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斗转星移,故土的温柔已经留不住勃勃的雄心了,他们降临到了新的天地。这一年,被定为大遂历元年。
    大遂三二五年,大遂联邦成立。
    大遂,一个象征着荣光的名字。
    “不是我们主宰的大遂终将瓦解。”联邦诸部之一的赤部,它的统领曾这样说。
    烟尘蔽日,风雷滚滚,一晃就过了两千多年。
    “传令官。”联邦共主身着长袍礼服,站在波涛汹涌的通江畔,威严地看了一眼他身旁几个着金袖长袍的官员,然后用短促有力的语气说道,“金羽鸟——放飞!”
    “嚓。”随着传令官们拔出巨柳条鸟笼上的栓子,高贵强壮的金羽鸟们便一个个从笼中飙出,恰似万道金光,普照大遂中都。
    金羽鸟携带着神圣的会议令,它们将要跋山涉水飞向联邦各部,把联邦大会召开的消息传达给遂本部、赤部、禹部、晓部、纳部、宏部、辉部、允部这大遂八部。共主似乎已经远远看见,各部统领点起了随行的地方官员,又令高大威猛的戍卫兵扛起了大遂八色旗和本部旗子,他们正启程径奔大遂中都永宁城来。
    “共主……共主……请下令……”一个声音打断了共主的幻想,他才慢慢回过神来。江畔凛冽的寒风灌进领子里,共主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冬日里河流水位下降,天江也已经不再奔腾。身着冬袍的传令官们遣往各地的信使也不能用金羽鸟这种珍禽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全身漆黑,翅膀硬挺,利爪如钩,能抵御风雪的黑羽信鸦——这一般是由于战争爆发或军事冲突而发出的紧急会议令。
    “放飞。”共主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他的脑海中还在回想往年召开联邦大会前自己踌躇满志的样子。
    黑羽信鸦怪叫一声,迎着飞雪振翅而出,它们在永宁上空盘旋一圈,就像在俯瞰遂中都的辉煌。当又一阵强劲的寒风袭来,冰冷的气流托起了它们宽大的翅膀,信鸦们便朝着各自的目的地散开飞去。
    这一年入冬得似乎特别早,也格外的寒冷。
    到了年末,街上早已没了一个行人。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各部统领,尽职尽责的禁军们清理干净了官道上的积雪,又将永宁四个城门上的大遂圆标志擦得熠熠生辉。他们这才放心地走进了站岗的塔楼里,一人拧开一壶烈酒,就着寒风一口吞下。
    “禹部统领到!”突然,塔楼外传来一声长喝,禁军们连忙提了刀出去,只见禹部统领靳杰成已经率人来到了永宁南门下,他们队伍里的大遂旗和黑蝎旗正在风中作响。
    “恭迎统领!”禁军头子拉长音调喊了一声,众禁军便跑到大门两旁一字排开,扬起手里的佩刀行了一个持刀礼。
    “嗯。”靳杰成在马背上点点头,对禁军头子道,“有劳禁卫长开关放行。”
    “分内之事。”禁军卫长连忙闪到城门一边道,“统领请!”
    “再会。”靳杰成向中都本地禁军挥挥手,然后对身后的禹部官员大喝道,“入城!”
    朔风裹挟着冰渣刮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日中才渐渐停下。温暖的联邦大楼里,共主早已坐定,他背靠着火红的壁炉,端着茶杯的双手放在一张铁樟木做成的会议桌上。而在会议桌另一边坐着的,正是赶来参加此次紧急会议的八位统领。
    共主看众人已经到齐,他便清了清嗓子,开始说道:“这次召开紧急会议,想必诸位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当然是赤部的人又和蛮人打仗了。”遂本部的人说着,看了赤部统领邓原强一眼。
    “邓统领。”共主也转头来看着邓原强,“能请你说说这次冲突的原因吗?”
    “水希平。”邓原强喊了一声共主的名字,然后扫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我这次来到中都,并非只是因为紧急会议令,而是想给诸位带来一个建议。”
    其余统领互相对视一眼,疑惑地看着邓原强。
    “请讲。”共主镇定地说。
    “我提议,发兵西征!”赤部统领邓原强霍地站起身来,用高亢的声音说道,“这个狭小的世界并不足以容纳我大遂天民!”
    “我反对。”纳部统领听了,也立刻站起来道,“穷兵黩武,又岂是我大遂风范?“
    赤部的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类似建议了,各部的统领听了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安静!”共主拍了拍桌子,深吸口气,平静地说道,“按照《大遂律》规定,凡统领之提议需由共主与各部统领投票表决,若赞成票未达一半则不予通过……既然如此,现在便开始投票,同意西征蛮人的统领,请起立!”
    赤部统领保持着站姿。他来回扫视了几遍那张光可鉴人的会议桌,发现在桌旁站着的只有自己和宏部统领。
    “接下来是——反对西征的统领们,请起立!”共主话音未落,其余统领们便争先恐后地站了起来。邓原强则默默坐下,冷眼看着这一切。
    “对于西征一事,赤部与宏部赞成;允部弃权;遂本部、纳部、允部、禹部、辉部反对。”共主顿了顿,用他犀利的目光看了邓原强一眼,缓缓说道,“我,作为联邦共主,同样要把我这两票投给——反对。”
    “现在由我宣布投票结果:西征一事,赞成两票,反对七票(共主占两票),弃权一票。因此,西征提议,经投票决定,不予通过!”
