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掉?!
    怎么可能!好不容易冰莲自己送上门来,他怎么可能会扔掉。
    罗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同样冷冷的看着宁小婉,冷光中带着一抹坚定和绝然。
    这是阿宁的救命药,他绝对不会扔掉!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
    如果不是罗刹感知到白熊的威胁,与它大打出手,大量失血,也不会引得冰莲现身,这极大的诱惑,对冰莲来说已是极致。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冰莲是罗刹用自己的血引诱而来的,只是他不知道是这个缘故罢了。三天来,躲在暗处的冰莲伺机而动,就是为了寻到一个最佳的时机。
    而今夜,就是最好的时机。一个受伤的人,不足为患。
    可是冰莲却忽略了一点,这不是一个普通人,即使他受了伤,即使他只剩下半条命,即使他下一刻就会死去,他也会将认定的事情做好。
    吧唧吧唧吧唧。
    冰莲吸食着鲜血的响声在无声而寂静的雪夜回响,敲打着宁小婉几欲崩溃的神智。
    如果她的命是用另一个人的命来交换,那么,由此延续的生命,未免也太过沉重了,沉重的会让她喘不过气来。
    所以,她不会答应。
    绝不会!
    宁小婉低下头,握紧拳头,没有再说话。
    见此,罗刹心中松了口气,她的举动在他看来就是默认了。他低头看着抱着手,欢快的吸食着他的血的冰莲,嘴角染上一抹笑意。
    悄悄地,另一边的宁小婉不动声色的挪了过来。她的心很平静,平静到即使毁了唯一的救命药也没有任何波澜。
    生命是宝贵的。
    然而,宝贵的生命不应该以无辜的牺牲他人的命为代价。
    她承受不起。
    很好,他没有发现自己。紧紧盯着低头专注地注视着冰莲的罗刹,宁小婉悄悄地扬起了手,对准鼓胀的冰莲,全力一挥。
    啪。
    就在双手高高举起的那一刻,一块石子猛然打在身上,一阵酥麻之后,宁小婉瞪大了眼。她的身体动不了了,就像突然被定住一般,她的手脚犹如放上了千金大石,无法挪动半分。
    是他,是他点了她的穴道!
    宁小婉怒视着慢慢的抬起头来的罗刹,心中的怒气升到了极致。他以为这样她就会感谢他吗?他以为这样她就会因此惟命是从,报答他的恩情吗?
    不会,罗刹,我不会。
    非但不会,她还会记恨他。
    他是谁?为什么要这样为她?为此,竟然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蓦地,宁小婉脑中突然浮现了封寒钰的身影。
    那个七夕夜里,那次漫天的黑衣人中,突来的箭,扑来的人影……
    这样的场景,何其相似!
    深深地凝视着清冷的银质鬼面,宁小婉的心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好像下一刻就会脱离身体。她凝视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那双桃花眸里,情意晕染,无边无尽。一如此时的夜,暗沉而汹涌澎湃,蕴藏着说不尽的情意。
    这样的眼神很熟悉!
    因为,这样的眼神,每一个夜晚,总是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一次又一次的捧起水月亮的湖边,漫天花灯的七夕夜,茉莉飘飞的夏日雪景……每一次梦里,总是会梦到那一双满是情意的桃花眸,周而复始,孜孜不倦。
    宁小婉嗖的瞪大了眼,他是不是——
    封寒钰?!
    她想问,可喉咙却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宁小婉的思绪很乱,如果罗刹就是封寒钰,她该怎么办呢?
    不敢再想下去,宁小婉拼命地说服自己,不会的,封寒钰怎么会是罗刹,那样一个有着纯真笑容的人,怎么会用这样的手段来蒙骗她。不会不会,是她想多了。
    恩恩,一定是。罗刹会这样做,无非是不想浪费了一个人才,怎么说,她的现代智慧可是无价之物。况且,这冰莲也未必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雪崩,白熊都没有让他死去,他是命大的人,自然不会有事。是她看见犹如吸血鬼一般的冰莲,无限制的将心中的恐惧放大了而已。罗刹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小小冰莲哪里会造成什么伤害?
    这样一想,宁小婉的神智恢复了继续清明,她看着一脸苍白的罗刹,将所有的猜想和不安抛诸脑后。熟悉的刺痛从四肢蔓延开去,宁小婉脸色一变,又要开始了吗?
