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第四十章
    裴邢从暗处走出来时, 钟璃就瞧见了他,他的气场实在太强大,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也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行人不自觉躲避着他,在热闹的大街上,他鹤立鸡群一般。
    察觉到他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时, 钟璃眼皮就狠狠跳了跳, 他做事一贯随心所欲,钟璃根本猜不到他找来作甚。
    怕暴露什么, 她才勉强维持了镇定, 尽量快速与陆衍睿周旋着, 陆衍睿却再次抛了个问题。
    钟璃只得道:“我精力有限, 每个月能研制的解毒丸并不多, 恐怕日后也无法再提供给旁人, 望公子海涵,我还有事,就此别过吧。”
    她没来得及走开, 裴邢便已经来到了跟前。
    裴邢手里把玩着一个匕首, 匕首在他手中像是活了过来, 上下飞舞着, 他没看钟璃, 目光落在了陆衍睿身上。他那张素来淡漠的脸上,挂着一丝浅淡的笑, “巧啊。”
    陆衍睿如今在大理寺任职, 品阶虽不高, 却因能力出众很得大理寺卿的看重,曾协助完成过不少案子。
    他与裴邢一个在锦衣卫, 一个在大理寺,都跟犯人打交道,两人也有过几次接触。
    记忆中的裴邢冷淡疏离,根本不是个会主动跟人寒暄的。陆衍睿神情微顿,随即拱手行了一礼,“下官见过指挥使。”
    见他没与自己说话,钟璃才松口气,她屈膝对裴邢行了一礼,声音也刻意压低了些,“小女子拜见指挥使大人。”
    她行完礼,准备提出告辞时,就听见裴邢对陆衍睿道:“刚刚我听到什么解毒丸,还望两位能够给我解惑?难不成你们在做什么非法交易?”
    钟璃心中重重一跳。
    陆衍睿道:“大人明鉴,并没有什么非法交易,我只是听闻这位姑娘有解毒丸,想问问是否是真的。”
    裴邢却打断了他的话,“哦?我刚刚怎么听到你是想让她长期提供药丸?”
    陆衍睿没料到,他耳力这么好,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裴邢边把玩匕首,边漫不经心道:“不知陆大人要这么多药丸作甚?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陆衍睿淡淡看了裴邢一眼,不知哪里得罪了他这个煞星。
    阳光透过枝叶洒了下来,耀眼的光芒落在两人身上,两人无声对峙着,周围的空气都好似稀薄了下来。
    微风拂过裙摆,钟璃的发丝都跟着动了动,犹如她那颗轻颤的心,她抿唇望着裴邢,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陆衍睿没吱声。
    裴邢似笑非笑道:“陆大人无罪最好,我也不是有意为难,你应该清楚,前段时间,莲花教行事甚为猖獗,为了蛊惑百姓,一度贩卖假药,偏偏有无辜百姓深受其害,将其奉为神药,原本能治的病也硬生生拖到病入膏肓,枉死不少人,还请陆大人配合调查。”
    他这番话倒是说得合情合理,有那么一瞬间,陆衍睿都以为他确实是在忧国忧民。
    毕竟莲花教贩卖假药,妖言惑众的事,陆衍睿曾亲眼目睹过,大理寺还曾因命案抓捕过其成员,后来有关莲花教的案子,都被皇上移交给了北镇抚司。裴邢铁血手段,前段时间刚清缴了莲花教的总部。
    “带走。”
    裴邢话音落下后,隐在暗处的锦衣卫,便走了出来。
    陆衍睿毕竟是朝廷命官,虽涉及解毒丸,只需配合调查,锦衣卫对他还算恭敬,并未直接抓人,而是做了个请的手势,“陆大人请。”
    另外一个锦衣卫,对钟璃道:“这位姑娘也陪我们走一趟吧。”
    秋月急得不行,偏偏又不敢向裴邢挑明身份,她挡在了钟璃跟前,对锦衣卫道:“我随你们去,药丸是我制作的,我们姑娘什么都不会。”
    钟璃拉了拉她的衣袖,冲她摇了摇头,“你先回府,只是配合调查,不会有事。”
    她神色淡然,从头到尾都很平静,直到这一刻,裴邢才扫了她一眼,四目相对时,裴邢适时露出一抹诧异,仿佛直到此刻瞧见她。
    钟璃都不清楚他的诧异是真的,还是装的。
    裴邢又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瞬,才对锦衣卫道:“既是协助调查,带走丫鬟也一样,若无问题,尽快放人。”
    这是要明目张胆徇私枉法。
    也确实是他会做出的事。
    见他认出了钟璃,陆衍睿轻轻松口气,他还真怕,她受到牵连,她一个弱女子,哪里能受得了刑讯。
    “是。”锦衣卫应了一声,就要带走秋月。
    钟璃却并不领情,也不想再欠他,她秀眉微蹙,拉住了秋月的手,自己则站到了锦衣卫前面,对秋月道:“你回府,我自己去。”
    她说完,没再看裴邢,而是冲陆衍睿行了一礼,眸中满是歉意,“抱歉,连累了公子。”
    陆衍睿淡然摇头,神情也很愧疚,“是我连累了姑娘。”
    他一直在想,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裴邢,难不成是前段时间,锦衣卫来大理寺调案宗时,他招待不周?
