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先前坐堂那个年轻大夫跑了出来,对着尚瑜哽咽道“梅三元梅三元伤得实在太重,师傅让做好准备,他会尽全力,但能否活过来就要看天命了。”
    尚瑜极度震惊,连退几步后撑到了他们看诊的桌子才站直了身子,才站直他便对着小大夫一揖及地,压着声音说道“劳烦大夫告知徐大夫,请务必救好之白,大祁朝堂还需要他,这个天下还需要他这样的能臣干吏,不能叫那些人只知结党营私之人得逞,决不能”
    他说得太沉重,小大夫一时没避开他的重礼,回过神来连忙将他扶了起来,重重点头道“师傅会尽全力的,梅三元这样的好人,老天爷也会多几分眷顾的。”
    围观的百姓中有几个老者,看到此情此景深深叹了口气,大声对尚瑜说道“兵部尚书且放心,我们这就回去为梅三元祈福,老天爷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收了他的。”
    “是啊,我们这就回去拜菩萨,菩萨肯定会保佑好人的。”
    “”
    尚瑜才站直的身子又拜了下去,“之白无父无母无人倚靠,可他学成一身才学,一心只想为民立命,如今能得大家这般真心,尚瑜代之白谢过诸位。”
    百姓慢慢散了,只留了几个人在这里等着消息,尚瑜在前堂站到天黑才被人请进了后院,而这期间一直没有梅之白苏醒的消息传来。
    尚瑜扯了扯僵硬的脸庞,拍着脸进了药房,果然看到梅之白已经醒了,正在和徐大夫下棋,那棋面上黑白交错,想来下了许久了,他疲惫地躺倒在病床上,说道“这一场,比我跟人打一次还累,你倒是舒坦了,出个主意叫我抱过来就在徐叔这儿享福。”
    徐大夫闻言,拿着手边的药杵就敲了他的膝盖一下,“你小子能耐了,不与我说一声就把人带过来,万一老夫一时没想到,你可想过要如何收场”
    尚瑜瘪瘪嘴,正要说话,没想到梅之白帮他接了,“小叔只是相信您,事情来得太急,他一时来不及细想,已经叫人来找您了。”
    尚瑜瞥了一眼梅之白,这会倒是会叫小叔了,平日里那态度自然的他都以为他们是平辈了。
    徐大夫吹着胡子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说道“你们接下来预备如何,我这医馆到底人来人往,难保不会让人发现了。”
    梅之白捏着玉白的棋子笑了笑,“今日这么多百姓为我祈福,老天爷也不能不顾百姓的意愿,明晨醒来正好,还能去感谢一番真心为我的百姓。”
    “哼,小狐狸。”说着徐大夫将棋子一推,“不下了,你这伤虽不重,却也伤筋动骨的,还要劳累脑子想怎么输,老夫怕你这身子受不住。”
    梅之白忍不住笑开,乖乖地一颗颗捡了棋子放进棋篓里,徐大夫也不理他们,转身到一边看医书去了,摆明了是让他们自己说话的意思。
    “我若也抱病,朝中便只剩公子与李原和你,这个李原能力虽足以担任一部尚书,却总不如之前那般运筹帷幄,不知公子一人可能应付得了祁俊轩这伪君子。”
    尚瑜倒是不太担心,“这不正好,我们越势弱,祁俊轩才会做出能让我们一网打尽的事。”
    梅之白摇摇头,没有他的乐观,“祁俊轩为人谨慎,纵然如今局势一片大好,他也仍旧稳扎稳打并不急躁,就连这数次刺杀我也十分谨慎,七次了我却连一个人也未抓到,以往我总是不够重视此人,这两月交手下来方知其人之能耐。”
    说着他叹了口气,若只以一个谋士身份来看,若太子不是这么努力这般宽厚,祁俊轩其实极有为君之能,但这些梅之白不会说出来,就算有又如何,天下安定,非要挑起祸端之人再有能力也应当被抹煞。
    任何人都不能凌驾于天下安宁之上,这个天下终归是天下人的天下。
    何况,“还有个林寒柯虎视眈眈,祁俊轩好应对,我们知晓他的目的,可这个人,我们连他的背景,连他的目的都不知晓,又该如何应敌,我很不安,担心他们有什么我们未曾料到的后招阿草为我们铺好路,若如此还是叫人覆了天下,我等还有何面目去见她。”
