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机缭绕,鹤炉焚香青烟袅。
    仙韵氤氲,鸾盏明烛流光起。
    青阳云宫之中,灯盏摇曳明光,香炉朦胧烟气,咸帝望着这座宽阔的仙家云宫,那一方方莲纹石墩之上,根根梁柱镶嵌金漆云纹,两侧屏风壁扇之上,青墨描绘群仙之像。
    整座大殿看起来并不奢华,但处处透着仙家的飘逸自然。
    大殿正中,一方池水荡漾生波,其中株株莲绽放,尾尾金鳞跃水。
    池水旁,碎玉错金的流云冰台两侧,江生与咸帝分坐,台上摆着几盘简单的果品。
    青玉鎏金盘中,分别盛放着枣李杏,果实一指大小,透出丝丝清新之气。
    碎玉错金冰台两侧,江生与咸帝分坐。
    咸帝静静看着江生烹煮茶水,道人伸手一摄,云宫之外便有一股清彻泉水飞来,落入茶壶之中,不过眨眼功夫就已经沸开。
    此时江生才将些许茶叶撒入其中,伴随着茶汤翻滚,江生淡然一笑:“这水乃是天降之雨,沾染了这金华山天上的灵秀之气,落入山中流泉之中,算是无根之水。”
    “虽比不得仙泉星瀑,月水天池,也勉强算是上佳之水。”
    “至于这茶,是贫道自天外天带来,若论品阶,堪堪算是上品。”
    说话间,茶汤沸开,江生取来茶盏分倒茶水,送至咸帝面前:“陛下,请。”
    咸帝拿起茶盏,茶盏错玉嵌银,拿着明明是冰凉之感,但其中的茶水却是炙热滚烫。
    这热与凉的交互,犹如阴阳之形,调和自然。
    江生自谦的说辞,咸帝自然不可能轻信,轻呷一口茶水,咸帝顿觉耳聪目明,神清气爽,似是洗涤了一身污秽,只觉周身毛孔大张,身形为之一轻,隐隐有羽化飞升之感。
    望着手中的茶盏,咸帝啧啧称奇:“当真是仙茶,堪比灵丹妙药,竟有洗经伐髓之效。”
    江生又指了指面前的青玉鎏金盘:“这些果子,不过寻常山里货色,不过胜在新鲜,不承受外界红尘浊气污染,倒是维持了清灵之本质。”
    “陛下若是不嫌,可以品鉴一番。”
    咸帝欣然从之,随手捏起一枚枣子送入嘴中,轻轻一咬,精纯的灵气随即在口中散开,直冲颅顶,回旋一番又浸入五脏六腑,让咸帝大为惊奇。
    至此,江生才说道:“贫道不知,这山野之物,可还入得陛下之眼?”
    咸帝叹道:“若这只是山野之物,那朕的皇宫之中那些各地上供的所谓佳品,上林苑中精心培育的那些御用,又是什么?”
    “真君太过自谦了。”
    江生微微一笑,淡然道:“陛下,这山中之物,只是寻常,此言非是贫道过谦之词。”
    “陛下可曾见过真正的仙家福地,可曾见过真正的仙神之用?”
    咸帝摇了摇头,又道:“这法秀金华山,如此钟灵毓秀之地,还不算仙家福地?”
    江生笑道:“陛下,莫要小看仙家,这金华山,只能算是一处灵山,称不得仙山,更当不得福地。”
    “需知,仙神之中,有洞天福地一说,其中洞天最高,福地次之,而这两者,皆可称作仙境。”
    “洞天福地之下,还有仙岛灵峰,此等虽不入仙境之流,亦称得上佳修行之地。”
    “贫道这金华山,左右不过千八百里之地,容纳寥寥之民,既无法接引日精月华,亦无法容纳星辉元机,如何称得上仙家福地?”
