    余秋堂大清早醒来,就没看到米雅丽身影,摸摸身边的被窝,凉飕飕的。
    看样子她起来很大会了。
    端着洗漱缸子来到厨房外,听到里面“噼里啪啦”响,并且有股诱人香味。
    进去一看,原来是米雅丽在炒豆子。
    二月二这日,对于大人来说,是个不错的节日,也对庄稼种植起着一定的节气作用。
    但对孩子们来说,去除去药王庙看庙会外,最期待的便是吃炒豆子。
    去逛庙会的孩子们,几乎人人口袋都装着炒豆子,边走边吃,若是路上遇见小伙伴,就会彼此分享。
    虽然都是差不多的豆子,可每家每户炒出来的味道似乎不同,反正东西都是别人家的好吃,老婆都是别人家漂亮。
    具体来说,这边基本三种豆子。
    最常见的就是炒玉米,其次是豇豆,黄豆相对较少。
    倒不是不喜欢吃黄豆,而是黄豆比较贵。
    这年头,一斤小麦才4毛钱,但一斤黄豆要一块多,而因为能种的耕地少,人们除了回茬,很少在有用的耕地上种黄豆。
    要种也都是在田间地头,或者是山脚下稍微种点,收成自然不会好到哪去。
    所以,若是家里敢给孩子们炒黄豆吃,那日子肯定过的相当不错,孩子们拿出去分给小伙伴,也是非常有面子。
    米雅丽昨日在集市上专门买了十斤黄豆,就是准备炒给孩子们吃,以前日子过的穷,孩子们都没吃过,就是玉米粒都不一定有人炒。
    今年可是过上好日子了。
    黄豆配上精化的水,炒出来香脆可口,一口气能吃很多。
    至于吃完后,一整天都是肚子都要释放臭气,那又是另外一个事了。
    余秋堂走过去轻轻从后面抱抱妻子,米雅丽知道是他,笑着说,“你起来了,还想着你多睡会。”
    “哪能睡得住,你一旦不在,那炕上立刻就冷冰冰的,完全待不住。”
    米雅丽无奈摇头。
    余秋堂一直开这种玩笑,她刚来还觉得不好意思,会脸红什么的,可时间长了,发现这就是余秋堂的习惯,完全戒不掉,便只能让他去了。
    只要不被其他人看到就行。
    好在余秋堂也不会得寸进尺,只是抱抱她,便舀水洗漱。
    “今天你真要让两个孩子去卖烧纸啊?”
    “让锻炼锻炼。”
    “他们年龄还小,倒不急着现在就让做这些事,等再过几年也不迟。”
    “不算很小,我像小伟这么大的时候,什么事情没做过,穷人家的孩子就要有穷人家的觉悟吧。”
    “可他毕竟不是你的孩子,你不怕别人看到,说你不照顾侄子,让他这么小就去赚钱,戳你脊梁骨?”
    “我怕什么?”余秋堂笑道,“我兄嫂早亡,这两个孩子就是跟着我长大,有什么怕的。
    我昨天不是说过,他们当然可以跟着我衣食无忧,照顾自己两个侄子,我完全有这个能力。
    可那没意思啊。
    我就是想让两个孩子长大后,能独立生活,自由的过日子。
    而不是不管他们如何,总有人在面前说,你能有今天,还不是你叔照顾,你自己做了这点事情。
    这样会让人很不爽。
    会抹杀了孩子们身为人的意义。
    我当然知道,很多人出身好点,就会一直缩在家人羽翼下生活,长大后也是父母安排找个对象,甚至干着父母要求干的事。
    再过几年,按照父母的意愿,生几个孩子,然后等着孩子长大,又要求孩子结婚生子……
    这样往返循环的世世代代,你说有什么意思,每一代人被束缚着长大,然后又束缚下一代。
    仿佛不束缚,就是对孩子不负责任,孩子没说什么,自己倒是首先有种不安全感。
    那样,看似是为了孩子,其实最终还是满足了自己的安全感不是嘛。
    真正要为孩子好,就是要让孩子有生活能力,让他们各种生活都要体验,然后在众多选择里,找到适合自己的人生方向。
    这样,小伟和小云长大后,才会很自信,当别人质疑他们的过往,他们都可以非常自豪地告诉对方,能出人头地,能做出一番事业,都不是依靠着任何人,而是凭借他们自己,他们走过所有路,都是他们自己选择,自由的人生。”
