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儿慢慢转过身来,在几只巨大的烛台光焰映照下,胡不归看得分明,那小皇帝竟然是自己的小师弟柳不醉!胡不归心头一阵迷惑,小酒儿按说此刻该在青城山,却怎么跑到京城之中做了皇帝?但若说是面容相似之人,却也不能这般相像,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个人儿一样。
    只听那小孩儿说:“杨公公,昨晚天坛方向吵闹的紧,又有震动传来,两位仙师都说是天降吉象,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可知道吗?”
    那杨公公正是大内总管太监杨忠良,只听他弯腰答道:“回主子,奴才也没有半点法术,哪里知道这等玄机,既然仙师这般言道,想必就该是如此了。但愿上天怜我幼主年幼丧父,孤苦一身,因而垂下吉象祝我天朝平安吉祥。”说到此处,这老太监当真落下泪来,似在感慨幼主年幼,又似在伤怀旧主仙逝,倒不枉他名字里有忠良二字。
    那小皇帝从腰里掏出一条黄色丝帕,递给杨忠良,道:“杨公公,你莫哭了。朕年纪虽然幼小,却总有长大的一天的。”言语之中竟然颇为成熟。
    那杨公公收起眼泪,道:“主子说的是,奴才该死,倒叫主子宽慰起奴才来了。主子,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再过两天就该是大年初一了,也就是您登基继位的吉日,现在可该好好修养几天。”
    那小皇帝点点头,杨公公立即和一个宫女伺候着给他宽衣。
    胡不归仔细看那小皇帝说话时的语气腔调,以及神情举止都与小酒儿有所不同,这时才认定,此人绝非是自己的师弟柳不醉。猛然间一个念头骤然浮现在胡不归的脑海里,他旋即明白了那柳晚晴一家究竟是为何被害的了。
    只因为柳不醉实在是与这小皇帝太过相像了,俗话说: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而柳不醉就是柳晚晴所怀之壁。傲霜散人只怕将来柳家会有所图谋,因而杀害了柳晚晴一家老少。纵使是现在胡不归知道了真相之后,却依旧觉得傲霜散人手段太过毒辣了,只为了一种可能就杀害了柳家上下数十口无辜的生命,而只为了不泄漏他们的来历,就屠杀掉了那庄园几百条性命,此等残忍好杀已经是有违天道了吧。
    胡不归对早就不耐烦地那几位做个手势,四人又清烟一般的飘了出去。待来到外面,胡不归才把事情与他们说了,几人都是啧啧称奇,张富贵道:“老胡,你说你那师弟会不会跟那小皇帝是孪生兄弟呢?”
    胡不归道:“这个便要去问皇太后或者是那个傲霜散人了,不管是不是孪生兄弟,这般做法实在是过于残忍了。”几人边说边行即将走出皇宫,突然胡不归拍拍脑袋说道:“哎呀,我倒忘了,这两天四处奔波却忘了去瞧瞧敖将老兄了。既然咱们知道了他的来历,这就告诉他去,省得他想破了脑袋。”他却忘了,那敖将哪来的什么脑袋,不过是一团龙气而已,既然没有脑袋便无从破起了。
    不管他嘴上怎么说,这小子大摇大摆的举着那块金牌带着众人又晃回了皇宫。
    一轮山月将清冷的月光斜斜照进青獠洞中。卓不凡面向洞口,盘膝而坐,一颗心神沉入无边的意识之中。感觉在慢慢的扩展,沿着山洞石壁蔓延出去。
    镇狱崖下是一片松林,月光如银,把个山林照得分外寂寥。有风吹过,一阵松涛传进青獠洞中,带来一阵松针清香。风动,松动,心神也随之飘摇,卓不凡只觉得一颗心随着清风而去,在苍翠的青城山群峰之间徘徊游荡。渐渐的他的心神开始发生了变化,他的心神超越了风,飞到了风的前面,引领着清风肆意畅游。
    随着心神的畅然,一股股青朦朦的青城灵气追了过来,跟随着卓不凡的心神一起飞驰,最后越聚越多,终汇成了一条奔腾的河流,随着卓不凡的心神一起涌进了青獠洞中。整个青獠洞里生机勃勃,跃动着一股庞大而无形的力量。这股力量的中心是凝神闭目的卓不凡。
    卓不凡的一颗内单在体内缓缓转动,猛然自内丹之中迸射出千万道光芒,那颗经过千锤百炼的内丹须弥间崩溃了,散成一团雾气。这团黛青色的雾气旋转着,似有一物在其间缓缓舒展着,却看不分明。直到此刻,聚集在青獠洞的青城灵气才缓缓散去。洞里洞外,一片寂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团雾气凝结为一层薄薄的胎膜,一个形貌模糊的道胎在其中缓缓蠕动。卓不凡缓缓睁看眼睛,平静的向洞外望去,只见山林静默,心中不喜不悲,一片自然。
