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大路和小路?”
    余秋堂不懂,下意识看眼老秦,发现老秦也侧着耳朵,显示也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
    “所谓大路啊,就是走大路的煤炭,小路自然是指小路。
    什么叫大路呢,就是那些公家的煤矿以及有证的煤矿,他们门口的路都修的很好,方便运输车辆进入,所以就叫走大路。
    那还有一些煤窑,规模很小,而且还没有证,自然不敢光明正大走大路,所以就会找个外人不容易发现的地方,从小路进出。
    相对来说,大煤矿什么都规范,工人工资也高保证,代价肯定高,所以煤的价格也高。
    私人的小煤窑呢,成本很低,自然销价也低呀。
    但私人的煤窑也有问题,那就是挖出的煤炭往往质量不过关,并且会把石头也添加进去,滥竽充数。
    所以,很多外面的车进来拉煤炭,你猜他们会怎么着,他们会找个小煤窑,拉一部分品质差的炭放在下面,然后上面覆盖一部份好的炭,混合起来外售。
    这样才能赚到更多利润,若是只拉大路煤,那成本相当高,赚头就小很多。”
    “原来是这样。”
    余秋堂点点头,他对这个事情也深有同感。
    早些年买炭,买的时候不觉察,但拉回去砸炭的时候,就会发现里面掺杂着很多石头。
    煤炭里的石头不同于普通石头,这种石头外表看起来也是黑色,甚至和煤炭的颜色也差不多,但就是很难砸开,即使刻意砸开,里面也都是石头层,根本没办法烧。
    这种掺杂石头的煤炭,往往售价会便宜点,出现在一些私人卖场。
    开始人们贪便宜,都会去买这种炭,但时间长了,渐渐发现这种便宜的东西,看起来价格低,实际上刨除石头,反而还不如买炭。
    而政府在不断整治这种掺和炭,慢慢后面才少很多。
    “那你们要是正当做生意,就去找那些公家煤矿,若是……那也可以找小煤窑,但我提前告诉你们,这种小路煤,不是熟人,没人引荐的话,一般不会卖给陌生人。”
    张林又继续解释道。
    余秋堂:“那,张哥你对这些煤矿熟悉嘛?”
    张林:“你说的哪种煤矿?”
    “当然是……你懂得。”
    张林下意识朝车外看看,摇摇头,“熟悉谈不上,但毕竟在镇子上生活,消息还是知道一些,不过我有个建议,你们开始先不要直接找人谈小路没煤,没人会相信你们的。
    我给你们说啊,先前那些买小路煤的人,开始多半都是做大路煤,因为价格太高,所以才想着做小路煤,走走旁门左道。
    同样,那些卖小路煤生意的人,也会留意做大路煤生意的人啊,一直在暗地里观察,随时准备发展为他们的客户。
    但你要是开始没做大路煤,刚出现在刘口镇,就直接找小路煤,会被人认为是上面调查的人,没人会招惹你,你啥东西都买不到。”
    余秋堂点点头,原来还有这种规矩。
    想想也对。
    这些人走暗地里赚钱的模式,最大的问题不是赚多少钱,而是要安全稳定的赚钱,赚钱再多,一旦被查,东西都收个精光,那也没有意义。
    任何一个产业链的形成都不是简单偶然,经过长时间和政府斗智斗勇的过程里,他们也逐渐积累出一番应对的经验和潜规则。
    若是不懂这些条条道道,还真是两眼瞎,在这里什么都摸不到。
    两人说话时,车子已经来到镇上。
    因为是外地车牌,刚一进镇子,余秋堂立刻就能看到很多复杂的目光似乎盯上他们。
    心里便多了几分警戒。
    张林也注意到这个,小声说:“我们这个地方就是这样,对外来车辆很在意。
    我刚才给您说了,外来的车辆只有两种,一种就是我们这边拉煤的客户,但这种车子往往都是大车。
    还有一种就是考察或检查的人,也就像你们开着小车。对于小车,这边人会更为在意,必须要摸清楚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余秋堂点点头。
    车子继续向前,很快来到了刘口镇医院。
    这个医院虽然是镇医院,但在这个时候已经算是规模不小,至少比清泉镇卫生所大很多,大概是这边外来人口多,产业多,人也越容易受伤吧。
    在医生的协助下,张林的妻子被安排医生检查。
    老秦和余秋江继续坐在车上等着,余秋堂和张林坐在医院大厅的塑料椅子上继续聊天。
    余秋堂犹豫片刻,尝试着问道:“张哥,这边每天要产那么多煤,那得多少工人来挖啊?”