    余秋堂说着,突然笑笑,这其实是他前世老了后的想法。
    他年轻的时候,其实对孩子们也都很严格,总是觉得孩子们离开他的建议和教育,就不会走自己的路。
    但其实很多时候,他已经落伍了。
    在国家高速发展的阶段,他的思维完全跟不上,已经被淘汰落伍,孩子们受到他的影响,也是拖慢节奏,白白浪费很多时间。
    而原生家庭对孩子们的影响,往往是致命的,那些不好的创伤,需要孩子们用一生去治愈。
    能治愈倒还好,治不好的,一辈子都会笼罩在痛苦里,导致孩子要么没有自信,要么过于自负。
    各种内耗,消耗掉孩子大部份精力,很难真正获得什么好的成就。
    正说着的,听到院子里有声响。
    余秋堂出去,发现余小伟正在用干布擦拭篓子。
    这边离神仙吗大概有四五公里,不远不近,也可以骑车过去,但这个时候人很多,车子一来很难推进去,二来若是忙着卖东西,车子也没人看。
    并且,药王庙在一个谷下面,离地面有一百多米的蜿蜒山路,下去的时候容易,要是推车上来,那还真是要费点力气。
    所以,这边人们去逛时,基本都是步行。
    余小伟擦干净篓子,将所有叠好和印好的钱全部放进他的篓子,小云提着个小篓子过来,想着帮他分担一些重量,也被他拒绝了。
    当哥哥的,就是会心疼妹妹。
    不大会,院子里就热闹起来。
    大东和小东都穿着新衣服,新鞋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非常开心。
    这都是余秋堂买给他们过年穿,结果没舍得穿,现在眼看着要过季,再不穿就要冬季才能穿的上,新衣服放成了旧衣服。
    那可就不好了。
    余春杏这舍得拿出来给孩子们换上。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日常穿的破旧,孩子看起来就像两只土老虎,但今天洗干净脸,换上新衣服新鞋子,气质立刻就变得不一样。本来三个姐姐里,大姐就是最好看,王有财那个狗东西人品虽然很次,长相倒也可以,所以两个孩子皮肤都挺白,也长得很秀气好看。
    米雅丽端着豆子出来,给大家口袋里全部装满。
    就连余小伟和余小云也是。
    装完之后,还剩下多一半,交给余秋堂,说是带着去庙会,谁吃完了都可以到余秋堂这里来领。
    经过商量,今日余秋堂夫妇,大姐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余小伟和余小云都去逛庙会,三姐留在家里看家。
    家里现在也有很多事。
    喂养林麝,养狗子,还有高价格收的公鸡和母鸡,可都是要好好照顾,不然死一个,都是很大的损失。
    余秋堂要去暗地看着两个孩子卖东西,必须过去。
    大姐要陪着两个小子去。
    米雅丽不忍心将余春梅和余春菊放在家里,准备留下来陪她们,但是被余春梅“赶走”。
    说是现在庙会开了,赶紧去偷个娃娃,这婚都结了,下一步肯定是要生孩子,不从送子娘娘那里拿一个回来,人心里都不会塌实。
    米雅丽这才没有坚持。
    她当然也想赶紧怀孕,给余秋堂生第一个孩子。
    这个年代的女人,都有着朴素的婚姻观,嫁给一个男人,只要这个男人不是特别糟糕,那就会千方百计尽到妻子的职责。
    什么给男人做饭洗衣等都是小事,最重要的还是给男人生个孩子,最好的大胖小子。
    尽管余秋堂一直说更喜欢姑娘,但米雅认为丈夫只是为安慰自己,不让自己有太多心理负担。
    传宗接代啊,哪个男人不希望有个儿子呢。
    若是像他们村里有个人那样,一口气生六个女儿,不知被邻居说了多少风凉话,若不是第七个终于生了儿子,估计她就活不下去了。
    余秋堂越对米雅丽好,米雅丽就越觉得要对他好。
    上午几人吃完饭,浩浩荡荡出门。