    尚瑜在床上闭上了眼,扣着床沿的手在用力,面上还算平静,“公子也在担忧此事,他今日下朝后在大殿外站了许久,我瞧他的背影,觉着他不该是站在这里的人,他应在山巅在岳麓,应行走江川河海,可他如今在朝堂倾轧中身不由己,若如此还是让人覆了这天下,对不起的何止阿草一人,还有我们每一个人。”
    但他到底年长,哪怕自己心中已经火烧火燎,神色和语气都还在平静,因为这个朝堂事实上全靠梅之白和公子在支撑,所以梅之白不能乱,他觉得自己必须帮他定住,“之白,不要急,不论林寒柯目的为何,他现在总是与林寒柯一道的,他们定然更急,他们不会眼看着太子步步扎稳根基,无论他们即将做什么,我们都必然能一一粉碎。”
    与他不同,梅之白心中尚算平静,他只是借今日之事叙一叙心中回转多时的话,他只是说出来,再多得一份肯定罢了。
    他会走得更加坚定,步步前进,绝不后退。
    “神色还好,何日能上朝”随着话音,一角雪白衣衫先被吹进了屋中,紧接着人也进来了。
    那一身雪白踏进这药房,竟好像带来了天光一般,其实不过是那人神姿仙颜太过夺目。
    徐大夫本沉浸医书,梅之白二人对话他没听到半个字,可这寥寥数语,清若梅雪铺面的嗓音轻易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再看到人,不免拍着手中的书叹道“老夫余生总算不白活,见到了所谓蓬荜生辉是何意了。”
    千允本是清冷之人,但知晓徐大夫相助了他们,也因济仁堂不分贵贱皆救助的民声,便对他笑了笑,拱手一礼。
    徐大夫连忙避开,脸上的喜色却如何也掩不住。
    “怎么也要小半月,不然如何证明伤势颇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又即将给祁俊轩良好的民声捅一刀,梅之白的心情好了许多,便有了说笑的心思。
    千允接过徐大夫递来的竹编圆凳坐下,有如端坐高堂,他手随意搭在膝上说道“既如此,便让刑部与大理寺全力纠察凶手,正好也肃清一下近来越发混乱的京都。”
    “需要禁军插手吗”尚瑜在千允进来时已平静多了,这会儿也有了正经议事的精力。
    另外二人对视一眼,皆摇头,梅之白道“禁军的主力还是要放在宫中,万不能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顿了一下,梅之白接着道“阿草他们走时,他曾说,林寒柯其人既能做出男扮女装,与祁俊轩勾连之举,其行事必不走常路,后来我与宝世子讨论过,宝世子言此人穿了多年女装,兴许行事也会如女子一般,他最近一直在套晋王妃的话,想知晓若是晋王妃遇到此般事会如此做但一直未能成。”
    “我们身边也无其他女子,我本要请你问一问随大娘子,可宝世子说随大娘子行事正道,更胜男子必想不到,徐大夫,您见多识广,也曾行医后宅,不知能否予我们一些点拨”
    自千允进来,徐大夫便看不进书了,也听着他们说话,他与尚家的关系,也不避讳什么,听到这里,便也作深思。
    “我不知他们可能如何做,但我所见过最多的便是下毒,手段高些的,所用之毒根本瞧不出来,如何下毒的手段你更是想不透,说不定你最信任之人也会被收买,也可能毒药便是被你至爱之人奉上,而在事后,她们最会的,是借此洗清自己陷害别人,一条人命拖下两条船,自己便扶摇直上。”
    想了想,徐大夫还是补上了一段,他行走豪门府邸后心中的了解,“后宅女子,除了那些家世强硬本身也强势的,大多最爱两招,示弱和哭,一身雪白白莲花样,两滴清凌凌水珠泪,轻易便能博得他人信任。并且,于有些女子而言,没有任何人不能利用舍弃,只要能达成目的。”
    他只说自己所知,不对他们的议论发表任何看法,正是如此,才更加令人深思。
    下毒,陷害,并借此拉下对手自己上位,这其实和男人的谋略也相差无几,但女子行事还要更谨慎,因为她们更在乎名声,因为她们不能失败。
    他们不是没想过祁俊轩会对皇帝和太子下手,但太子已如他所愿去了彭州,皇帝毕竟是他生父,他当真做得出轼父之举