    不是没这个可能。
    裴邢不经意扫了钟璃一眼。见她面对自己时冷淡疏离,对着陆衍睿却温和有礼,裴邢捏紧了手中的匕首。
    一行人绕过繁华的街道,沉默地走在宽阔的道路上,很快就到了北镇抚司,北镇抚司拥有自己的诏狱,可以不经司法机构,自行逮捕。
    从外面看,房屋很是气派,门匾上几个描金大字刻得苍劲有力,阳光直直洒了下来,折射在琉璃瓦上,晕出漂亮的光晕。
    钟璃随着众人走了进来,不知为何,她一颗心竟异常平静。
    里面的人都在默默做自己的事,瞧见裴邢归来时,才井然有序地行礼。
    到了他办公的地方后,裴邢就命人将陆衍睿带了下去。
    陆衍睿背脊挺直,饶是到了这种地方,依旧面不改色,与李洺然的茫然无措比起来,倒像条汉子。
    裴邢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目光淡淡落在钟璃身上,跟在他身侧的锦衣卫皆是他的心腹,隐约能察觉到主子对这位姑娘关注得有些多,是以,开口问话时,也很小心,“大人,这位姑娘……”
    “我亲自来审。”
    属下恭敬地退了下去,室内一下就剩两人。
    这个房间,是裴邢平日办公的地方,室内摆设很少,冷肃又简洁,唯有紫檀木案桌上摆着一叠案牍,稍显散乱。
    裴邢没说话,只淡淡盯着她。他目光很是锐利,平日单靠眼神,都能给犯人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钟璃眼睫轻颤,不由抿了下唇,率先打破了安静,“大人想问什么?解毒丸是我一粒粒研制出来的,并非假药,我不认识什么莲花教的教众,也不是在为他们卖命。”
    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站在她面前的,就是一个陌生的朝廷官员,阳光照耀在她身上,晕染上一层金光,她那张本就精致的小脸,美得清丽脱俗。
    裴邢斜靠在书案上,很好地掩藏了自己的怒火,用一种公办公事的口吻道:“没怀疑你,说说怎么碰见的他,他如何得知你有解毒丸?为何想长期购买。”
    他话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意思,他信任她,并不信任陆衍睿,这才让她配合调查。
    钟璃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锦帕。
    她自然没法说出自己的怀疑,虽然她本能地觉得陆衍睿只是在帮她,这种事,告诉裴邢,不会有任何帮助。
    她笃定裴邢只听到了她的话,便没提陆衍睿口中的大夫,毕竟这个大夫若不存在,还不知会对他什么造成影响。
    她回忆了一下,才道:“我去店铺卖解毒丸时,遇见的他,他问了问我有什么解毒丸,我当时有些心烦,也没在意听他的话,恰好这时,我真正想合作的人到了,就没再与他聊,出来时,又碰到的他,他问我能否将解毒丸卖给他,我已经与另一个人谈好了合作,私心觉得,他出价不会太高,便直言日后无法为他提供药丸。”
    裴邢没有为难她,写完供词,让她画了押,才淡淡道:“我让你送你回去。”
    钟璃道:“不必,秋月肯定在外面等着。”
    裴邢便也没再多说什么,直到她快走到房内时,他才突然开口,“钟璃,昨晚给你银子,不是想拿钱砸你。”
    钟璃脚步微顿,下一刻,就察觉到他也跟了出来,他就站在她身后,再次开口时,声音低低的,“若是给你造成了伤害,你怎么骂我都行,别气了,嗯?”