    卓不凡也不去管胸口那块殷红如血的朱雀印记,通过上一次闭关,他知道只有当他的修为实力大大强过这朱雀原力之时,他才有机会将它从自己的体内清除掉。而那一刻也不知道要修练到什么时候方成,这朱雀原力的威力实在是太过惊人,据大师兄讲,当时自己被朱雀附身之时便如地狱修罗一般,在顷刻间就屠尽了在场的敌人,这种力量即使是已经修成道胎的天竹师叔也不与之相抗衡,那么也就是说自己至少要修到元婴大成,说不定才可以动手清除这所谓的神兽。
    然而卓不凡此刻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他又不由得想起了小师妹杨不悔那种幽幽的眼神,心中突然一荡,一种难言的感觉涌上心头。那种似有还无的感觉方才升起,随即便暗淡下来,卓不凡想到:自己一日不能降伏蛰伏在体内的朱雀,便一日不得出洞。要想修得元婴大成,却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岁月了。
    胡不归一把推开太和殿的大门,高声喊道:“敖将老兄,我们来看你来啦!”
    敖将的声音立即从紫檀木雕龙上传了出来:“胡老弟,我以为你们把我给忘了呢。”
    胡不归和梅轻雪等人跨进大殿,胡不归笑道:“哪儿能啊,这两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儿,一时之间也与你讲不清楚,不过我可打听到了你的来历了,你要听听吗?”
    此言一出,大殿内几人同时感到一阵气机激荡,只听敖将说道:“你快说与我听听!”
    胡不归道:“老敖,你可认得轩辕黄帝?”
    胡不归的话音未落,敖将就啊的一声喊了出来,说道:“啊,原来是他!你先别说,容我想想。”似乎胡不归这句话触动了他的记忆,敖将陷入了沉思之中。
    胡不归在大殿上来回转悠,不去打扰敖将回忆。梅轻雪则抱着懒洋洋的小虎站在大殿中央四处,目光在大殿梁柱之间游走,打量着这座人间权力巅峰的所在。梅四缩着脖子坐在宝座基座的台阶上,百无聊赖的捏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萝卜雕花儿,转眼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猫脑袋出现在白萝卜的顶端,俨然是另一个小虎。
    只有张富贵一人心潮起伏,这太和殿他是第一次来,自从一进大殿,一双眼睛就粘在了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张富贵快步走向龙椅,而后一屁股坐了下去,正襟危坐,似乎他现在就是当朝的天子,一张光溜溜的脸上冒出些不伦不类的威仪神态,甚是滑稽。
    胡不归一圈溜达回来,看到张富贵高高坐在龙椅上,不由嘿嘿轻笑了一声,惹得梅四也不由得回头去看。张富贵对梅四招手道:“四哥,你也上来坐坐,这可是皇帝坐的地方。”
    梅四眨巴了一下眼睛道:“富贵,这椅子坐不得。小虎在这椅子上撒过呜呜。”只见白影一闪,小虎嗖的扑到了梅四脸上,四爪抱住梅四的脑袋,一个白肚皮正好堵住了梅四的嘴巴。
    张富贵嗖的跳了起来,道:“我说这宝座上怎么有股子怪味儿,原来是小虎这泼猫干的好事儿!”说话间揪着小虎的两只耳朵,将它从梅四的脸上拽了下来。小虎嗷的一声转身扑进了张富贵的怀里,两个家伙打成一团,叽里咕噜的从基座台阶上滚了下来。两个家伙在大殿地砖上滚成一团,嘻嘻哈哈的打闹着,却突然嘭嘭两声,小虎和富贵两个嗖的飞了出去,却是胡不归两脚将他们直接踢出了大殿。胡不归低声道:“不许吵,老敖正在回忆呢。”
    敖将突然说话了:“胡老弟,我想起来了!”
    胡不归和梅四他们都望着头上那个紫檀木雕龙,只听敖将说道:“我知道我是怎么来的了。我也知道我在等谁了。”
    胡不归到:“你是怎么来的我们也都知道了,是轩辕黄帝以密法招来你们神龙族九条神龙,助他征战蚩尤,是吧?那么你是在等谁呢?是轩辕黄帝吗?”