    刺痛,一波又一波的没有间断的侵袭而来,宁小婉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对面的罗刹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后又低下头来凝视着冰莲,好似对宁小婉的身体变化一无所知。
    没有人看见,他被衣衫遮住的身体,隐隐的颤抖着。
    不会很慢了,阿宁,天亮冰莲花开的那一刻,你就有救了。罗刹在心中祈祷,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天明,等待冰莲花开。他的视线牢牢地锁着红色的冰莲,不让它有丝毫逃脱的机会。
    相隔不远出,微弱的闷哼之声却如锋利的剑,凌迟着他的心。
    风声渐起,雪花飘零。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着皑皑白雪,反射着刺目而耀眼的光芒之时,雪止住了。
    咚咚咚——
    罗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他敖红的双眸定定的注视着手中的冰莲,看着它沾染上一抹金黄。一片花瓣绽开了,二片花瓣绽开了,接着,第三片,第四片……层层包裹的花瓣展露笑颜,娇媚的迎接着旭日东升。
    一阵浓郁的清香晕染了宁小婉的脸颊,令她发青的脸渐渐地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而后染上了一抹醉人而娇羞的红晕。
    罗刹捧着完全绽放的冰莲,猛然起身,却没料到因为一整夜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险些栽倒在地,他晃晃悠悠的向宁小婉所在的位置走去,解开她的穴道。
    “给。”他举起绽开的冰莲,眼巴巴的看着宁小婉,神情一如封寒钰捧着江南白玉时一般,那日,他也是这样的看着她。
    宁小婉僵住了。
    她还能用怎么样的语言来说服自己,告诉她,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封寒钰?!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很可笑呢,危险的罗刹,是她打从一开始就远离的人。可是,她却可笑的爱上了脱下了假面的罗刹,那个傻子王爷——封寒钰!
    他在她面前尽职的扮演着傻子的模样时,心中一定在偷笑吧。聪慧如她,竟然没有看出他的本质。
    她该说什么呢?
    说他不该骗她?
    可是,一开始,和他有所接触的人,是她呀。如果不是她跳进荷花池里,她就不会和他扯上关系,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宁小婉回想着过去的种种,赏花宴之时突然飞扑而来的马,救了她的封寒钰,荷花池里非跳下去不可的理由,碎裂的玉,对他的羞愧和歉意,选妃宴上的决定,七夕夜终身相救……每一步,似乎都是按照预定的轨道运行着。
    追根溯源,和封寒钰相遇的起因,都是因为那匹突然受惊的马,这是一切的开端。
    倘若没有他救过她这一事实在,荷花池边,她怎么会跳下去,而后开始与他的纠缠。
    宁小婉看着眼前有些恍惚的脸,心神骇然。
    将人心握在手掌之间,步步为营,由浅入深的那个人,是他呀。
    一开始,他就打定了主意要和她扯上关系。那匹马之所以会受惊,她相信,定然是出自他手,好让后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不得不说,罗刹对人心的把握还真是透彻的可怕,每一步都预料的恰如其分,比她还要了解自己。
    宁小婉自嘲一笑,她能怪谁,没有人逼着她非要跳进荷花池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沉默无声,宁小婉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将脸甩了过去,不想再看这双以往会让她无比欢喜的眼眸。
    “宁小婉!”罗刹怒了,和他置气吗?
    依旧没有回答,宁小婉紧紧地闭着眼睛,睫毛轻颤,害怕一睁眼,汹涌的眼泪就会泄露她的心绪。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罗刹要这样的设计她,不动声色的挖下一个又一个陷阱,让她在一无所知然而却带着各种感情的情况下义无返顾的跳下去。
    她一直都知道,封寒钰是隐藏着秘密的,与他相处的第一天,她就知道了,她以为,凭借自己的智慧和才能,明哲保身应该没有问题。可是,与他相处的时刻,她总是会不知不觉中对他放下戒心,认为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单纯的人而已,甚至萌生了淡淡的欢喜。
    渐渐地,让他进入了她的心,在她心中落了地,生了根,发了芽。
    身体刺痛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可是,这样的痛怎么样也比不上她心上的痛。她以为的幸福,她以为的爱情,不过是他的算计,他的谋略,他一开始就挖好的陷阱。
    罗刹,不管你有怎么样的秘密,你最不应该的,是算计人心。
    人心,其实很脆弱,来不得半点欺骗。
    一个人若是因为算计人心而洋洋自得,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他失去的东西远比算计了人心更加珍贵。
    叮!
