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山。
    山腰处的玉石广场上,三千余修士正在这个足以容纳上万人的平台上吐纳灵气。
    正值日初,旭日东升,万丈金光照射下来,山腰云雾翻涌宛如瀚海,折射出琉璃光采,升腾起袅袅仙气。
    金丹真人赵雁翎看着这三千余修士一起吐纳周天,汲取日初之紫气,朗声道:“真君有言,道家修行,非是抱守功法,神通术法、丹阵符器、琴棋书画,样样皆可入道,样样皆可为法。”
    “道家之法,包罗万象,合天地自然,通阴阳之变,方证仙家之象。”
    “尔等皆修青元符经,当晓道家之术,在中正平和,堂皇正道。”
    “所谓课业,朝服紫气,夜饮流华,诵读经卷,修习剑法,皆为功课。”
    在赵雁翎指导下,这些修士吐纳完日初紫气,又开始修习剑法,朗诵道经。
    山顶,那左右龙角峰间,云宫仙殿之上,一轮青阳朗照四方,放出无量天华。
    江生站在云宫前,俯瞰山腰云海处那修行三千余修士。
    道家,尚无为而治,自然而行。
    所谓修行,不是简简单单寻一本功法然后闭关苦修,吐纳运气那么简单。
    修身养气,固元守基,缺一不可。
    江生以灌顶之法传赵雁翎剑术功法,再让赵雁翎教导这些修士,从中取优,方可得到重点培养。
    实际上,这些修士也很清楚,他们虽然拜入山门,但绝大部分,都没有希望正式拜在江生座下。
    他们只是江生的门人,而非弟子。
    门人与弟子的差距,不仅仅体现在功法和资源上。
    门人在外,是不能依仗江生名号肆意行事的,他们只是接受过江生的讲道而已。
    就如同赤霄老祖和相宇仙君,赤霄老祖讲道传法,不知有多少人都曾在赤霄老祖座下听道,他们也不过是门人,只是在外可以夸耀一句曾在赤霄道君座下听道而已,而不能自称赤霄道君的弟子。
    真正属于赤霄道君弟子的,乃是赤霄派在外声名赫赫的赤霄七子,那才是赤霄道君的衣钵传人。
    真要是有人不开眼动了那七位,赤霄道君必然是要打上门去讨个公道说法,乃至拼命的。
    弟子,与师尊是性命相交,荣辱一体的关系。
    弟子接受了师尊全部的教导培养,得到了师尊的资源和人脉,未来就要继承师尊的衣钵传承,为师尊宏法卫道。
    莫说这一批三千来人,就算下一批,下下批,江生全部计划招收的上万修士,其中也难选出那么几个弟子来。
    山海界这潭水着实太深,又太浊,江生不敢招收弟子,不然一不小心就可能沾染因果,落入某位幕后大能的棋盘中。
    “小友在想何事?”
    相宇仙君缓缓现身,面带笑意看着下方那三千多修士。
    显然,这一幕让相宇仙君回忆起了不少往事。
    江生想了想,说道:“仙君若是有兴趣,我可多招收些修士,到时候送到仙君座下,当个门人,日后也可以给仙君奔走一二。”
    相宇仙君点了点头,又连连摇头,似是后怕一般:“罢了,罢了,此事还是先不提了。”
    显然,昔日法天宗一事,给这位大乘仙君留下的阴影太过深刻,以至于眼下都到了这混沌深处,相宇仙君还是心有余悸。
    江生见状,只得换了个话题:“仙君,你有没有觉得,你我这山海界之行,有些太顺利了?”
    相宇仙君点了点头:“说来,是有些顺利了,你我在这山海界折腾了这么久,弄出了这么多动静,可到现在,你我连一点麻烦都没遭遇。”
    “究竟是这山海界就是一潭死水,还是有什么不曾被你我发现的?”
    说罢,江生和相宇仙君都陷入沉默。
    二人又不傻,自然能感觉到,看起来局势一片明朗的山海界,好似被一层朦胧雾气笼罩着,所有人都在这雾气之中,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包括他们。
    而在那雾气外,却有一双无形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山海界内的一切,操纵着山海界中的事物。
    沉默片刻,江生缓缓说道:“仙君,原本贫道只是打算去东海寻一寻有无仙神踪迹。”
    “恰巧就发现了这么一方帝宫。”
    “又是恰巧,听到了有关上次元会大劫的真相,得知了鬼神们故意掩盖之事。”
    “这位帝君还恰恰对贫道有好感,愿意赠贫道一方造化”
    “仙君啊,这一切,不是太恰巧了吗?”
