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这已经是在海上航行的第十九天了,自从那次台风之后,一路走来天气倒是没有太多的反常之处,只不过睁眼闭眼皆是这如出一辙的湛蓝海面,加上船上这狭窄的空间,不仅仅是小冬早已不堪忍受这枯燥的海上漂泊,就连船上的一众船员都有些受不了了,即便是面沉如水的屈心赤,也同样深刻感受到了这近十天以来的枯燥和烦闷!
    “屈兄弟,感觉怎么样!”一旁的牛哥拍了拍屈心赤的肩膀,这些天以来大家相处一室,同舟共济,早已成了极为熟悉的朋友,牛哥也不在如最初和屈心赤那般生分:“这海上航行就是这样的,枯燥无味,不过你们这一趟还好,若是在夏日,无遮无拦的,在外面像被烤的乳猪,在船舱里又跟蒸笼一样!啧啧啧,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呵呵!”屈心赤笑了笑道:“牛哥,这些年来,你都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牛哥抖了抖烟杆,狠狠地抽了一口道:“哎!没法子,老家那一片全是山地,那几亩薄田,养家糊口都很是勉强,更不用提还要给地主家交租子了,没办法,都是生活所迫,不得已罢了!虽说这行船不仅枯燥令人生烦,而且还极其危险,搞不好就是船毁人亡,但七爷对我们这些兄弟们都不错,给的报酬也很丰厚,反正到哪里不是卖苦力呢,索性就打算跟着七爷干一辈子了!”
    屈心赤闻言,不禁陷入沉思,牛哥面对生活的被逼无奈,何尝不是千千万万大楚百姓的缩影,想到他打算跟七爷他们做一辈子的工,不由得又有些悲凉之感!行船确实是枯燥且充满危险的,但在船上的这几年,他无疑也是有所收获的,至少他不用让家人再继续为生计所担忧,但是联想到七爷和胡青山的打算,他又不由得为牛哥,以及其他船上的伙计们所担忧!
    “牛哥!”不远处的叫喊声打断了屈心赤的沉思,他一回头,正是当初从水中救他起来的王哥,屈心赤看过去,对王哥笑了笑,后者也报之以微笑,待走近了,拍了拍屈心赤的肩膀道:“屈兄弟,现在没啥事了吧?”
    “没事了,谢谢王哥关心!”
    “没事!”王哥笑了笑,对牛哥道:“牛哥,再有一日就该进入荆都海域了,七爷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抽空你把旗子给换了!”
    “恩!”牛哥看着手中的旗子,不由得叹了叹气,屈心赤见之,问道:“怎么了,牛哥!”
    牛哥将旗子打开道:“你看!”
    屈心赤看了看牛哥手中的旗子,有些惊讶道:“牛哥,这不是东樱国的旗子吗?”
    牛哥无奈道:“是啊!”
    “方才王哥的意思,就是用这面东樱国的旗子替换掉大楚的旗子吗?”牛哥点了点头,屈心赤继续追问道:“我们堂堂大楚的船,去东樱国这个蕞尔小国,为何还要换上他们的旗子?”
    牛哥叹气道:“哎!屈兄弟,你以前没有这般行船,当然不知道这些变化啊!”
    “牛哥,跟我说说吧!”
    牛哥再次对着烟杆猛的一吸,吐出了肺中的浊气之后,才慢慢道:“想必屈兄弟你也知道,这些年来,东樱国不仅强占了我们东南的古台岛,对我大楚沿海一带的劫掠更是前所未有的疯狂,其实,这一切都源于我们大楚帝国越来越疲弱了,据我认识的一些老水手们说,以前他们出海行船,都是挂着我大楚帝国的旗子的,甚至沿海的一些岛国,但凡想要与我大楚帝国通商,都必须挂着我大楚的旗子方能靠岸,但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大楚羸弱,我们这些行驶于海上的船只,但凡要驶入东樱国,最好是换上他们的旗帜!”
    屈心赤闻言,也明白了其中之意,但仍然继续追问道:“若是不挂会怎样?”
    “其实不挂也可以,同样能够驶入东樱国,只不过会面临他们的诸多刁难,轻则损失些许钱财,要是遇到横的,说不准还可能闹出人命来!我们这海上讨生活的人,本就是九死一生,历经磨难,好不容易到目的地了,自然能够省却这些麻烦就省却了,所以不得已才换上旗帜,以保平安罢了!”
    牛哥一席话,无疑是深深地刺痛了屈心赤的内心,从小他便受到纣商的熏陶,对于家国情怀可谓是深入骨髓,这段时间以来,跟着牛哥他们一起历经了海上的艰辛,没想到临到目的地了,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此刻复杂的心境中,不仅有着对牛哥这些海上讨生活的大楚百姓的同情,同时也有着对大楚帝国的深深忧虑!
