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满是污泥的破皮靴踏进了渡口。
    这双靴子的材料只是普通的牛皮,它那粗糙的细节也说明了主人并不是什么富裕之人。
    沿着靴子向上看去,他身上的衣服破旧却保持着不应有的整洁。稍显宽大的衣服下是一具瘦弱的身躯,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难民的感觉。然而主人在这寒秋中仍然挺着胸口,昂着头颅。
    这位少年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眼中流露着更盛于这个年纪应有的热情。在渐暗阴沉的天色衬托下,仿佛一幅著名的画。
    泰达尔躺在船上无聊地望着天空。“这该死的鬼天气,看来今天是不会有生意上门了。”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小羡慕刚才送人上岛的同伴的好运。
    一滴雨落在了泰达尔脸上,然后是两滴,三滴。秋天的第一场雨来临了。
    泰达尔在小屋内喝着热可可,望着窗外渐大的雨,不由得为出航的同伴生起了一丝担忧。正在他准备上床休息度过即将来临的夜晚时,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不是泰达尔的同伴,而是那位少年。在泰达尔疑惑目光的注视下,少年开了口:“我要坐船。”
    泰达尔的疑惑变成了困惑,随即变为不解,直至变成了略带愤怒的轻视。“孩子,别开玩笑了。在这休息一下避避雨,回家玩你的泥巴去吧。”
    每年都会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拿着大把的金钱想要渡湖,以求踏上双剑岛的土地,可他们在半途中就大呼小叫,忍受不了肉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恳求佣兵将他们带回岸边。
    更何况是一个不可能有油水可榨的孩子。泰达尔想当然认为少年不可能拥有这样的能力。即使少年能给足出航费用,可以忍受半途中的折磨,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他可不会出航。梦境中可人的美人儿可在等着他呢。
    “小子,今天休息了。要坐船的话等这场雨过去。光明神在上,今天即使是魔鬼给予的诱惑也不能让我出航。”泰达尔懒得理少年,转身准备睡觉。
    在他刚刚一条腿爬到床上时,他的后背被重物击中了。然而重物落到地上发出的铿锵碰撞声让他因被偷袭产生的愤怒化为乌有。
    泰达尔迅速穿好鞋,捡起了钱袋,并通过缝隙确认了里面都是可爱的帝国银币,来到了少年身前三个身位的位置,鞠了一躬,“小少爷有什么吩咐?”
    “我要上岛。”少年面无表情,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
    “好的,您请稍等。”泰达尔将钱袋牢牢系在腰间,从床下将帆布抽出,走出小屋跳进船里,在颠簸中安装着。
    少年双手捧起那杯仅剩一半的热可可,一股暖流从他的手流向全身。他瞥了一眼窗外,然后从衣服中掏出一个小纸袋,将其中的粉末倾倒进了热可可。粉末遇到热可可便消失了。少年又似不经意地将杯放到了桌子上原本的位置。
    看着窗外雨中泰达尔安装好了帆布,少年走出屋子进了船。在手搭在船上时,他将攥着的纸团扔进了湖水中。
    旅途并不遥远,渐大的风雨成为了阻碍。泰达尔摇着船桨,时不时瞥向坐在船头的少年。能一次性随意拿出这么多钱的人,他可不会当做普通人一样看待。少年穿着并不符合他拥有的财富的衣物,在泰达尔眼中变成了破落贵族后代的伪装。那些幻想中的宝物在他的眼中仿佛就在少年的衣服中贴身藏着,随便拿出一件都可以让他一生衣食无忧。
    小船在剑意的笼罩中前进着。泰达尔裹紧了衣服,看向少年的目光不再单纯——邪恶的念头占据了泰达尔的脑海。天空一道闪电划过,他将左手放到了腰间短刀的握把上,看着依旧不动的少年,抽出了刀。
    刀出鞘的声音被雷声所掩盖,不过泰达尔还是吓了一跳。他将刀放回鞘中,后怕地看着少年。航程已经快要结束,而少年仍然纹丝不动。从这点来说,少年肯定总有着与那具单薄身躯所不匹配的实力。在剑意的摧残下,泰达尔已经不能像平时那样正常地思考了,他的心中只剩下两个念头:杀与不杀。
    他不必考虑尸体的处理方式,湖中的食肉鱼类会将一切掩盖。右手机械地摇着船桨,左手在不断用力。佣兵的工作本来就是机遇与风险并存的。不知过了多久,泰达尔终于下定了决心。
    在他刚要第二次抽刀时,前方的风雨中出现了一艘小船。泰达尔愣了一下,然后如释重负般松开了左手。那艘船的主人便是他的同伴,也是他之前佣兵团的团长。团长是一个正直不阿的男人,也是泰达尔心中如同父亲一般的人物。
