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李渊似乎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声音低沉地说:“朕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好像久居深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呵呵。你也没有当过父亲,大概也无法明白这种心情,而朕,孤家寡人,朕的儿子不能说,子孙也不能说,朝臣更不能说,后宫更是绝对不能说,似乎也只有你这半个皇家人还可以聊两句了。”
    李渊有些自嘲地一笑,何立文当然没法说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皇上,车到山前必有路,皇上不必过于忧心。”
    “真的有路吗?你小子也不必安慰于朕,朕也不是小孩子了,朕不是看不到危机,而是朕真的不知道如何选择而已。”李渊稍显有些颓废地转过身来看着何立文认真地问道:“都说你小子的鬼主意多,而且你们墨家博爱非攻,现在朕的两个儿子即将互相攻伐,你可有解决之法?”
    何立文突然灵光一闪,如果不用发生政变而和平过渡岂不是既保全了李建成一家性命,又不需要让李世民背上骂名?
    当即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皇上真想听?”
    李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何立文点了点头。
    “但是小子不敢说。”何立文还是很谨慎的,这个可是封建王朝,伴君如伴虎可不是说说而已的,虽然这个身体并非绝对不可替换的,但是终究会伤及神魂,原来穿越时空乱流就已经受创严重,至今神魂空间都不到半个立方就是明证,再折腾一回不知道还能不能顶得住。
    “朕让你说你就说,你今天就算当着朕的面骂我本人,我也绝对不会怪罪于你。”李渊看来是真的想好好解决两个儿子之间的事情,估计是看到了希望,所以连朕都不用了,而是自称我。
    何立文在李渊的眼里看到了光,一种叫希望的光,也感受到了李渊的真诚,于是比较斟酌地说道:“皇上,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李渊慢慢重复了一遍,好一会儿也没有想通便追问道:“铃为何?谁又是系铃人?”
    何立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谨慎的问道:“皇上如何评价太子与秦王?”
    “建成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世民适合开疆拓土。”李渊毫不犹豫地说,看来还是挺了解的。
    “皇上认为现在的大唐是需要守成,亦或是要开拓?”何立文还是非常小心地补充问道。
    “自然是开拓。”李渊毫不犹豫地说完,然后自己一噎,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选世民?”
    “皇上是选皇位继承人还是家业继承人?”何立文看李渊自己想明白了一些,或者是反应过来了一些才接着说道:“大唐需要的是适合大唐的皇帝,而不是一个传承家业之人,大唐需要什么样的皇帝,皇上自然应该顺势选择最适合大唐的,而不是适合守家的,此为其一,其二,皇上想把秦王安置到洛阳或者太原划江而治亦不可,大唐四周群虎环伺,已然颇为艰难,如果再一分为二,则势必削弱大唐实力,一则对外更为艰难,二则也无法避免未来两虎相争,或许皇上在的时候可以勉强压住,可是皇上百年以后呢,或者两王暂时可能顾及兄弟亲情,可是他们的后代呢,几乎无法避免吧。”
    “你小子是说这个铃就是朕把亲情当成了传位的依据?”
    “铃的关键确实是在皇上,正是皇上顾及亲情,在太子之间与秦王之间使用平衡之术,这才导致今天的势如水火不是吗?”何立文差点说成了玩弄平衡之术:“平衡之术用于朝堂尚可,在皇子成长过程中亦并非不可,但是只可在前期,不可一直这样,不然矛盾无法及时化解便只剩下互相攻伐一途了。”
    李渊沉默不语,倒是没有生气的预兆,所以何立文等了一会才再补充道:“还有一个问题,世家发展到现在与皇权已有分庭抗礼之势,而太子与世家颇近,如果太子上位,皇权极有可能再次削弱甚至旁落。”
    剩下的何立文便不再说了,李渊则明显进入了思想斗争的状态,显然李渊作为开国皇帝,必然不可能是糊涂之人,之所以会一直如此,一方面确实是顾念亲情之人,其次也可能是缺少那么一个点这么一下的人。
    良久,李渊长吁了一口气:“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如你小子一般直言朕在这方面的过失?”
    这似乎是在感慨,也似乎是在问何立文。
    “这个简单,屁股决定脑袋。”何立文脱口而出。
    “何为屁股决定脑袋?”李渊疑惑地问道。
    何立文可能是前面过于紧张了,这下大体谈话基本告一段落,精神放松了便直接脱口而出了,这下不得不解释道:“屁股决定脑袋的意思就是指一个人坐在什么位置上,就会首先从自己的位置上去考虑问题,比如说皇上的兵部尚书,就总会向皇上或者朝廷要钱要粮去搞好他的兵部,户部尚书掌管钱粮就总会捂着口袋不肯给,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的意思。而小子身无一管半职,就等于没有这个被屁股决定的位置,自然说话就相对随意,这其实也是旁观者清的原因。”
    李渊也被逗笑了,手指指点着何立文道:“你这话说得有些粗俗,却确实极有道理,你的意思是朕也是被屁股决定了脑袋啰?!”
    “其实皇上反倒是没有被屁股决定脑袋才会如此纠结,如果是真被屁股决定了脑袋,皇上就不会如此纠结了。”何立文反向拍了一下马屁,这个老人给人的感觉其实挺好的。
    “嗯,你小子说话挺有趣的,没事吧,如果没事就陪老头子聊聊天,难得有你这种清醒却又处处为大唐着想的后辈了。”
    李渊这回是真正的变回了一慈祥老头了,一屁股蹭上城墙,双腿盘腿而坐在城墙上面,并示意何立文上来,何立文倒也没有扭捏,也是一屁股了城墙,就这样,一老一少,从太阳西斜一直聊到夕阳余晖出现,就这样盘腿坐在皇城的城墙上聊了起来,而且也没有再聊正事,真正的闲聊,何立文毕竟来自后世之人,所以说话虽然直白,但是很多又极有道理,而且后世信息大家爆炸,在这个时代便会给人一种无所不知的感觉,天南地北的都可以扯上一通。
    直到天近黑,太监掌灯送过来,李渊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说:“天色已晚,朕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免得你家人担心,以后有时间常进宫看看朕,不需要有什么事才来,陪朕聊聊天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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