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子的魅力,旁人不懂,董农户却越陷越深。
    也许是每日务农,太过枯燥。又也许是长久的卑微,只有在赌桌上一掷千金,才会被人另眼相看。总之,董农户又输掉了家当,像从前那般,身无分文。
    新买的房屋,输掉了。存着准备购置良田的银子,也输掉了。只是,这一次他有了坚守,便是死也不肯抵上自己的婆娘。
    再一次,姓潘的商贩对他冷嘲热讽。可无论如何,董农户都坚守着底线。他,绝不让婆娘再受苦!
    这是他最后的坚持,也是那一夜抱着婆娘,她颤抖着一夜没责怪自己时,董农户咬牙发誓的坚持……
    又是一年寒冬腊月,董农户独自一人来到了关帝庙。
    他来此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出门时答应了婆娘,会带热包子回去。也是在等那位痴傻到愿意用一张废纸,抵上五年阳寿的中年人。
    咳嗽声,不断在破旧的关帝庙内回荡。这一年,董农户发觉自己老了许多。不知是经历了大喜大悲,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的头上见了白发,身子也越发虚弱。
    这便是他有了400两雪花银后,没有买良田的原因。他已经不像上一年,那般的有气力。
    对于一个农户,不能再面朝黄土背朝天,董农户心中觉得悲哀,却也不再悔恨。
    因为他知晓,过了这个冬,他再也不会去赌。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去赌。这是他对婆娘的承诺!虽然,他好像承诺了许多次……
    风雪,如约而至。董农户等了一夜,未见中年人再来。他心想是自己来早了,便回了镇子上,去了堂哥家借了一两银。
    烫手的包子,董农户放在胸口暖着,生怕变凉。回到家中,婆娘埋怨着他的一夜不归,却也笑着和自己吃着热包子。
    待包子吃完,董农户和婆娘说,自己这次要出去几天,回来的时候就不用住这漏雨漏雪的破屋了。
    婆娘着急了,问董农户要去做什么。董农户扯谎说去堂哥家借钱,买几亩田,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
    出门前,董农户脱下了袄子,披在婆娘身上。用手摸着她的头发说,自己很快回来,让她别再去河边帮人洗衣服了。这天冷,手再冻坏了,以后也医治不好了……
    风雪中,董农户用最后的钱买了一壶酒,几个饼。当他来到关帝庙时,依旧没见到那位中年人。
    空荡荡的关帝庙,让董农户心沉了一下!
    也许当时的董农户,心中担忧着,害怕着。可是,他还是选择坐在了关帝庙,生了火,等着中年人的到来。因为,那中年人不来,董农户便没了希望……
    又是一梦,又是被吵醒。董农户爬起来,却见来到关帝庙的并非是去年那位中年人。
    这人,青年模样,无行囊,大冬天穿着粗布衣,似乎不怕冷。
    “老乡,请问此地是否只有一座关帝庙?”走进庙内的青年人,非常不客气的过来烤着火,也问着董农户。
    “是啊……”董农户点了点头,便又躺了下去,他还在等中年人的出现。
    “那就好……”烤着火,青年人自顾自地说着……
    风雪破庙,似乎很容易睡着。但现在的董农户,也很容易醒……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居然是掷骰子的声音。
    爬了起来,董农户不敢相信地看着青年人。他手中的骰子,自己识得,正是当年那位中年人手中的……
    “老乡,玩上一把?”带着笑,青年人问!
    “不玩咯……”沙哑着声音,董农户说。
    “不用你掏钱,输了拿阳寿抵就可以……”脸上依旧带着笑,青年人将骰子在董农户面前晃了晃。
    “你……”张口哑语,董农户好像懂了些什么。这青年人,和去年的中年人,似乎是一样的。
    只是,他不明白,这青年人为何同中年人一样痴傻。一张无用的白纸,居然愿意抵上雪花银!
    坐了起来,董农户伸手烤火。青年人依旧抓着骰子,邀请董农户陪他玩一局。
    这一次,董农户依旧没有答应,他说:“我答应了婆娘,再也不赌咯……”
    “是吗……”青年人低语了一声,将骰子投入碗中。
    这骰子在碗中一阵旋转。当停下时,三三六的骰点让青年人兴奋不已。
    他讲着:“震上,坎下,雷雨作!解脱之卦,难得难得……”
    疑惑地望着青年人,董农户摇了摇头,只当他是脑子有问题。拿出了准备给中年人的酒。他一边摆好木架暖着酒,一边问青年人和中年人的关系。
    本来,董农户以为他们会是父子或是叔侄关系。毕竟二者有同样痴傻的毛病。但令董农户没想到的是,青年人说:“我和他没有关系,只是来帮他还债的……”
    火,暖不了破旧的关帝庙,董农户知晓已经等不来中年人,便和青年人说:“我能拿阳寿和你换?二十年阳寿,我还换400两银子。可以吗?”