    会议在各部的哄堂大笑声中结束,邓原强也灰溜溜地连夜离开中都。所有人都认为,再也没人会无端挑起战事了,邓原强的野心也被人们渐渐遗忘。
    直到,三年后的一个秋日,落叶装点的中都依旧安宁无比。
    天江从晓部发源,在这里流经永宁北岸,最后将穿过联邦诸部奔腾入海。天下的商人都乘船来到这里,与富庶的大遂人民开展贸易;江岸的防御设施已经停用很久了,富商巨贾们将那片土地整块买下,拆掉工事后改建了临江酒楼;阳光慵懒地撒在巡街卫士们身上,他们正无所事事地拖着轻刃闲逛;金羽鸟又在低空翻飞、引吭高歌,信鸦被它们赶到了腐烂的洞穴,不敢露头;偶尔可以看到宽大的翅膀掠过中都上空,那便是前来朝见大遂的西南龙族。整个中都城内,到处都是繁华,到处都是祥和。
    “加急驿报!”一个背着驿报的军士从城外方向赶来,他撞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急匆匆地奔联邦大楼而去。
    “将军。”那背驿报的汉子在大楼门口被一个军官拦了下来,他边喘着粗气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军官,“将军,情况紧急。”
    将军展开驿报,大概扫了一眼,他顾不上和那汉子说话,转身便走进了联邦大楼。
    “共主!”将军大步奔入共主的书房,他着急得都忘了敲门,“不好了!赤部的人过来了!”
    “什么?”共主有些不解,抬头看着将军,“邓原强不是说赤地有叛乱吗?他怎么自己却过来了?”
    “是兵变。”将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简明扼要地说道,“驿报上说,他买通了中都的守城将领,现已打开外城,正向这边杀来。”
    “这是邓原强的调虎离山之计!”共主摇摇头,缓缓站起身来,“他以叛乱为名骗走了我们中都的禁军,自己却带着军队来攻打永宁……罢了,你把能集合的人马都叫来,我想和他谈判,实在不行的话……”
    “怎样?”
    “那……便散了吧。”共主转过身去不再说话,将军知道他已泪流满襟。
    将军大步走出门去集合部队,共主则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书房里,看着窗外的太阳一点点沉入了地下。
    天,终究还是黑了。
    “以共主的名义……”邓原强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共主此时已经不知所踪,他手里倒提了一杆赤制枪,枪尖滴下的鲜血浸透了地毯,“给统领们发最高级的紧急集合令,就说这是联邦的最后一届会议。”
    “邓原强!”突然,曾经的赤部统领听到,有不少熟悉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涌进了书房。
    “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邓原强惊讶地发现,除了遂部的人早被他逐出永宁之外,其余各部统领竟已齐齐集合到了这儿。
    “你邓大统领带了一州人马,从赤地浩浩荡荡一路奔袭永宁,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么?”禹部统领一边说话,一边冷笑着将肩头的长杆刀拄在了地上。
    “你是联邦的罪人!”晓部统领愤怒地看着邓原强,他手里握着一把晶亮的冰雪剑。
    “你果然还是对西征念念不忘。”纳部统领恨恨地说。
    “说完了么?”邓原强不耐烦地扫视众人一眼,慢慢抬起残血未干的长枪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问道,“你们几个到底想做什么?”
    “你又想做什么?!你这个战争疯子!”禹部统领大喝一声,提起长杆刀指着邓原强。
    “靳杰成!”邓原强也大喝一声,“你不怕我外面的一州军士吗?!”
    “敢到这里的谁还没带上几个人来?”靳杰成怪笑一声,挺起长刀就要向邓原强劈来。
    “二位且住!”眼看二人就要打起来,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宏部统领突然上前,扔出铜链缠住邓、靳二人的刀枪,然后他却只看着靳杰成一人说道,“两位都是非常强大的领主,若争起来无非是两败俱伤。可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为了大遂吗?可惜遂部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宏部统领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众人听了都默默地收起了兵器。
    “这便对了。”邓原强注意到统领们脸上愠色已无,他便用平和一些的语气说道,“我们不是不能联合,只是我赤部想同各位一道开疆拓土,万世留名。”
    靳杰成虽然收起了刀,但脸上依然挂着冷笑:“我宁愿自立门户也不加入你主导的联邦……”
    “好吧好吧……”邓原强满不在乎地打断靳杰成的话,“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宣布这一伟大的时刻吧——大遂联邦,今日正式解散。”话音未落,统领们便听到室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他们知道,这是外面的赤军在砍断满城象征着大遂的八色旗。
    “狂人西起,大遂崩开。若得遗物,逆乱东来。”宿太史坐在驶出永宁的马车上,看了一眼自己怀里抱着的八彩樟木盒,对自己众多的子孙们这样说道。
    同年,邓原强将赤部改为帝制,建立了新的大赤帝国。
    再后来,其余联邦的旧部也纷纷宣布建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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