    敖将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与其他八个兄弟确实是被轩辕黄帝以引龙浑天阵法招来此地的。然而我现在等的却不是轩辕黄帝,轩辕黄帝已经羽化飞升,进入了仙界。我要等的是一个小孩儿。在与蚩尤的最后一次征战之中,我被蚩尤打伤,肉身大半损毁,已经不能再行修复。轩辕黄帝将我的龙气装入一只宝壶之中,并且在飞升之前对我说,要我等一个小孩儿的出现,他是你们这片大地上的皇族子弟,将会在九千年后的某一天出现在我面前,他身上有着一丝神龙血脉,只要他滴出这一滴神龙血脉,我就可以借此恢复真身,重返龙域。”
    胡不归道:“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你可知道?”
    敖将对着正下方的龙椅说道:“我想这个人就是你们所说的天子。”
    胡不归道:“那可要恭喜老敖了,再过两天,便是大年初一,到时候新皇登基,他定然要来这太和殿,到那时老敖便可重获真身了。不过老敖,你想起来你究竟是怎么昏睡过去的吗?”
    说到这里,大殿里突然一震,却是敖将猛地一抖,他气乎乎地说道:“还不是一千多年前的那两个神龙侍者捣的鬼!”
    “神龙侍者?”胡不归疑惑的说:“他们不是什么驭龙将吗?怎么又冒出了两个神龙侍者?”
    “狗屁驾驭龙将!当年轩辕黄帝将我们就兄弟招来,每条神龙各配了两名仆役,帮助我们适应这里的环境,以及在作战时协助我们征战之用,称之为神龙侍者。凭他们也想驾驭我们吗?!”敖将说道。
    胡不归心道:你若知道他们的宗门便叫驭龙宗,那你还不得大发雷霆,估计到时候这皇城都得塌掉一半,还是不与你说得好。没想到这心湖老头的师傅们也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呢。不过我们既然答应了帮他去找那玄武,那就不能食言,老敖这边事情已了,我们不如这便去寻那玄武了。
    想到此处,胡不归对敖将说道:“老敖,既然你已经想起来的,那你便安心的在这里登上几天吧,我们大年初一再来看你!”说着朝梅轻雪他们说道:“此间事情已了,我们这便走吧。”几个人辞别敖将,向宫外走去。
    小虎骑在张富贵的头顶上,神气十足。张富贵因为方才做过了龙椅,也是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尽管他做的龙椅略带些猫尿臊气,但也令他满足不已了。张富贵道:“老胡,现在我们去哪里?”
    胡不归道:“我们现在就去地下城寻那玄武去,你们说可好?”
    梅四道:“那地下城有如迷宫一般,又庞大之极,只怕我们去了也未必找得到那玄武。更何况即使找到了,它也未必愿意让我们在它背上画那九九八十一道平安镇煞符。”
    梅轻雪道:“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不行呢,我方才已经看过了那平安镇煞符,此咒确实是一道镇煞驱邪的符咒,于玄武本身不会有何损伤,它只是将玄武气息与神州大地联系起来,借助玄武的神物之气,保神州大地平安。此事我们若是做成了,也算是一个善举。”
    几个人说话间便出了皇宫,直奔玄武门,还没走到近前,就看见玄武门周围守备森严,数百兵卒几乎将玄武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人停下脚步,胡不归道:“咱们还是从皇陵的那条入口进去吧,从这边走怕惊动了他人,到时候又惹得众人来抢那玄武,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于是几人又向皇陵而去了。这条路梅轻雪却没走过,待走到那个壁上留有一方小孔的墓室时,张富贵兴高采烈的施展出了软骨术,将自己变成大便模样,塞入了那个方孔之中。紧跟着小虎也懒洋洋的爬了进去。而后是梅四身子一缩溜了进去。
    胡不归看着梅轻雪,脑袋上却邦的又吃了一记,梅轻雪红着脸道:“看什么看,你先爬进去啦!”却原来是觉得这般变形太不雅观,不愿被胡不归瞧在眼里。胡不归揉着脑袋嘟囔着软软爬了进去。最后,梅轻雪身子一闪,飞快的蹿了进去,待出了那边洞口,又飞快的恢复了原貌。几个人向前行进,不多时就来到了张富贵撞破的那个大洞前。里面就是深渊。张富贵和胡不归和梅四互相看了一眼,三人同时跳了进去,只听见啊啊啊的声音从洞口不断的下坠,梅轻雪摇了摇头,抱起小虎也跟着跳了下去。