    钟璃有些诧异,旋即转过了头,却瞧见他别扭地转开了脑袋,男人略微泛红的耳尖,暴露在钟璃的视野中。
    他脸皮一向厚得出奇,钟璃根本没料到,他竟也有羞赧的一面,她没说话,有那么一刻,很想冷声问一句,伤害完,道声歉就可以吗?
    她终究还是保持了理智。
    将他惹怒,并非明智之举。
    她走后,裴邢才去审问陆衍睿,这次他却没那么温和了,一次次逼问,从药丸,又转到了旁的问题,包括他对钟璃的异常态度,一共见过她几次。
    他虽未对他用刑,一遍又一遍的逼问,还是很消耗人的精力,饶是陆衍睿意志坚定,眸中也露出一丝倦意。他倒是个硬骨头,问到最后,也没承认对钟璃的感情。
    直到没什么可问的,裴邢才放人。
    *
    钟璃回到摘星阁时,已是小半个时辰后了,因为往北镇抚司走了一遭,赚到钱的愉悦感,都散了大半。
    钟璃对陆衍睿多少生出些歉意,若非想帮她,他也不会陷入困境,她没敢让人在北镇抚司守着,特意让秋月派了个人守在定国公府,得知陆衍睿平安归府时,她才悄悄松口气。
    秋月心中仍有些后怕,忍不住道:“姑娘也是,三爷都开了恩,让奴婢代您配合调查,您倒好,硬是往上撞。”
    钟璃没吭声,秋月小心看了一眼她的神色,才道:“我知道您是不想欠他的,姑娘若想跟他断了,其实也挺好,陆公子待你这般好,姑娘不若考虑考虑他。”
    秋月自然也瞧了出来,陆衍睿之所以提什么会制药的好友,无非是认出了姑娘,想帮她。
    若不然,以他沉默寡言的性子,又岂刻意在店门口等着。
    秋月其实很奇怪,他怎会认出姑娘,明明只有过两面之缘,乔装后,她瞧着主子都觉得陌生,她又戴上了帷帽,裴邢认出来也就算了,陆衍睿竟也认了出来。
    一个个眼睛怎么那般锐利。
    听到秋月的话,钟璃有些头疼,忍不住按了一下脑袋,“这等话休要再提。”
    她神情很严肃。
    秋月只得讪讪闭了嘴。
    *
    夜色微凉,当晚落了一场雨,淅淅沥沥的玉珠,又小转大,顷刻间整个青松堂都被雨水笼罩着,地上也彻底湿了。
    当真是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
    萧盛归来后,没再饮酒,他站在窗前,盯着雨幕看了许久,犹如一尊雕像,身影异常孤寂。
    他足足消沉了十几日,如此只是回头想一下,这些浑浑噩噩的日子,他都觉得厌恶,他的未来尚未定下,他自然不能这么早放弃。
    他在窗前站了许久,临近亥时,风大了起来,刮得窗户“砰砰”作响,六顺赶忙走了过来,关上了窗户,小声劝道:“时辰不早了,少爷快上床歇息吧。”
    前些日子,他的劝慰,萧盛从未听过,今日却点了点头,见他总算恢复了正常,刘顺松口气,伺候得都跟尽心了,笑道:“小的去给少爷端盆热水,你好好泡泡脚。”
    萧盛平时相当勤奋,为了复习,时常熬夜,他是个严于律己的,从不耽于享乐,唯一能称得上爱好的,就是泡脚。
    他并未拒绝。
    刘顺很快就打来一盆热水,试了试温度,才帮主子退下鞋袜,将他一双脚放在了水盆内。
    带着青筋的脚落入水中时,水波微微荡漾了一下,萧盛这才总算问起了钟璃,“她最近怎么样?”
    刘顺道:“小的一直让人留意着摘星阁,近来她都不曾去过三爷那儿,今日出府了一次,去了店铺。”
    萧盛面上露出一抹讽刺,他早就清楚,裴邢就算肯碰她,也不过图一时新鲜,根本不可能娶她,如今钟璃已出孝期,他要真想要她,肯定会纳她当妾,如今提都没提这事,可见,在他眼中,她根本不值一提。
    想起她与裴邢的事,萧盛不由攥紧了拳。
    最初,得知钟璃曾在夜间寻过裴邢时,萧盛曾有好几宿都未能合眼,他甚至想过弄死裴邢,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权利滔天,他却只是个文弱书生,若真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
    萧盛很惜命,才忍了下来。
    这份隐忍无意令他很痛苦,他对裴邢的恨,也几乎达到了极点,他必须要除掉他,哪怕如今不行,日后也必须除掉。
    考虑到是他先辜负了钟璃,他才勉强原谅了她,原本还想过娶她为妻,跟她好好过,她既不稀罕,也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他想了想,道:“你明日去留意一下,安雅郡主何时会出府,随时向我汇报。”
    上一世,安雅郡主对他一见钟情,她的父亲也有意招揽他,萧盛想走得更远点,便没有拒绝她,如今他没能成为探花郎,想一步登天,除掉裴邢,难上加难。
    安雅生得漂亮,身世又好,娶她自然比钟璃合适许多。至于钟璃,他势在必得。这一刻,他心底的阴暗全滋生了出来,想将其掳走,藏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狠狠欺辱她,让她束手无策,只能乖乖依附于她。
    她不是不肯嫁他,也不肯委身为妾?
