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被关在锦衣卫的诏狱中,苏泽才找童公公打探情况。
    如今厂卫掌权的,就是这位锦衣卫指挥使陆炳。
    苏泽又将元宝塞进童公公手里说道:“能让我见一见俞世伯吗?”
    童公公倒是干脆的说道:“这个容易,明日一早,苏相公就到这里,我带你进去。”
    “那就多谢大珰了。”
    此时,严世蕃府中,小阁老坐在暖床上,下方的赵文华正在大声说着:
    “清流清流!不过是徐党罢了!俞大猷抗倭有功,竟然被他们诬陷下狱!”
    赵文华是严党的心腹,如今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也是严党的核心。
    胡宗宪是赵文华举荐的,两人的政治生命都和抗倭捆绑在一起。
    这一次清流弹劾胡宗宪,最愤怒的就是赵文华了,他吹着胡子向严世蕃抱怨道。
    严世蕃,只见他肥头大耳,眉毛胡子也有些稀疏,因为先天原因右眼还看不清,身体也有些肥胖,和年老之后依然俊朗的严嵩完全不同。
    不过整个京师可没人敢嘲笑这位小阁老的相貌,而且严世蕃好色如命,已经纳了九房的姨太太。
    他此时是工部尚书,能将一众进士官员踩在脚下,从荫官走到这一步,也是严党权势滔天的表现。
    严嵩愈老,严党更加聚集在严世蕃身边,今年他甚至都搬出了严嵩的府邸,如今他的府邸修建的甚至要比他爹的还要豪华。
    赵文华,鄢懋卿这些严党骨干,也经常在他的府邸中议事。
    比起赵文华的愤慨,鄢懋卿的态度就平和多了。
    “俞大猷是俞大猷,胡宗宪是胡宗宪,如今是徐党参奏的是俞大猷,只要俞大猷不胡乱攀咬,也就扯不到胡宗宪身上。”
    鄢懋卿看向严世蕃说道:“小阁老,要我说,只要没牵连到胡汝贞,这俞大猷也没有必要救,清流群起攻之,正好也让陛下看看这些号称‘不党’的君子,平日里是怎么结党营私的!”
    鄢懋卿说完,赵文华又说道:
    “这俞大猷下狱,怎么可能不攀咬胡汝贞!”
    鄢懋卿阴恻恻的说道:“那就让他闭嘴!”
    看到自己两个重要手下吵起来,严世蕃这才说道:
    “别吵了!这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都在我们的肩膀上担着呢!这时候是内讧的时候吗?”
    严世蕃站起来说道:“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很欣赏俞大猷,想要在诏狱动手没机会。”
    赵文华和鄢懋卿都不做声,听着严世蕃说道:
    “和刑部通气,年后开审之后迅速给俞大猷定罪,只要他解决了,就不会牵连到胡汝贞。”
    严世蕃定了调子,赵文华和鄢懋卿也不再继续争辩,严党控制着刑部,只要迅速钉成铁案,清流那边确实不能再因此攻击胡宗宪了。
    不过严世蕃还有其他心思,他说道:
    “胡宗宪也要敲打一番,他仗着是我爹的弟子,我给他几次写信都不回。”
    赵文华低下头,同样是严党,但是胡宗宪在严党中的位置也很微妙,他没有和大部分人投靠严世蕃,而只是抱着严嵩大腿。
    严世蕃给胡宗宪写信,要求他给自己江西老家的商人在浙江开一些抗倭券,用来抵捐钞关税,最后却石沉大海,胡宗宪根本没有回信,也没有见严世蕃的乡党商人。
    这件事自然将小阁老气的半死,还闹到了严嵩那里,却被严嵩一句“抗倭国事为重”挡了下来。
    他胡宗宪的徽州府商人大行浙江,这时候怎么不大局为重了?
    这一次清流攻击俞大猷,严党这边袖手旁观,也有严世蕃的意思。
    不过俞大猷一个武将,在严世蕃这边也不过是提一嘴的小议题罢了,三人再次讨论其他的问题来。
    等到第二天,苏泽披着黑色斗篷,跟随童公公偷偷去诏狱见了俞大猷。
    等到苏泽返回旅店,俞大猷的儿子俞咨皋和林默珺都焦急的围上来问道:
    “苏相公,我爹怎么样了?”
    苏泽叹了一口气说道:“俞世伯在诏狱中得到了锦衣卫陆指挥使关照,身上的伤势没有大碍。”
    说到这里,苏泽想到了俞大猷肩膀上的疮口,这是他在平湖大战中受到的鸟铳伤,后来一直都没有好。
    被锦衣卫押送进京的时候用了枷,等到了诏狱已经溃烂了。
    也亏得陆柄关照,请了太医帮俞大猷看病,这才抱住了胳膊。
    以苏泽的【医术】诊断,虽然不至于截肢,但是俞大猷这条手臂也算是废了。
    不过能在诏狱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苏泽继续说道:
    “俞世伯心灰意冷,为了不牵连胡总督,打算认罪。”
    “什么!”