    张林:“反正不少,这还要看是什么矿了。你例如那些大矿,科技发达,里面各种机器和采矿车都很先进,我听说每个人每天平均大概出到七八百公斤的煤。”
    “那小煤窑呢?”
    “小煤窑啊,这个就少很多,大概就一两百公斤吧,这还不稳定。”
    “为啥差距这么大呢?”
    “这还用说嘛,你是没进去小煤窑,那里面洞非常小,人都要爬出爬进,更不会有什么采矿的车,运输轨道什么的,从挖煤到将煤送出来,全部都要靠人一点点背,那效率多低啊,也就是那这些外地人……”
    张林突然觉得说多了,连忙收敛些,笑笑,“总之,差距还是蛮大,不能统一来说。不过区别是,大煤窑的所有工人都是记录在案,小煤窑的人嘛……鬼知道有多少,进进出出,没个正数。”
    “张哥确实对里面很了解啊。”
    张林讪讪笑道:“我有个亲戚在就在个煤窑做小管理,这些都是听他说的。”
    “这样啊~”
    “那你们现在是怎么搞?”
    “照张哥的意思,我们开始就要走点大路煤,趟趟路这样是吧?”
    张林点点头:“我建议你们先熟悉下这边环境,认识一些专门对外的中间人,对整个流程熟悉后,再考虑做买卖的事。”
    “有道理。”
    两人又闲聊一会,张林再次表示感谢,说余秋堂如果忙碌的话,可以先去忙自己的事情,改日有机会,再请他们吃个饭表示感谢。
    余秋堂说不急,等这边排查完毕,送他们两口子回家。
    张林推辞不得,只好应下。
    大概小半个小时,医生出来说张林媳妇还没完全到产期,大概还有一周的样子,可以一直住在医院养胎,也可以回家都不受影响。
    张林考虑之后,还是决定在家。这时候人们普遍还没在医院养胎,也没剖腹产的习惯,基本都是在家里生孩子,也方便在家坐月子。
    若是住在医院,每天都要不少的住院费,床位费,一般人家也支付不起,也舍不得支付。
    余秋堂便刚好送他们一起回家。
    余秋堂这么热情,当然不止是帮忙,更多是想打进这种村子里,深入到现场看看情况。
    之前无论是老秦还是张林,都是说他们的感受,余秋堂自己并没触感,对他下一步计划也不能形成实质的指导意义。
    面前刚好有个由头,正好利用。
    在张林办理手续的时候,他先是回到车上和老秦以及余秋江通气,两人觉得没问题,不入虎穴不得虎子。
    半小时后,车再次启动,朝着张林的村前进。
    车子走了一会,余秋堂看到两旁地里光秃秃的模样,不禁问张林,“张哥,你们这里也是种小麦是吧?”
    “对,主要是小麦,也有荞麦和玉米,高粱,但主粮吃小麦。”
    “那按照气候,应该是只能种冬小麦吧,为什么现在小麦没种进去呢?”
    张林苦笑道:“种什么小麦,你是不知道,这下面地都被挖空了,水位下降的厉害,地里的墒根本保不住,什么都种不出来。
    我们原来吃水,家家户户都是水井,十几米就能搞到水,现在呢,打井四十米都不见水的影子。
    只能吃村里的机井打来的水,可那些水也不是很干净,大家伙吃多了,都觉得不舒服,但也没办法,不吃也不行。”
    “那怎么行,你们村没有自己的庄稼,吃什么呢?”