    微弱的响声在耳边回响,那一瞬间,罗刹好像听到了什么破碎的声音,虚空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的溜走,快速地让他一阵恍惚。
    手上传来一阵灼热,罗刹低头,只见手中的冰莲发出一阵滚烫的热气,花瓣渐渐地变得透明,他明白了容若为什么说一定要在冰莲盛放之时就将其服下,原来,冰莲盛放的时间这么短,花开的瞬间,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罗刹蓦地将宁小婉的下巴捏住,让她面对着他,一如初次见面那般,傲慢的犹如一个王者,睥睨着她。
    将冰莲放进她的嘴边,宁小婉死死地咬住牙口,不让他得逞。
    她不想受他的恩惠,不想接受着沾染他血的东西,与他沾边的东西,让她恶心的想吐。宁小婉突然笑了,如果她就这么死了,罗刹为此布下的陷阱就全都白费了。毁掉一个人的心血,还真是一件让人兴奋地事情。
    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对罗刹来说,她定然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且是他人无法做到,无可取代的。
    这么重要的她,他当然要挖空心思的保住她的命。但是,她怎么会顺了他的心意呢?!她要报复他,叫他所有的心思全都白费,叫他空欢喜一场,叫他所有的希望都落空。
    睁开眼,宁小婉诡异的看着罗刹,而后狠狠地咬住舌头。
    她的动作很快,然而罗刹的速度更快,在宁小婉咬住舌头的那一刻,只听得咔嚓一声,她的整个下巴都脱臼了。
    带着浓郁香味的冰莲塞入口中,入口即化,而后,掩不住的血腥味自融化的冰莲传来,深入宁小婉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不过片刻,冰莲就在她口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罗刹松了口气,放开对宁小婉的钳制,整个人失去了所有的气力,砰的向后躺倒。被冰莲吸取了这么多血,他早该倒下去了,能坚持到这一刻,不过是因为信念的支撑。
    干呕生不断传来。
    凄厉的干呕,不曾间歇。倒在地上的罗刹,努力地睁着疲惫发红的双眸,看向那个不停地干呕着的女子。
    她低着头,头发凌乱,衣衫单薄,不断地将手伸进喉咙里,忍着疼痛,想要将融化的冰莲挖出来。
    可是,除了泛着血气的口水,哪里还有冰莲的影子呢?它早已融化在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覆在每一寸骨节,遍布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驱赶着隐藏在她身体深处的所有寒气。
    渐渐地,令人难以忍受的刺痛消失了,体内暖暖的感觉包围着她,仿佛重生一般,宁小婉惨白的脸有了血色,身体的温度也在上升。
    起了风,雪又开始下了。有着太阳的清晨,却飘着雪。
    宁小婉没有感觉到任何冷意,相反,她的身体暖和的不可思议,这就是冰莲的功效?!宁小婉停止干呕,自嘲一笑,不用死了,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转身,她冷冷的看着像是没有生机的罗刹,眼神冰冷。
    欺骗了她的人,她不会原谅。只是,心却在隐隐作痛,那是比寒症发作更加叫人难以忍受的痛意。
    还有一个心愿!
    宁小婉捂住发痛的心口,慢慢的走到罗刹身边,眼神冰冷。只要了结了这份牵挂,她的心就不会痛了。
    逐渐模糊的视线中,罗刹感觉到宁小婉在慢慢靠近。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放心的笑容,冰莲真的有用呢,她没事了,真好!