    “仿佛知道我需要什么,就故意把这些送到我面前一样。”
    江生缓缓说着,袖中的手摩拭着那放出微光的百无禁忌符箓,心中一片清明。
    虽是在低头看着山腰处那三千修士,但那眼中之光,却仿佛洞穿了天地幽冥,洞穿了山海界的重重雾霭。
    相宇仙君听得江生的话不由得心生寒意:是啊,一切都太恰巧了,江生想要什么,什么就送过来。
    哪怕江生在人间,在幽冥这么闹腾,幽冥和人间也没有对江生做什么,仿佛放任江生施为一般。相宇仙君感慨着:“天地为棋盘,众生做棋子”
    他始终有种感觉,山海界这末法人间就是一场布局了十万年,自元会大劫初始就在谋划的棋局。
    虽然这种感觉很突兀,但相宇仙君相信自己的直感。
    就是不知,这天地间到底有多少生灵或主动或被动的参与其中,又有多少无辜之人什么也不知晓就死在这一筹谋之下。
    想想十万年来鬼神大昌,人间邪祟肆虐,一场场泥蛟行龙和黄泉躁动导致的山河涂炭,相宇仙君就感觉一阵心悸。
    十万年。
    混沌大千此元会不过初开四万年而已,而在混沌深处的山海界,此元会已经过了十万年。
    诸天万界上个元会有没有派人来混沌深处寻找过山海界呢?
    谁也不敢确定。
    可如果真有上三境的生灵知晓了山海界的存在,从混沌大千来到这混沌深处,发现了山海界,发现了山海界的隐秘,然后这样一份天大的机缘摆在面前,他们又能不动心吗?
    对寻常修士来言,天大的机缘摆在面前,哪有功夫去想其他,便是饵也会毫不犹豫的吞下。
    甚至这份机缘摆在诸多上三境的炼虚真君,合体真君面前,他们也不会拒绝。
    中下六境的修士是舍不得一步登天的机会,而上三境的真君则是对自己的神通手段有把握,自信能吞下这饵料而不受其害。
    毕竟得到了海量的天材地宝,完全可以直接离开,寻一个安全的地方苦修个几千年,安安稳稳的破境,又为何非要掺和这个一看就不好处理的烂摊子呢。
    换成相宇仙君自己,得到了这批资源第一想法也是抓紧离开山海界,从此不再回来。
    毕竟修士也都是要考虑因果,也都是趋利避害的。
    思索至此,相宇仙君看江生的神情愈发古怪了。
    这蓬莱道宗到底培养的都是怎样的妖孽?
    这般天大的机缘摆在面前,还能如此冷静清醒,这份道心,这份心性,足以证明其不愧为蓬莱道宗真传,不愧被天尊委以重任。
    思索良久,相宇仙君说道:“那小友,你打算如何做?”
    江生回复的无比干脆:“无为。”
    “嗯?!”相宇仙君有些狐疑的看向江生。
    江生笑道:“仙君,不管这背后有什么阴谋,又有什么计划,我们只需要十年,不是么?”
    “以十年时间,将这些人培养出来,到时开罗天大醮,请天尊临凡。”
    “他们便是有纯阳为后手,又能如何呢?”
    江生话让相宇仙君也不由得笑起来,是啊,便是那些隐藏在幕后布局之人有纯阳后手那又如何呢?
    江生背后,站着的是三界东天,是道家蓬莱,是数尊纯阳道君,以及一尊掌道真阳。
    天尊在上,又有何惧呢?
    “仙君。”
    “嗯?”
    相宇仙君看向江生,只见江生望向远处,神情无比平静:“只怕他们,不会给你我十年安生。”
    “且看吧,他们必然会有源源不断的手段,或试探,或威胁,或阴谋,逼着我们不断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做。”
    “去培养出他们想要的那个人,毁了山海界的天地胎膜。”
    相宇仙君问道:“那小友,你可找到他们想要你培养的那个人了?”
    江生望着山腰处那三千修士,云海翻涌,金光粼粼,三千修士之中,有个身影格外出彩,颇得赵雁翎青睐。
    “或许,找到了。”
    相宇仙君随着江生的视线看去,只见山腰处云海旁那一排排修士里,有个格外清秀的身影,正在赵雁翎的指导下演练青元剑经。
    并非是一板一眼的刻板演练,一套筑基养性的青元剑经,那人演练起来颇为灵动,似有仙鹤灵猿之形,隐隐带起一丝韵动。
    而且观其目带精光,周身清灵,赫然是替换了体内浊气,得了先天之功。
    这足以证明那人不仅悟性不凡,根骨资质也是上佳。
    放眼三千人里,这绝对是佼佼者,难得的好苗子,也难怪赵雁翎会格外青睐。
    莫说赵雁翎,相宇仙君看了都觉得这是个可造之才。
    “那人叫沈尧,年十五,平河州安庆县人。”
    “父母皆是散修,不过筑基之流,无师承,亦无机缘。”
    “当真是清白良家子,好苗子啊。”
    相宇仙君明白了,
    这个沈尧,极有可能就是那位紫霄帝君送给江生的弟子,也是那位紫霄帝君亲自选定的,摧毁山海界天地胎膜的棋子。
    “小友,你打算教他?”
    “这人我已经让赵雁翎着重培养,他若真是那天纵奇才,我便是亲自教导他屠龙之术,又有何妨?”(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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