    “哪止我们村啊,你要是得空,可以周围转转,好多地方都这个样子。
    那些有钱人在下面挖煤,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只能跟着受罪,村上是补了一些。
    但这些钱根本养活不了一家老少,不得已只好家家户户的精壮劳力都去井下干活,不累出一身病,肯定是没得休息。”
    张林说到这里,看着窗外的土地,眼里流露出无限的惋惜。
    对于他们这种时代农民来说,好端端的土地被糟蹋,不能用来种粮食,就是最大的悲哀。
    余秋堂却在想着如何顺势套话,他想到一个破题点。
    “张哥你刚才说村里精壮劳力都去矿里干活,你怎么没去啊?”
    张琳道:“这不家里现在脱不开身嘛,我老娘身体不好,媳妇现在大肚子,家里没人照顾,只好暂时出来。
    等过段时间,我媳妇生了,出了月子,我还要继续回去呢,不回去赚钱,家里拿什么吃饭,这么多张嘴,也不能干张着吧?”
    “那是那是,”余秋堂点头,“刚才你说你小舅子在矿里,是不是跟着他干?”
    “肯定不啊。”
    张林想都没想,下意识摇头。
    “为啥,他不是主管嘛,还能照顾着你,这样就省心很多。”
    “他是做小路煤啊。”
    “?”
    张林看余秋堂不解,解释道:“我不是说了嘛,小路煤的矿条件很差,还经常塌方,渗水,搞不好人在里面就出不来了。
    所以啊,我们本地人肯定不会进里面去,那里面做的都是外地人,他们不知道轻重利害,一波波进去。
    我要是入矿,肯定会去国营的大煤矿,里面安全系数高,活也轻松,说句不好听的,哪怕出了事,家里得到的赔偿也多。
    你说要是在小煤窑,你真死在里面,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去哪啦?”
    “原来还有这种事,那这么说,外地人来这里想赚点钱还真不容易。”
    “是不容易,”张林说到这里,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们,外地人来这里,不说赚不赚到钱,只要能出去,就该谢天谢地了!”
    “张林,胡说什么呢!”
    余秋堂还要继续问,车后面的媳妇突然出口制止了他。
    这还是这个女人第一句完整话。
    先前听到的都是痛苦呻吟。
    余秋堂一直想着套话,也就将女人当成了工具人,没有仔细看她。
    现在她突然出声,这才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女人,发现她神情有些不满,“这些事情,能乱说嘛,关我们啥事,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看余秋堂和余秋江看她,又放缓语气,“你们都别听他吹牛,他这个人就这样,啥事都不知道,扛个嘴就到处乱说。
    我们其实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人家煤窑的事,我们也不知道,他在煤矿里挖煤,也就是装车工。
    至于那些小煤窑到底咋样,也都是听人说,自己又不知道,听听就行了,你们可别往心里去。”
    张林被妻子这样提醒,可能也发现他今天话说都有点多,讪讪笑笑,也不愿意继续展开说了。
    余秋堂见状,也不好继续多问。
    问的太多反而显得太刻意,让他们生出警觉心。
    “没事嫂子,就闲聊会,对了,你们知道刘口煤矿在哪里嘛?”
    “刘口煤矿?”张林和妻子都是一脸懵,看和余秋堂。
    “怎么,你们也不知道吗?”
    张林却笑道:“不是不知道,是太知道了!”
    “?”
    “那是因为我们整个镇子,除了最大的国营煤矿叫刘口煤矿外,其他所有的小煤矿,尤其是那种私人的小煤窑,都对外叫刘口煤矿。
    反正外面人不知道是吧。
    他们只想着来拉刘口煤矿的煤,也不知道具体哪个才是真正刘口煤矿,那其他煤可就不都能按照那个出来一起卖嘛。”
    “原来是这样!”
    余秋堂面上不说,但心里却十分郁闷。
    若真是张林说的这样,大大小小这么多煤矿,都叫刘口煤矿,那刘淑芬的丈夫,以及哥哥所在是,又是哪个犄角旮旯的小煤窑呢?(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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