    意识也模糊起来,罗刹渐渐的陷入了昏迷。
    只不过五步的距离,宁小婉走来却感觉像一生那么长。她看着虚弱的闭着眼睛的罗刹,慢慢的蹲下身来,莹白的手触摸着他冰冷的银质鬼面,而后,狠狠一扯。
    银质鬼面啪的落在雪地上。
    一张嫩白的脸呈现在眼前,薄薄的唇,细长的眸,浓密厚重的睫毛,忽而脸上的划痕,赫然是封寒钰的脸。
    宁小婉深深地凝视着这张脸,这张在分别的几个月里总会在她的梦中出现的脸。她冰冷的眼眸此刻满是浓的化不开的情意,嘴角也染上了醉人的笑。
    封寒钰,我好想你。
    与你分开的这段时间,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喜欢好喜欢你,就像你喜欢着我一般的喜欢着你,如果你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笑得很得意对不对,你一定会大呼小叫的告诉府里的每一个人。
    她的手,颤抖着抚摸着他的脸颊,冰冷透过手掌传过来,她用着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而后,她将他抱在怀里,紧紧地,就像是最后一次抱着他一般,用力的将他揉进自己的怀里,更多的凉意透过他的身躯传了过来,她却毫不在意,固执而倔强的抱着他,就像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雪有些大了,纷纷扬扬的雪,飘飘洒洒,围绕着雪地中紧紧拥着两人翩翩起舞,落在两人纠缠的发梢,落在封寒钰浓密的睫毛,落在宁小婉舞动的裙摆。
    封寒钰,你看,下雪了。
    仰起头,宁小婉看着天空的雪,在封寒钰耳边轻柔的呢喃。白色的雪,因为暖阳,也染上了一圈金色,一如现在正蔓延开去的幸福的味道。
    阿宁,冬天来了,我们一起看雪好不好?
    封寒钰,下雪了哦,你是不是很期待这一天呢?
    没有任何回答,整个天地安静的仿佛只有她一个人,雪落无声,洋洋洒洒。
    牵着他的手,宁小婉将其摊开,迎接着落下的雪花,看着小小的白色的雪花落在手心,然后在手心融化。
    感受到了吗?这是雪,真正的雪,才不像我那次弄得假的,你是不是很喜欢呢?
    雪下了一个上午,宁小婉也抱着封寒钰赏了一个上午的雪景。她一遍遍的在他耳边说着从前的事情,说着他们在荷花池的相遇,说着他一次次的在湖边捧着水月亮,说着两人数着星星的每一个夜晚,说着采莲时的欢乐,说着漫天宫灯的七夕之夜……
    轻柔的呢喃,述说着幸福心动的往事,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啪嗒啪嗒啪嗒——
    眼泪滴在雪地上,如珠玉坠地般,发出一阵响声。不知何时,宁小婉早已泪流满面,风干了的泪,不停地淌下,没有止境,像是要将一生的泪都流干。
    当最后一片雪轻盈的落在地上之时,宁小婉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酸涩的心闷闷的让人透不过起来,宁小婉抱紧了封寒钰,哀伤在蔓延。
    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就像她幻影般的幸福!
    将封寒钰轻轻推开,宁小婉深深地凝视着他的脸,像要将他深深的铭记在脑海中一般,眼眸中粘稠着化不开的不舍和情意。
    封寒钰,如果你只是封寒钰该有多好!
    她俯下身,缓慢的闭上了眼睛,在他有些发乌的唇畔落下浅浅的告别吻。
    可是——
    你不只是封寒钰,你更是罗刹!
    再睁眼,宁小婉眼眸中的不舍和情意消失殆尽,就像它们从没在她眼底出现过一般,了无痕迹,唯余下没有任何波澜的平静和冷淡。
    此刻的宁小婉看着封寒钰的眼神,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没有任何感情。
    无喜无悲,无爱无恨。
    转身,她没有丝毫留恋的走开。
    啪。
    有什么东西突然落在地上,惊得宁小婉猛然回头。
    一串用红绳穿起来的玉镯,静静的躺在白雪之中。打磨光滑的每一块小玉似乎还残存她摸过的温度,将宁小婉的思绪带回了很久以前。
    种着梧桐树的小院。石桌上散乱的大小不一的碎玉。一双白嫩的手。几样打磨玉的工具。被锋利的棱角划破的肌肤,虽然疼着却飞扬愉悦的心。
    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想象着他收到手镯时晶亮的眼眸,欣喜的脸颊,宁小婉觉得那些小伤都不算什么。
    一个下午,她仔细而专注的打磨着碎玉,用编织的红绳串成一串。
    荷花亭里。
    为了安抚他而提早拿出来的手镯,缠在手腕打上的结,那份想要让他开心的心情。就算是现在,也清晰如昨天,深深地铭刻在脑海中。
    这是她送给封寒钰的礼物,不是给他,不是给罗刹!
    宁小婉匆忙地走上前,将那红绳捡了起来,捧在手心,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滴在打磨光滑的小玉之间,与上面早已干涸的看不出来的血迹融为一体。
    那样的封寒钰不存在了!