    那就当个无人知晓的外室吧。
    这就是她的命。
    刘顺有些惊讶,不懂主子为何这般吩咐,他向来忠心,也没多问,恭敬地应了下来。
    刘顺又道:“对了,主子,再过两日便是大皇子的生辰,婷儿和莺莺一并送给大皇子吗?”
    刘顺其实是对婷儿生了丝怜惜,才在她的恳求下,答应帮她再问问主子,萧盛锐利的目光落在了刘顺脸上。
    刘顺脸上出了一层细汗,嘴唇抖了抖,才颤声道:“属下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考虑到她已失清白,也不知大皇子会不会介意这一点。”
    萧盛心中都有些介意钟璃是否清白,这几乎成了他的肉中刺,只是想起她,他心口就一阵疼。若非早就惦记上了她,根本割舍不掉,萧盛早将她弄死了。
    他睡过的女人,再赏给大皇子确实不合适。
    想到上一世大皇子对钟璃的垂涎三尺,萧盛紧蹙的眉,才舒展开来,“一并送去。”
    刘顺恭敬应了一声。
    *
    此时,钟璃也才刚刚歇下,她很喜欢下雨,站在窗前,赏了会儿雨,她才上床。
    雨一直下到子时才堪堪停下,月亮也逐渐露了头,花骨朵悄悄舒展着筋骨,晶莹剔透的雨珠儿顺着枝干坠在了泥土里。
    裴邢总算归了府,因时间太晚,他先回幽风堂沐浴了一番,瞧见室内那装着银子的大箱子后,他又将秦兴喊了过来,吩咐道:“明日让她们俩将银子抬去摘星阁。”
    秦兴有些诧异,很想问他,钟姑娘不是说了,再不会开门?难不成两人已经和好了?
    秦兴对钟璃也算有几分了解,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姑娘,这种性子,按理说,生气后,应该很难哄好才对。
    裴邢并不清楚他心中所想,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服个软,两人便和好了,沐浴完,他便去了摘星阁。
    秦兴也没好拦他。
    雨虽停了,空气却很是潮湿,怕鞋底会沾上泥,他直接跃到了房顶上,飞檐走壁去的摘星阁。
    今晚是夏荷守夜,她正在外间守着,因有些困,便打了个盹,察觉到眼前有人影闪过时,她才猛地惊醒。
    裴邢从屋顶下跃下时,直接落在了院中,鞋底上难免沾了一下泥水,他有些嫌弃,尚未走到内室就停了下来,对夏荷道:“去给我寻双干净鞋子。”
    夏荷揉了揉眼睛,瞧清三爷又来了,她心中不由有些打鼓,钟璃拒绝收他的东西时,夏荷在场,她隐约清楚,两人闹了矛盾,这会儿也不知该不该拦下。
    正迟疑着,裴邢略含压迫感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夏荷打了个激灵,连忙去寻了一双干净鞋子,不知不觉,摘星阁内添了不少裴邢的衣物鞋袜,裴邢洗了下脚,换上干净鞋子后,才进入内室。
    房中燃着一根细蜡,光线很暗,以往钟璃自己一个人睡时,都会留一根细小的蜡烛,这样既不会影响她休息,又方便夏荷和秋月查看她的情况。
    她睡觉时,会不自觉将脚伸出被子,夏荷和秋月时不时会进去帮她盖被子。有蜡烛自然方便一些。
    见她睡了,房内还亮着灯,裴邢便以为,这点亮光,是为他留的,他一颗心都不自觉软了下来。
    他下意识没发出动静,将外袍放到衣架上后,就轻手轻脚上了床。时辰太晚,他也没想折腾她,只将少女拥入了怀中。
    钟璃心中压着事,睡得并不沉,察觉到男人有力的手臂,拥在她腰间时,她不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惊醒了,睁开眼睛时,裴邢还未来得及熄灭烛火。
    钟璃一眼就瞧见了他这张俊美无俦的脸。
    她怔了一下,意识逐渐回笼时,巴掌大的小脸不自觉沉了下来,“你来作甚?”