    第269章 小说引起的风暴
    “俞世叔真的这么说?“林默珺问道。
    苏泽回想起在诏狱中见到的俞大猷,点头说道:“俞世伯说,东南抗倭事大,非胡宗宪不可为之,他也恨胡宗宪,但是为了抗倭的事情,俞世伯愿意认罪。”
    俞咨皋面色惨白,以他对父亲的了解,他知道俞大猷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被捕的时候,俞大猷还叮嘱俞咨皋要为国效力,还警告他不能做出辱没俞家将门的事情来。
    俞咨皋握紧拳头,看向苏泽说道:“苏相公,能让我见我爹一面吗?”
    苏泽摇头说道:“俞世伯也猜到你来了,他让你返回浙江待命。”
    俞咨皋涨红了脸,眼眶含泪的说道:“难道就要让爹背上不白之冤吗?抗倭!抗倭!抗甚鸟倭!”
    苏泽对着俞咨皋说道:“京师重地,慎言!”
    俞咨皋这才意识到了自己激动了,他捂住嘴巴,旋即又流下眼泪来说道:
    “听我娘说,从我出生的时候爹就日夜泡在军营,他常说抗倭是国家大事,匹夫有责,我们武官只要带好兵训练好部队,自然会有朝廷用得着的地方。”
    “后来父亲辗转升迁,去过山东最后去了浙江,从小到大他都扑在军营,在被捕前他还在练鸳鸯阵,和我说若推广此阵,倭乱可平,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苏泽拍了拍俞咨皋的后背说道:“那我且问你,要不要救你爹了。”
    俞咨皋愣了一下,擦了擦眼泪说道:“我爹都要认罪了,怎么救?”
    苏泽冷笑一声说道:“事到如今,岂是俞世伯认罪就能了结的?他想的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苏泽又说道:“俞世伯有没有罪,参他的清流说了不算,胡宗宪说了也不算,锦衣卫说了也不算,他自己说了更不算。”
    俞咨皋疑惑的看着苏泽问道:“那谁说了算?”
    苏泽毫无表情的说道:“皇帝说了才算。”
    林默珺和俞咨皋都是一惊,苏泽看着俞咨皋说道:“你若信我,接下来就听我的吩咐办事。”
    “不过我也要说清楚,若是事成,就算是能洗刷俞世伯的冤屈,他也不能容于胡宗宪,更不能容于清流,你父子最好的结果,也不可能再参加抗倭了,你可想清楚了?”
    俞咨皋拱手抱拳,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全凭先生做主!”
    “既然如此,那你就听我的吩咐,这几日都不要出门。”
    苏泽又对林默珺说道:“林百户,帮我买些笔墨纸砚过来,再在京师找几个雕版印书的书坊。”
    腊月二十五,京师的大部分衙门都进入到了等待过年的摸鱼阶段。
    比如翰林院这种平日里就比较清闲的衙门,已经开始轮值半班了,张居正这种不要害的岗位,更是可以成天摸鱼了。
    高拱还比较苦逼,虽然皇家讲学是有寒暑假的,但是裕王并不是从小就当做太子培养的,所以小时候并没有接受出阁讲学。
    按照大明朝的传统,除了皇太子可以读书之外,普通皇子是不用读书的。
    当然也不是说这些皇子是文盲,而是只有皇太子才可以接受翰林院挑选的侍讲学士教导,从小培养治国理政的能力。
    裕王之前并不是太子,在太子薨了之后裕王才被嘉靖皇帝委派了高拱过来讲学。
    裕王是嘉靖十六年出生,而前太子嘉靖二十八年薨的,也就是裕王十二岁才开始出阁读书。
    正常的太子在七岁就开始读书了。
    所以裕王非常勤奋,就算是腊月也不休息,依然要求高拱继续讲学。
    不过今天讲了上午之后,裕王赐了高拱过年的礼物,终于也给他放假了。
    张居正正在往家里赶,突然见到街角的书店围了很多人。
    这是他常去的书店,难道又有还什么畅销的书出版了?
    张居正来了兴趣,他让随行的小厮挤进了人群,不一会儿小厮抢了一本书出来。
    “《说岳全传》?苏汝霖的新作?这么快?”
    张居正惊讶的看着手里的新书,还能闻到油墨的香味。
    张居正匆忙赶回家里,把自己关进书房就开始看书。
    这本《说岳全传》是话本,用的都是普通百姓能够看得懂的白话。
    不过和清代那本带有神魔色彩的不同,苏泽这本《说岳全传》前部分是岳飞创业的故事,看得人热血沸腾。
    但是后半部分苏泽写了岳飞被奸臣秦桧陷害,用十二道金牌诏回,再用莫须有的罪名杀死。
    苏泽也在书中淡化了宋高宗的部分,主要描写的就是奸相秦桧构陷岳飞的密谋。
    岳飞苦练的岳家军被肢解,抗金事业再无希望。
    前半部分的慷慨激昂意气风发,和后半部分的岳飞被陷害的凄惨下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完了整个书,张居正唯一的感觉就是“意难平”!
    实在是太意难平了,前半部分的岳飞抗金,看得人心驰神往,看到了北伐的希望。
    可是这一切的希望却在后半部分,被秦桧这个小人构陷给毁灭了,而后就是山河动荡,南宋再也没有能力北伐。
    实在是太憋屈了。
    张居正读完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了。
    他也被苏泽的文笔感染,只觉得怒发冲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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