    那样单纯的,只是为了她,小心翼翼的讨好她,珍视她送出的每一样东西,因为她的一个礼物而心生雀跃,固执而倔强的捧着水月亮一次又一次的来到她面前,为了一只断线的风筝爬到高高的树梢却不小心掉下来,在山顶陪着她守着日出,夏天里非要看雪,七夕夜的火树银花中虔诚许愿的封寒钰,已经不在了!
    现在的这个人——
    是封寒钰吗?
    宁小婉端详着那张脸,想要告诉自己那不是他,封寒钰如今在西越京城,怎么会是他呢?可是,手中的碎玉镯子却打碎了她的幻想。
    这当然是他!
    他是封寒钰,可他更是罗刹,一个危险的男人。
    四指勾着手镯,左右用力一拉,断了线的碎玉珠子无力的弹落在地,向四处滚散,被深深地积雪掩埋,滑至狭窄的缝,跌在无法见到的地方。
    一根断裂的红绳缓缓地落在封寒钰手边,宁小婉没有半分留恋的离去。
    既然那样的封寒钰已经不在了,那么,这个手镯也没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了。
    风起,无数的雪花被卷到天空,洋洋洒洒,纷纷扬扬。
    “公子,这山顶怎么什么也没有?”小青嘟囔着嘴,北疆圣山真的好难爬,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爬了上来。也不知道宫主有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冰莲,宁姑娘得救了吗?想到那日里宫主险些将整个小药谷都差点毁掉了,小青一阵发寒。老天,希望你保佑宫主找到了冰莲,小青在心中虔诚祷告。
    容若环顾四周,只见山顶一片雪白,除了白色,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他的唇紧紧地抿着,想到那个人对宁小婉的看重,容若长长的叹了口气。
    太过在乎一个人,对寒钰来说也不知是好是坏。以前的封寒钰只在乎一件事,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当他抱着宁小婉焦急的赶来小药谷时,他还为他终于找到了比那件事更重要的人而高兴,只可惜天意弄人,宁小婉命不久矣,除非找到传说中的冰莲。
    “公子,你说宫主找到冰莲了吗?”良久,小青有些不安的询问着容若。
    容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找到,那是万幸,若是找不到……
    转身,容若看着苍茫的白雪,眼眸暗沉。看来,要尽快找到他才行。
    “小青,我们快走。”
    “哦。”小青跟上容若的步伐,突然想起了那日里公子递给宫主的药丸,他好奇地问道:“公子,你给宫主的是什么药呀?”北疆寒冷,应该是御寒之类的药丸,小青思忖。
    容若微微一笑,“是个好东西呢。”他给宁小婉服下的是抵御寒冷的药丸,给封寒钰服下的却是三日后才会起效的药丸,这药丸会使人浑身无力,陷入睡眠,即使找不到冰莲,他也不至于发狂而做出意料不到的事情来。
    小青听得云里雾里,努力的回想着容若药房里制出的所有药物。
    一阵浓郁的香气抵制鼻尖,小青猛然停下脚步,“公子,有一阵香味。”
    这阵香味,容若自然也闻到了。仔细的辨别来处,两人快速向那里走去。
    容若手心发汗,心情有些紧张。如果他没有记错,这阵香味应该就是书上所说,属于冰莲独有的味道。
    经久不绝,绵延三日,即使远隔千里也能够闻到的沁人心脾的清香,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身体的冷意。
    这么说,寒钰找到冰莲了!
    容若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封寒钰。
    身后的小青踉踉跄跄的跟着容若的步子,两人不知走了多久,远远地看见一个人躺倒在雪地中,周身的雪被血浸染了,在漫天的雪白中格外醒目。
    两人快步走上前,满眼惊骇。
    这个衣衫破乱,头发凌乱,满手干涸的暗红,大小不一的划痕的男人,竟然会是封寒钰,罗刹宫的宫主!
    小青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擦了擦眼睛,他不相信这个男人是宫主,宫主天下无敌,怎么可能会是现在这幅疲软无力虚弱不堪的模样。
    容若看了眼四周,只发现封寒钰躺在这里,宁小婉不知去向。查探了封寒钰周身的伤势,容若喂了粒药丸进他嘴里。
    半响,封寒钰悠悠转醒。他迷茫的看着眼前的容若,再看了眼另一边的小青,而后仔细的打量着四周,却不见宁小婉的身影。
    “宁小婉呢?你们找到冰莲了吗?”容若焦急的问着封寒钰。
    封寒钰低着头,薄唇紧抿,一言未发。
    气氛诡异而沉闷,风声也有些大了。
    一阵刺眼的光亮突然投射过来,封寒钰看向发光处,只见半张银质鬼面孤零零的躺倒在雪地上。封寒钰没来由的一阵心慌,阿宁是不是发现了隐藏在面具后面的人是他,所以走开了?