    屈心赤此刻的心境,牛哥极为明白,就如他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后,心情也是同样的这般复杂!见屈心赤陷入沉思,他也没有打扰,带着旗子向桅杆走去。
    “屈先生,作为曾经军机处的一员,是不是对这一幕极难接受!”苏长夜看着桅杆之上已被牛哥更换过来的东樱国旗子,来到屈心赤身边说道。
    “海上讨生活不易,我能够理解!”
    “呵呵!”苏长夜笑了笑道:“都说商人无义,其实也并不尽然,最初大家都是反抗过,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这‘龙’已然不够强大!”
    “没办法,这些年大楚帝国渐露颓势,燕鲁之乱更是将大楚虚妄的繁荣打回了现实,疲敝之下的大楚,对于这些事情,如今已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了!”
    苏长夜点了点头道:“这些年,我虽然四海漂泊,但对大楚的事情还是有着颇多关注的,三年前异军突起的义王,力挽狂澜,无疑是给了大楚以希望,却没曾想,短短三年,陛下突然下旨解散了军机处,而义王也就此下落不明!屈先生你在军机处当差,是否知道些什么?”
    摇了摇头,屈心赤道:“其实我也并不是十分了解,这些都是朝廷上的博弈,我们这些做手下的,不管结果怎样,只能奉旨罢了!”
    点了点了,苏长夜继续问道:“听说义王极为年轻,至今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不知这是否属实?”
    “七爷以为呢?”
    “我倒是并不怎么相信,毕竟这般年纪,若是还有这般能力的话,简直是太妖孽了!”屈心赤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苏长夜也不纠结于此,继续好奇道:“屈先生,你平日在军机处当差,应该是见过义王吧,他这个人怎么样?”
    “算是见过吧!不过义王一直戴着面具,其实我们还真不知道他真人是何样貌!不过想来其实跟大家也一样,不过是一个嘴巴,两只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想到屈兄弟还有如此幽默的一面!”
    “要说他人怎么样,我在军机处跟他也没什么交集,给我的感觉或许有些少年老成吧!”
    苏长夜闻言,似笑非笑道:“就像你这样?”
    “像我这样?”屈心赤察觉到苏长夜言语之中的一丝异样,随即撇了撇嘴道:“我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只不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军机处待久了,很多人都渐渐地变成这样了!”
    “哈哈哈!有道理!”
    这些天的相处以来,屈心赤对眼前的苏长夜也多少有些了解了,苏长夜看似平平无奇,其实也算的上一个胸怀大志之人,只不过生活的磨砺让每个人的生命轨迹都在潜移默化之中不得不被迫改变,而苏长夜唯一一直保留下来的,便是他那份睿智,他不确定苏长夜是否对他的身份有所察觉,但若是一直就这般话题聊下去,难保他不会有所察觉,其实他并不在乎这些,只是相比之下,他更珍惜这份纯粹的友情,于是转化话题道:“七爷,听王哥和牛哥说,我们还有一日就要到东樱国了?”
    “恩,预计明日下午就该到了!”
    “跟我说说东樱国吧!”
    “我们这次的目的地是东樱国的都城——荆都!说起这个荆都,还有着一段故事,不知屈先生是否听说过?”
    “七爷所说的故事,是哪个更换都城名字的事情吗?”
    “是啊!”
    “我倒是听说过东樱国都城更名这件事,但具体是怎样就不甚了解了,不如七爷说与我听听!”
    “话说两百多年前吧,那时候正是大楚帝国最为辉煌的时候,可谓是四方来朝啊!大楚周边大大小小的国家、城邦无不纷至沓来,纷纷向我大楚朝喝、学习,也就是那个时候,东樱国以我大楚旧都郢都城为参照,规划了现在他们都城荆都,到时候你进了荆都,你就知道,城内的建筑、街道等等和我们大楚的郢都极为相似!”
    “这倒是值得一看!”
    “到时候我带你四处看看!”
    “那就有劳七爷了!”
    苏长夜点了点头,随即神色突然又莫名地变得冷厉起来,屈心赤见之,拍了拍苏长夜的肩膀道:“七爷,放心吧,这一次,你和胡大叔定然会不虚此行,到时候,此间事了,你们又将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呵呵!”听见屈心赤的宽慰,苏长夜笑了笑感叹道:“哎!每次临近这东樱国,都难免想起这些仇恨,不瞒你说,这确实是我和老八心中永远的痛,若是此仇不报,众使我们活着,也仿佛行尸走肉,惶惶不可终日!”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七爷,你且放心,这段往事,此行定会终了的!”
    苏长夜闻言,怔怔地看着屈心赤,他不知道屈心赤说出这句话的底气何在,但是看着他那一脸的平淡,自己莫名的感到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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