    此时的雨已经快要停了,船上的人冲着泰达尔大喊挥手,泰达尔也给予了回应。他同时也在为刚才产生了邪恶的想法而自责。
    航程终于结束。泰达尔与少年约定好了回程时间后便离开了。其实,少年未曾感受到传闻中的剑意。带着疑惑,少年向前走去。
    传说中的双剑就在少年的面前。剑的南面不远处是一个正在闭目冥想的半身赤裸的壮汉。而北面有一个看上去并不比少年大多少的英俊的年轻人躺在地上仰望天空。
    “但撒,你终于来了。”少年一惊,压低了身体,抽出了靴子里的短刃,仿佛一只受惊的野兽。
    “别担心,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们在这里相逢只不过是命运的安排。”年轻人不为所动,用慵懒的声音说道。“不过,你如果不喜欢的话,我给你的这份小礼物可就没有了。”
    伴随年轻人话音落下,但撒突然感觉到四面八方不断传来的压力。他猜到这就是岛上残留的剑意。汗水不断从他的脸颊两侧流下,但他仍然保持着时刻准备攻击的姿态。
    “喏,依你的小脑袋也应该知道我想杀你的话不用费这么大劲。”年轻人打了个响指,但撒的压力随即消失。他双手撑地喘息着,却仍然盯着年轻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世界上有不少我不知道的事情,但这些并不包括你的一切。”年轻人似乎失去了刚才的耐心,“过来,我给你你想要的。”
    但撒犹豫了片刻,站了起来,扔掉了手中的刀,向着年轻人走去。他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是他不可能对抗的存在,所以他放弃了他的一切手段。这种感觉并不好,这让他回忆起那天晚上黑夜中双眼闪烁绿色光芒的黑影。
    年轻人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你要力量,我有让你获得力量的手段,也是我能给你的。”
    “为什么?”
    “嗯……我是一个预言家,是命运女神指示我这么做的。”
    但撒恨不得撕烂年轻人嬉笑的嘴脸。但他知道在这小岛上他只能任由年轻人摆布。他也从未想过向旁边那个陌生人求助。年轻人笼罩在神秘当中,这种感觉只在那个黑影上感受过,而面前这个男人带来的压力却更盛于黑影。
    “好,我不问理由了。要杀要剐随你便。”
    “噫……现在的孩子真是难搞。”年轻人搔了搔头,挥手示意但撒坐到他身边。但撒机械地照做,年轻人右手一点,周围的场景翻天覆地般地变化,最后变成了一座荒岛的模样。
    “嗯……这就是我给你上的第一堂课。这1,2,……15年来,你是我收的第三个弟子。”但撒惊讶于年轻人的手段,并没有把这句更令人惊讶的话听进心中。这种能力简直神乎其技,宛如古老的书籍中的神话故事。
    当但撒反应过来,年轻人继续说着:“你就先看看你两个不成器师兄的战斗吧。”
    但撒的理智正处于崩溃的边缘。他隐约猜到了年轻人重现的是五年前的场景,但他和普通人一样从不知道两位剑圣是同门,并且更夸张的还是这个散发着令他感到十分不快的、过分年轻的年轻男子的弟子。
    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年在一直存在、又更盛以往的死亡的威胁下,精神受到了强大的冲击,困惑与绝望占据了他的脑海,这样下去甚至会变成一个疯子一般。
    年轻人察觉到了但撒的不对劲,右手给了他一个爆栗。但撒捂着脑袋,咬着嘴唇忍着痛不让眼泪流出。清醒过来的但撒斜着眼看着年轻人。年轻人不看他,笑道,“这堂课开始了。”
    伴随话音落下,周围静止不动的场面仿佛一幅黑白画被上了颜色,变得鲜活起来。但撒丢下了不快,半张着嘴,看着前面两个身影相背而行,又同时停下脚步。
    这时,一位剑圣抽出了武器。但撒认出了这是以灵动著称的剑圣哈塞。哈塞将刀向右一挥,风沙四起,岛上遍地的树木灌木瞬间被斩断。另一位剑圣德亚将背后的巨剑插入大地,无形的气势从他身上喷薄而出,所有被斩断的事物被这股气势吹到湖中。
    只不过眨眼间,一座荒岛便变成了只剩下了一堆有着平滑切痕的树桩——还有些倒霉动物留下的血迹。
    这时,德亚开了口。“师弟,我有错。让你三剑。”
    “一剑足矣。”
    在话刚说出口的瞬间,德亚便被烟尘笼罩。烟尘片刻后便散去。德亚将巨剑横在胸口,挡住了刺来的剑。兵器相撞,刺耳的声音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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