    “咦?这里怎么还有条红绳?”小青惊讶的指着封寒钰手边被大半的雪掩埋的红绳。
    封寒钰低头,神色微变,他颤抖着手将红绳从雪中拉了出来,轻飘飘的红绳随风摇荡,上面还残留着被人用力扯断的痕迹。
    小青倒退了两步,惊恐的看着封寒钰眼眸中突然酝酿的风暴。那是怎样的眼神,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令人心惊。
    “寒钰,你……”容若见他刨着脚边的雪,冷硬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一时之间忘记了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
    碎玉珠子早就被风卷起的雪不知道埋在了何处,封寒钰紧抿着唇,一寸寸的挖着冰凉的雪。被冰莲咬了一夜的手早已红肿无比,他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痛意,只是固执的挖着一寸寸白雪。当他从层层白雪中捡起一颗碎玉珠子时,容若终于明白了他在做什么。
    没有任何言语,容若蹲下身来,挖开白雪。另一边的小青也跟着蹲下身来,加入他们的行列。
    暗下来的天,逐渐强烈的风,雪地中不知疲倦的刨着雪的男人,一个又一个被挖出的坑,堆成小土丘的雪。
    方圆十里,都是深浅不一的坑。
    天色渐暗,再过不久就要天黑了。
    “寒钰,我们该走了。”他的手必须要包扎,不然,很有废掉的可能。
    一颗,两颗,三颗……十一颗。
    封寒钰摇了摇头,还有一颗没有找到。这碎玉珠子,一共有十二颗,每一颗,都是阿宁亲手打磨光滑的,他每日里都会拿出来看一看,绝对没有错。
    容若看着他又蹲下身来寻找着,知道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听。封寒钰就是如此,一旦认定的事,就绝对不会放弃。
    “公子……”小青抱着身体瑟瑟发抖,好冷,要是天黑了,这里的温暖只怕会更低,他们还是早些离开比较好。
    容若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另一处地方寻找。
    小青撇了撇嘴,看了眼容若,又看向另一边的封寒钰,认命的蹲下身来继续寻找。
    怎么会找不到呢?到底在哪里?阿宁,为什么你要把手镯弄断了?你知不知道,这是我最珍贵的礼物,即使弄坏了它的那个人是你,我也不会原谅。
    三人找了很久,最后,容若在一处狭窄的缝里找到了最后一颗珠子。
    “给。”将珠子递了过去,容若看着封寒钰小心的将它收进怀里,一言不发的望着远方。
    “走吧,”良久,封寒钰终于出声。
    容若和小青一左一右的扶着他,三人慢慢的向山下走去。
    当三人的身影渐渐地消失不见,一人一熊自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冒了出来。那人看着深浅不一的雪坑,拳头握的死紧,久久无言。
    白熊靠了过来,蹭了蹭那人的肩头,似乎在安慰那人。
    “我没事的。”宁小婉对着白熊微微一笑,“走吧,天快黑了。”慢慢的,一人一熊也消失在苍茫的雪山之中。
    离开之后,宁小婉遇见了大白熊,在大白熊居住的冰屋里睡了一下午,醒来之时已是天黑,终究还是放不下伤重昏迷的封寒钰,她悄悄来到了此处。他是罗刹,可他也是封寒钰,他骗了她,可也救了她,她不能见死不救。
    谁知道,过来时,却看到他拼命地挖着雪坑,寻找着散落的珠子,那神情,狂乱而焦急,就像是失去了最最重要的宝物。
    宁小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心情,对封寒钰,她是有爱的,可是对着罗刹,她却是痛恨着他的。
    纠结的心情缠绕着她,最终仍然是没有结果的答案。怎样面对封寒钰,她想,或许离开,或许忘记,或许永远都不要见到他会是最好的选择。
    被他算计了,她不想报复,因为,心口会疼。所以,就这样避开吧,总有一天,她会忘记这些伤痛。
    是该去寻找凤箫了,她曾对他说过,希望和他一起游历山川,品四季风情。有了那么多人的关心,她早已害怕一个人的旅行。
    冒着火光的山洞,容若简单地处理着封寒钰的伤口,他脸上的银质鬼面早已消失不见,对着他真正的面容,容若心神一阵恍惚。好像已经过了十年,他没再看到他真正的模样。每次见面,对着他的都是冷冷的银质鬼面,仿佛这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曾几何时,容若曾以为,终其一生,他都无法见到他摘下面具的模样。
    十年,他真的长大了呢!