    梅之白沉声道“即使祁俊轩做不出来,林寒柯未必不会,你可还记得去年那个院子里的苏乌人,阿草说那些人并不是为秋猎而来,那是为何而来苏乌人有世间最毒的药明日入府我就去求见世子妃,公子,你今夜还得入宫一趟,与陛下陈明要害,最好由皇后召世子妃入宫,千万不可打草惊蛇。”
    千允点头,微微叹了口气“但愿是我们多想。”
    但他的心里,并不如何乐观,甚至隐隐有预感他们猜对了。
    那到底是生身父亲,祁俊轩若当真如此狠毒,那他们也就不能对他手软了。
    他们说完不久,李原也来了,他和之前不一样,如今这个李原更沉默寡言,习惯的是沉默做事,他到了以后只是坐在一旁听着,好在这两月以来他一直这般,他们也慢慢习惯了。
    这一夜,他们畅谈至天明,正如预料的一般面色都不太好,尤其是尚瑜。
    天亮时,他拍了拍脸,对着梅之白的眼睛整理出一个最喜极而泣的表情,冲到了前堂,正如他们所料,那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百姓候着了,见到他出来便开始七嘴八舌的询问。
    他整了整皱着的衣衫,长揖及地,“多谢上天怜悯,多谢诸位相求,醒了,之白醒了”
    “太好了”
    “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醒的。”
    “”
    正说着,梅之白就被李原半抱带扶的带出来了,他面色极差,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走路的步子很虚,几乎每一步都是靠李原提着在走,才几步路他已经快喘不过气来。
    “梅皎多谢诸位,这条命是大家帮我求回,咳咳咳,日后,日后梅皎这条命也就是天下人的,梅皎穷其此生,只为天下万民谋福祉,若违此言,当下十八层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话毕,他在尚瑜的相助下,慢慢拜下。
    人已聚得很多,一眼忘不到缝隙,很多昨夜向佛祖菩萨老天爷求了一夜的人痛哭流涕,觉得大祁能有这样一个官员,实乃百姓之福。
    重重叠叠的人群后方,有人按在窗棂上的手猛地用力,生生掰下了一块松木。
    “祁俊轩这个蠢货,如梅之白等人就该一击必杀,竟然给他逃过多次,如今可好,这都是为百姓受的伤,蠢货”
    卫零不敢劝,只好转移话题“主上,建州迟迟没有消息,会否言天根本没去建州”
    诸事不顺,林寒柯转身闭目,“言天若没去建州,却在京中销声匿迹如此之久,必有其他图谋。偌大定王府,几十个仆婢,不可能一个也无异心。”
    卫零知道很难,但他不得不应下,主上已处于暴怒的边缘,他不敢再试探,“是,属下这就去办。”
    定王府
    轻音沉吟半晌,看了阿翁一眼,得到他的点头,便回道“这原也不算大事,只宫中这般多名医也未能看出端倪,我亦未必比他们强,只能尽力而为。”
    梅之白得她此言,喜色便涌上面颊,对她的自谦之词毫不在意,“劳烦世子妃。”
    轻音笑了笑,“不必如此,不知皇后那边何时下诏”
    “最迟今日晌午。”
    轻音点头,起身对着言天福身道“爹,我回去准备一二,今晚兴许便住在玉杳公主宫中了。”
    言天随意的摆摆手,这个儿媳妇对他来说和亲生女儿没什么两样,对她的本事更是知晓,如今这件事除了她,也再无第二人能做了。“你且去,不必有负担,最好是无事,纵然有事也还有我们这些人,你做力所能及的就好。”
    轻音再屈膝笑了笑,这是对她的关爱,她明白,受了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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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快乐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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