    胡不归几个沿着勾连曲折的岩洞走进了那巨大的地下城中。地下城这几日来连连遭遇变故,从玄武神殿跨塌到玄武出世时的惊天裂缝,无一不是地动山摇,乱石飞溅,此刻再看这地下城却又恢复到往日的寂静之中了,甚至比之从前更加的幽寂神秘。沿途有不少自穹顶坠落下来的巨石横在地上,也有一些被巨石砸死的形貌怪异的怪兽尸体。
    几人绕过沿途散落的巨石,向着迷宫般的地下城深处走去。突然那群长着长长尖嘴和皮革一般翅膀的怪鸟再度飞来,朝着众人俯冲下来,风声大作。张富贵兴奋的叫了一声,立即两道掌心雷丢了出去,只听轰轰两声,一道打散了冲过来的鸟群,而另一道却竟然丢到了几人身旁的一道高墙上,只听轰的一声,高墙坍塌下来,顿时尘土飞扬,几条人影立时蹿了出去。最后是一脸狼狈的张富贵从尘土之中,蹿了出来,嘿嘿笑着说道:“使得太急了,失了准头。”
    三只手掌加上一只猫爪同时敲在了张富贵的头上,胡不归叫道:“没准备好就别发。上次你小子两颗掌心雷乱丢出去,害得小魔龙被劈成两半,算是挂了。他是魔教的坏人,你害死他也就算了,难道你还要害我们不成啊。富贵大爷,你手下留情啊!”张富贵立即反击道:“可是是你说的,这种东西要多练才行,我可是照你说的练的,现在你却来说人家,要不是你把我整成这般模样,又教我这些些法术,我又怎么会到处炸来炸去的?要说起来都怪你啦!”
    胡不归立即头大如斗,而张富贵依然喋喋不休的诉苦,说什么从前走路踏踏实实,而现在一蹿高得自己都心虚,又是什么从前做太监的时候是何等的安全,而现在却随时面临险境,就连吃饭也有可能由于动作太快而把自己撑死。胡不归苦着脸,听着张富贵历数自己的不是,最后终于忍不住一脚把这个唠叨鬼踢飞了出去。张富贵果然是非常人,在飞出去的弧线里依旧在喋喋不休的唠叨着,确实是常人之所不能及的。
    梅轻雪和梅四忍俊不止,好容易叫胡不归这个泼猴遇上了一个更加无赖的主儿,这番场面倒是好看得很。胡不归一个人耷拉着脑袋朝前走去,拐了个弯儿,却嘭的跟一个东西撞上了,胡不归虽未使力,但他现在身上的龙气经过与傲霜散人一战,又有了很大的提升,只把那东西撞得跌了出去。胡不归定睛一看,却不由得笑了出来,却原来叫他撞上的竟然是头一次进到这里遇上的那只猪头怪。
    那猪头怪也是大吃一惊,两颗硕大的猪头立即做出反应,身子嗖的跳起来,向后逃去。胡不归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道:“我的儿,你莫跑,这次我不揍你了。”梅轻雪在后面啐道:“竟胡说八道,它若是你的儿,那你岂不也成了两个脑袋的猪头怪?!”
    虽是如此说,其余三人还是紧紧跟了上去。才跑了没几步,胡不归却突然停了下来。梅四也道:“别追了,老胡。你可还记得上次那猪头怪把我们引到他们巢穴的事儿啊,千万别大意呢。这里猪头怪众多,若是群起而攻之,倒也不好对付呢。”
    他们刚刚停下,谁知道那只猪头怪竟然自己走了回来,嘴里哼哼的叫喊着什么,表情十分嚣张。张富贵一个掌心雷打过去,只见那猪头怪迅捷无比的向左边一纵,躲了过去。张富贵欲再次发掌,却突然觉得眼前的情景似乎有点不大对劲,再看老胡等人,一个个都不动弹了,不由得感到一阵奇怪。等他再看时,只见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全都挤满了两颗脑袋的猪头怪,数量竟然有数千头之众,只见猪山猪海,已经将胡不归等人团团围住。每只猪头怪的手上都捏着一块石头,那架势就像是马上就要把胡不归等几个一起活埋了一般。
    为首的是一只雄踞在高墙上的硕大猪头怪,只听他一声吼叫,众猪头怪集体举起了石块,眼看着就要乱石如雨,却突然一声苍凉的吼叫传来,众猪头怪同时住手,就连投石的姿态都保持着,就像是被冻结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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