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对她的心灵是一记重创,外婆说完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她从来都是个临危不乱、有气节和风骨的老人……这难道一直是她心里的想法吗?

    蒋言灵愣愣地说:“所以这一切,都怪我,是吗?”

    “我爸爸的死……淑君的孩子……我一个人连累你至今无法享天伦之乐……这都怪我,是吗?”她机械地运动嘴巴,“那我为什么不死呢,外婆?我跟爸爸一起死了……你不就能和淑君一家人其乐融融了吗?”

    门外的老人宛如被冰水浸透心骨。

    “外婆,我睡觉的时候,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想把我从楼上丢下去,或者勒死?”

    外婆心痛如绞,说:“灵灵……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我怎么会这么想!”

    “你不这么想,也会有人这么想。”她叹口气,说:“冼海鹰,他巴不得我死吧。”

    她就是一颗毒瘤,一个余孽,横亘在别人幸福之路的拦路石。

    她的出生就是错误的。

    如今她明白了儿时的疑虑,为什么别人都跟父亲姓,而她姓蒋,一个自诞生之日起便没有来由的名号,言灵言灵,是本就无血肉之躯的寄托吧。

    就算自己幸运地丢失了,也绝对与他们冼家人无瓜葛。

    那个晚上异常漫长,突然她明白为什么嘉怡觉得岁月很漫长,她身上背负着一个沉重的家族,而自己背负的是一段沉重的过往。她不明白冼海鹰和父亲之间的纠葛,莫名成了上一代人的争斗的产物。她的时间亦是漫长的,她的苦痛无从挂齿。

    坐在窗边看了一晚上的夜景,为了上学走出房门,她注意到茶几上压着的纸片。

    上面是外婆清秀的字迹,写着:淑君是爱你的。

    她将纸条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临近放假,所有人上课的情绪都不太高。她被点起来回答问题,脑子里空空如也。发呆成了常态,就连运动课的时候,她的步伐也如行尸走肉。

    程施看自己的两个伙伴魂不守舍的。

    此时嘉怡情绪也很低落,最近她被迫每天都宅子里面对三姑六婆,所以一有时间就往外跑,不到深更半夜不回家。

    没有人管她,也没有人在乎她。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点程施自然不会懂,嘉怡和蒋言灵面面厮觑,然后一同发出苦笑。

    嘉怡说:“你父母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蒋言灵:“……我现在不想聊他们。”

    嘉怡:“我有时候真希望我爹地的生意倒闭,这样他老婆就会他而去,可是他穷了,我就没有房子了。”

    蒋言灵:“你说的是一个悖论。”

    嘉怡问她:“晚上要不要去饮酒?趁国兴出去之前,再浪一次。”

    蒋言灵想到耿叔的提醒,就算家里人一团糟,可身体是自己的,肉体的苦痛只能自己承担,何必成为别人做恶的替罪羊?

    她说:“你少喝点酒,小心喝太多变成猪头。”

    嘉怡说:“等我喝到十八岁就不喝了,我得多喝点,只有四年了。”

    蒋言灵咧嘴笑,这是什么歪理,一般人不都是十八岁以后才开始喝酒吗?

    嘉怡说:“你去不去我都要去,所以你去不去?”

    蒋言灵硬着头皮,说“去”。

    程施说:“你们又去喝酒,上次灵灵才带你虎口脱险。”

    嘉怡说:“这次只有我和灵灵,你要训练?那就不要跟来了。”

    程施说:“总要有人看着你们……”

    嘉怡:“灵灵在旁边我就不担心,你不喝酒,对吧?”

    蒋言灵大囧,昨天她碰酒杯之后,自己就跟嘉怡亲到一起去了。

    还是少喝为妙。

    最后一节课,上课铃响,她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这节音乐课老师放的是音像资料,顿时教室暗了下来,只有电视机的屏幕发出莹莹的蓝光。蒋言灵坐后排,轻手轻脚地走出教室未被察觉,嘉怡则说要去洗手间,和她一起逃了出来。

    “你不去诗文社报道了?”嘉怡在洗手间摆弄发型,随口问她。

    “不去了,没有心情。”

    嘉怡笑道:“你不是那个有情怀又多愁善感的灵灵了,”她的笑意带有落井下石的趣味,“这世界不会有彼得潘吧。”

    蒋言灵坐在洗手台上,无聊地晃着双腿,“有我也不想做彼得潘,一辈子都是小孩,会令人瞧不起。”

    “变成大人有什么好,我可不想变成那种辜负小朋友的坏人。”

    “苦大仇深,你被什么人辜负过?”

    嘉怡往嘴上涂浅色的口红,说:“我父母……诶,这个颜色好不好看?他们说只要你不涂口红,男生永远不知道女生化了妆。”

    “你的眼线挺浓的。”

    “你去死吧灵灵!”嘉怡笑骂,因为真心的一句话让她介怀很久,当初她们也想不到会变成这样的伙伴吧。

    嘉怡化完妆,两人绕过教学楼跑到运动场一个隐蔽的角落,墙角的地上有很多烟头,蒋言灵又一次无意中发现这是学校高年级的师姐抽烟的地方,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还有一个土坡很方便翻墙。

    嘉怡先踏着土坡翻出去了,东西被丢到外面接住,借助栏杆蒋言灵也翻了出去,但是长裙不方便行动,她的裙角被割得破破烂烂,一直烂到了膝盖。

    “你没事吧?”嘉怡关心地问。

    蒋言灵捏着破烂的一角,次拉一声,将整圈布料都撕了下来。裙子整整短了一大截,看得嘉怡目瞪口呆。

    “蒋言灵,你真是疯了,”她呆呆地说,“你纯粹是个疯子。”

    “随便你怎么说……你不是要去喝酒吗?”蒋言灵挑眉。

    “去哪里喝?国兴在湾仔有几个场……”

    “不去那么远,就去上次那间。”

    “你不怕被砸啊。”

    “国兴又不来,难道不止我们两个?”

    嘉怡说:“你要我一个人喝闷酒?”

    “管你喝什么酒,你别被人拖出去打,我就仁尽义至了。”

    嘉怡吐吐舌头,“上次那是意外,这次不会了。”

    蒋言灵点点自己的嘴巴,“你喝醉……有亲人的习惯?”

    嘉怡送她一个粉拳,拦了辆的士去酒吧。

    她在车上坐立不安,心虚,当然去那酒吧并不是只有陪嘉怡喝酒那么简单。昨夜她和冬箐分别,分明听她说了两次再见,一系列的事情让她很混乱,但那声再见却是真真切切。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再见,应该是再也不见了。

    不是说好的圣诞节才出发吗?难道今天……今天她就离开了?

    蒋言灵紧张地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担心猜想被证实。嘉怡说:“不要紧张,这次那帮人是真的不会来了。”

    她长吐一口气,“我不紧张。”

    “那你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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