    话说出了口,董农户心中担忧。这来时就想好的说词,如果是对去年那位中年人说,应该没有问题。但董农户觉得这位青年人不一样。他不是真的痴傻,也不好骗……
    果然,青年人没有答应,他说:“这种买卖,我不做!要不,你还是和我玩一把?”
    骰子又掷进了碗中,一一二,最小的点,仿佛在暗示着董农户,青年人的运气太差,自己可以赢走他所有的钱。
    眼睛从碗中移开,董农户喝了一口酒,没有说话。青年人也喝了一口酒,从袖子内掏出了白花花的银子,问董农户:“老乡,赌不赌?”
    “不!”
    董农户的声音,并不响亮,甚至是沙哑。但他的眼神却坚定着!
    “我答应了婆娘,再也不赌了!”
    握紧拳头,董农户似乎是在对青年人说,但更像是对自己说!
    柴火烧的噼里啪啦,青年人望着董农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这一路风雪没有白赶!你,还有的救……”
    说罢,青年人将手伸进长袖内。只见几张欠条被他掏了出来。
    这几张欠条,正是去年董农户输给中年人的。而现在,青年人一把将其烧掉,取了灰烬,让董农户喝下……
    关帝庙外的雪还在下着,关帝庙内的火却越烧越旺。董农户带来的酒,已经喝完。但青年人的袖口似乎很神奇,能不断地掏出酒来,取之不尽!
    火越烧越旺,虽然柴火好似烧完了。董农户陪青年人喝着酒。青年人也同董农户讲着故事……
    经此一夜,董农户知晓了自己发白无力,身子越来越虚的原因。原来,那和自己赌了一夜的中年人,是个恶毒之人。
    他在远方城中,大名鼎鼎,被人称为神医。无数权贵之人来他府上求药,更求长命百岁。他的每一药方,都值黄金千两,的确为权贵者续了命,却也害了许多穷苦人……
    青年人说,那中年人曾在一处道观学术。术成后,下山做起了没有良心的神医。
    他会引诱穷苦人,以银钱让其自愿签字画押,交出自己的阳寿。
    中年人知晓因果报应!故,从不强迫他人。是以银钱换阳寿,称之为买卖交易。
    那张在董农户眼中,自己签字画押的废纸,不过是个笑话!但到了中年人手中,却的的确确是五年阳寿!
    此法,虽然违背了良心。但确为董农户自己甘愿签下,故,地府认可,不违背法理!即使染了因果,也少之又少!
    那中年人,每年都会游走附近乡镇。他称之为收债,其实就是来收阳寿。他收来的阳寿,百两银。而转手卖给权贵,千两金!
    本来,今年中年人应该前来关帝庙,再收走董农户的阳寿。可是,那中年人运气不好,碰上了青年人……
    青年人说,他乃是一位‘出道仙’,碰见这种心术不正之人,自当送其下黄泉。
    可是,中年人得到了该有的报应,去地府找判官领取下十八层地狱的囚衣了。但看着中年人留下,尚没有用完的阳寿欠条。他却不知该如何行为……
    一把撕掉,虽然省时简单,却并不能将阳寿还给他们的主人。挨个寻找,欠条又太多,当真是个麻烦活。
    不过,亏得这青年人有着大把的时间,也幸得他能掐会算。拿着欠条挨个找到了原主人,有选择地将其归还。
    青年人说,这些天一直有个声音困扰着自己。
    “那些人是自愿将寿元卖给我的,我没有逼过他们!你讲我这样是违背天理。但我托人去地府查过,我没有犯业障!
    你要送我下地府?你说他们是可怜人?我告诉你,他们不值得可怜,这是公平的买卖……”
    属于中年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困扰在耳。青年人踏上了帮中年人还债的路,也想知晓,那些不值得救的可怜人,是否真的无药可救!
    一路走来,青年人已经见过了很多人,却未能还出一张阳寿欠条!
    然,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还好有董农户这样一个值得救的人存在。
    对此,董农户问,那些不值得救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青年人说,那些无药可救的人,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因果。而属于他们的阳寿欠条,只能随风而去,归于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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