    她声音很冷,脸上也没有笑,全然不似之前的言笑晏晏。
    裴邢被她这个反应弄得愣了一下,他唇边的笑敛了起来,“我不能来?”
    钟璃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她穿了一身雪白色里衣,随着她的起身,少女一头乌发瀑布般垂在腰间,饶是烛火暗淡,她冷淡疏离的神情依然很明显,这一刻,竟似天边的月,遥不可及。
    裴邢也坐了起来,靠在了床头,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心中的烦躁又冒了出来,他头一次察觉到了棘手。
    好似事情要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这种陌生的感觉,既令他烦躁,又令他胸腔中涌起一股很奇怪的情绪。
    这种感觉谈不上厌恶,反而有些新鲜,像极了当初,她主动吻上他时,带给他的兴味。
    她好像总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感觉。
    以至于,裴邢下意识摸了一下唇,神情有些漫不经心。
    钟璃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蹙眉道:“我以为之前,我与三叔说清了。”
    “好聚好散?我同意了吗?”
    钟璃抿唇不语,少女不自觉咬了一下唇,粉嫩嫩的唇,被她咬得有些发白。
    裴邢下意识伸手去摩挲她的唇,少女却别开了脑袋。
    见她一再躲避,裴邢才又有些烦躁,他卷住她一缕发丝,缠在了指尖,低声道:“不是让我给你个日期?怎么?想反悔不成?”
    钟璃本想拍开他的手,听他提起了日期,动作微顿,比起撕破脸,有个明确的日期,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她沉默不语,清澈的双眸直直望着他,在等他给日期。
    裴邢默默算了一下成事的日子,用不了两年,他便能扫清威胁,到时可以光明正大地将她留在身侧。
    他道:“两年。”
    钟璃拧眉,眉宇间,不自觉染上一抹清愁。两年,对她来说自然有些久。
    两年后,他已经登基,到时她真想离开,只怕没那么容易,她咬了咬唇,低声道:“一年。”
    她生得实在太美,秀眉微蹙的模样,也说不出的动人,换成旁的男人,瞧见这个模样的她,只怕她想要天上的月亮,都能给她摘下来。
    见她张嘴就减掉一年,裴邢却有些不悦,伸手攥住了她的下巴,没好气道:“怎么?陪我就令你这么难以忍受?”
    他力道大,每次都捏得她好疼。
    钟璃忍不住偏了偏脑袋,却没能躲开,裴邢依然攥着她,甚至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钟璃被他捏得骨头都是疼的,她也有些不高兴,哪怕一年她都觉得有些煎熬,她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以为你技术有多好。”
    这话一出,房内一下寂静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钟璃心中一跳,不自觉闭了嘴,巴掌大的小脸上也闪过一丝懊恼。
    裴邢根本没料到她会这般说。
    他只荒谬,一时又无比震惊,甚至觉得面前这个小姑娘,被人换了灵魂,才胆敢诋毁他。
    他怎么就技术不行?简直不能忍,他直接气笑了,“我技术不好?”
    钟璃也没料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对上他略显森然的目光时,她头皮都有些发麻。
    其实这也不怪她,他每次都跟打了鸡血一般,要她时,跟打拳一样,专戳人痛处,还总喜欢咬她。
    钟璃时常被她咬得很疼,就算稍微会升起点欢愉,也因为他咬她,散了大半,除了疼,他带给她的还是疼。
    见她沉默不语,裴邢捏住了她的下巴,眼睛也危险地眯了起来,“说话。”
    男人声音又冷又硬,似乎她若点头,她能瞬间捏断她的脖颈。钟璃也起了逆反心理。
    他技术什么样,自己心中没点数吗?难不成还想让她昧着良心夸他?
    她白嫩嫩的小脸上,多了一丝平日没有的嘲讽,扯了扯唇,冷漠道:“说什么?说你技术多厉害?哦,确实厉害,厉害得我每次都想眼睛一闭,彻底晕死过去。咬人时也很厉害,牙齿肯定被法师开过光,咬得可疼呢。”
    艹。
    裴邢忍不住在心底爆了一句粗话,他一把将她按在了床上,恼羞成怒道:“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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