    望着这张美丽的脸,容若嘴角上扬。他和那个人真是越来越像了呢……
    另一边,小青呆呆的看着封寒钰,似乎在惊奇宫主的真面目竟然会是这个样子。倘若宫主是用这张脸发火、生气,好像也不怎么令人害怕。小青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明白了封寒钰为什么长年带着银质鬼面的原因。
    也是呀,罗刹宫众多杀手,身为宫主自然要有威严,带着银质鬼面的确是最明智的选择,不然,有事情商讨之时,大家都只顾着盯着宫主的脸,谁还有心思听他说什么。
    只是,宫主怎么会突然把面具摘了下来?小青摸着头,怎么也想不明白封寒钰取下银质鬼面的原因。
    “早些睡下吧。”圣山风寒,早些下山于封寒钰的伤势要好些。
    三人吃过干粮,简单地收拾了一番便各自睡下了。
    噼噼啪啪的火光之中,封寒钰全无睡意。他的眼眸深如寒潭,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北疆圣山山脚,数十个黑衣人恭敬地等候着。
    不久,三个人走下山来,黑衣人匆匆的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转开,专注的看着下山的路。
    当三个人走进之时,其中一个手涨得和馒头一般的男人突然靠了过来,处于杀手的直觉,黑衣人不动声色的按住袖中的暗器,伺机而动。
    “柳无。”那人沉声道。熟悉的嗓音让柳无一阵心惊,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男人,半响没有任何动作。
    “宫主?”柳无迟疑的叫出声,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是柔弱的俊美男儿,谁家公子的男人,会是那个冷漠无情心狠手辣的宫主。
    封寒钰淡淡的睨了他一眼,这一眼,没有任何感情。带着一股威严的上位者之气,睥睨天下。柳无有些腿软,瞬间单腿跪在地上。
    “宫主,吾等在此恭候多时了。”身后的黑衣人见他如此,也跟着跪了下来。
    封寒钰看着罗刹宫众位杀手,沉默不语。凛冽的肃杀之气自他身上四散开来,众位杀手不由得冷汗连连,一阵恐慌。
    “起来吧。”良久,封寒钰终于开口。
    “是。”
    “柳无,派人告诉凤箫,他的主子如今在北疆。”
    “……是。”
    “京城有何异动?”
    “回禀宫主,下月初三,太子将迎娶丞相之女为太子妃,还有……”柳无有些吞吞吐吐,似乎难以启齿。
    封寒钰扫了他一眼,其含义不言而喻。柳无擦了擦虚汗,再也顾不得其他,如实相报。
    “京城传闻,王妃,王妃与太子殿下有染。”知道了离小王爷就是他们的宫主,柳无自然冷汗连连,宫主的手段很是残忍,这下,这位一入门就失宠的新王妃只怕是难逃一劫了。
    柳无偷偷的瞄了眼封寒钰,却发现他脸上露出一个玩味而嗜血的笑容。
    很好呢!
    封寒钰望着西越京城所在的方向,残忍一笑。
    他扬起手,黑衣人见此很快的消失了,容若的马车就等在山脚,三人上了马,飞快的朝小药谷跑去。
    两天后,一只白熊一一不舍的目送着一名女子下山。
    宁小婉挥别白熊,最后望了眼高耸入云的圣山。
    “主子。”一道微弱但却熟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宁小婉僵硬的转动身子,只见一个人正温柔的看着她。眼眶突然染上了朦胧的雾气,所有的委屈和不甘一瞬间涌了上来,宁小婉眨了眨眼,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凤箫,你来了。”
    她笑容灿烂,再无烦恼。
    “凤箫,你愿意和我一起游遍名山大川,走过塞外江南,泛舟湖上,潇洒人间吗?”她问。
    凤箫眼神温柔,重重的点了点头。
    金色的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绽开万丈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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