    出门前,余秋堂回头给三姐打招呼,却无意间看到余春菊倚在她门口,羡慕地看着他们。
    他顿时心里很不舒服。
    其实余春菊也就比小伟大一岁多,还是个半大姑娘。
    而且因为长期被余秋江保护在家里,所以显得比普通的孩子还要幼稚,单纯。
    但她身体那个样子,余秋堂也没办法。
    原本是准备开春之后赚到钱,余秋江就带着她去大城市看看,但现在店子都刚开始,暂时没什么效益,若是看病需要一大笔钱,他还真是拿不出来。
    至于余秋堂,倒是给余秋江说过,若是想先看病,可以给他借点钱,等后面再慢慢还就是。
    但被余秋江拒绝。
    余秋江觉得余秋堂已经对他们很照顾,若是继续再欠人情,怕是一辈子都还不起。
    他尊重余秋江的想法。
    帮人也帮不了一辈子。
    最终还是需要他们过自己的日子。
    还是那个道理,给妹妹看病,就是支撑余秋江奋斗和生活的信念,为这个目标,他会活的更有质感。
    若是帮他完成,可能会突然失去方向,泄了气。
    至于余春菊会不会因此耽误病情,这个真的很难说……
    这或许也是一种命运吧。
    .
    出了门,路上很多人。
    男女老少都有。
    老人最是有趣,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抱着个茶杯,提着个马扎。
    老人们的逛庙会,不拜神求香,他们的目标从来很简单,就是看戏。
    到了戏台下面,马扎那么一放,一边看戏一边喝茶,简直是人间乐趣,可比平日里围坐一起下棋舒服多了。
    其实这边的戏都是陇剧和秦腔,戏目呢也相对很稳定,反正就是那么些戏,都在大大小小的戏台上不知看了多少遍。
    但老人们依然百看不厌。
    在他们这个年龄,看多了人世五颜六色,悲欢离合,再看戏台上的折子戏,反而有更清晰的认知,更能看出韵味。
    女人们则是相对复杂很多。
    她们往往一个肩膀上挎着个布袋子,里面或是装着毛线,或是装着没纳完的千层底,另只手要么抱着,要么牵着最小的孩子。
    农村女人的命运,被束缚在这这些事上。
    哪怕去逛庙会,也都脱离不开。
    但只要能去看看庙会,已是相当有地位,有功夫的女人,还有更多的女人,一直心里想着去,但七天下来,却依然忙的脱不开身,这才是真正的大多数。
    相较之下,最束缚的还是成年但没老的男人。
    这些人往往是嘴里叼着根烟卷,咯吱窝里夹着卷起来的烧纸,三两个走在一起聊天,说说笑笑,相当惬意。
    余秋堂这边的队伍很快和大家融为一体。
    别看米雅丽新嫁过来不久,但她在附近人缘却很快拉起来,已经认识很多邻居,并且关系还不错。
    对此,米雅丽和和余秋堂聊天时笑道:“其实很正常,倒不是我这个人有多讨人喜欢,更大的原因还是你的缘故。
    你把日子过好,别人看到我们家条件好,就不会看不起我,如果这个时候我再愿意和大家打成一片,可不得招人喜欢。
    相反啊,若是我们家里过的贫苦,吃了上顿没下顿,那谁能看的起我们呢,恐怕就算我给别人笑僵了脸,也不会有多少回馈。”
    余秋堂就喜欢她这个通透劲。
    告诉她能这样想也没啥,但也不一定这种关系就完全是功利。
    两个身份或者家境相同的人,能成为好朋友,但一个富人和一个穷人很难成为朋友,并不是说两个富人就功利。
    只是,不同层级的人在一起,会有更多的共同语言罢了。
    从小路走到大路的交汇口,刚好看到陈美娣带着余秋实和王春也过来,余秋实看到余小伟背上的篓子非常好奇,急忙凑过来要看是什么东西。
    待听余小伟说后,更感兴趣了,急忙说他也要试试。(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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