    “若说这整个金华山中唯一能和仙家福地沾边的,也就这殿外那一轮青阳了。”
    咸帝听到这,对江生话中的意思已经明了。
    于是咸帝顺势问道:“那敢问真君,何为仙家福地,何为仙神之居?”
    江生道:“陛下且看。”
    咸帝顺着江生的动作,见江生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做剑指状在茶水之中轻轻一沾,随后转手一弹,那几滴茶水飞溅出去,显化出一片缥缈仙宫。
    仙宫坐落天穹之上,周围群星璀璨,上映日月,周环星河,其霞光万丈,金莲涌现,仙人于其中出入,自在逍遥,无灾无劫.
    咸帝望着那仙宫景象,耳边又响起江生那清朗之声:“仙神之居,渺渺茫茫,朦胧难测,其位九霄之上,临星宇之间,观大日之华,赏月之流苏,群星烨烨如华盖,霞彩飘飘为道基,行于天地虚实,得享长生久视。”
    “仙神福地,人间难寻,显则巍峨浩然如山岳凌空,匿则藏于芥子之中山海不移,何况仙神之福地洞天不沾染红尘之气,避三灾五难,于虚实之间坐视沧海桑田。”
    咸帝轻声自语:“长生久视,无灾无劫”
    言罢,咸帝回过神来不由哑然失笑:“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长生久视,无灾无劫。”“若是真有,就不会出现眼下这般情景了。”
    江生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显然咸帝对如今幽冥与人间的动荡有着某种清晰的认知。
    而咸帝也是自知失言,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品茶。
    江生思索片刻,问道:“陛下,依你之见,幽冥鬼神之道,可是长久之策?”
    咸帝漠然,他又想起了自己先前和庄帝的那一次沟通。
    庄帝在幽冥之中发现了某些异常,并告诉咸帝,若非迫不得已,不要再联系他,也不要轻易沟通幽冥。
    随后咸帝就和庄帝失去了联系,幽冥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咸帝不知道。
    咸帝只知道自那以后,虞都之中那一座座供奉历代虞帝衣冠的大殿中时常有异动,同时各地传来的消息也表示,在各州郡的那历代先祖的陵寝内部似是有什么问题。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咸帝为何迟迟不去幽冥,又为何跑来这金华山?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咸帝又为何要敕封江生为虞朝国师?
    还不就是想为自己,为子嗣和那些忠于自己的臣子寻一条出路?
    如今天地大变,灾劫连连,人心之动荡莫测已经到了让咸帝都感觉心惊肉跳的地步。
    可以说,如今的虞朝,正处于最危险的关头,而这样的危机,还不仅仅是来自那些各怀异心的鬼神世家,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散修,还来自幽冥!
    而且幽冥之中的危机,远比人间要可怕!
    历代先祖,生前雍容华贵,极尽奢华,死后也要维持生前的排场,他们固然是在地下舒服了,可他们留下的烂摊子一代传一代,到了咸帝这里已经是让咸帝头皮发麻的程度。
    无论是泥蛟行龙又或者黄泉躁动,哪一次不是幽冥里弄出来的?
    而人间一次次血祭所产生的天地怨气戾气又是为何?
    天地早已淤积了太多的污浊,这些污浊被幽冥的鬼神们选择性无视,他们只顾着自己的享乐,一次又一次的压制着天地间的劫气,最后到了如今,他们压不住了,开始怕了,开始想尽办法去处置,最后想出来的办法,还是把灾祸引到人间.
    更别提那些先祖到了地下还要影响着人间,操控着朝野,各自占据一州一郡充当自己的食邑陵寝,香火血食不断。
    凭什么自己要兢兢业业一辈子,最后还要当山河破碎的替罪羊乃至要身死殉国?
    咸帝心中思绪万千,他不甘心。
    江生看出了咸帝心中有诸多情绪,又为咸帝斟了一盏茶后,江生静候咸帝开口。
    咸帝拿着茶盏,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开口却是已经变成:“国师可知,朕为何如此紧急的来国师的道场?”
    国师一词,代表了咸帝对江生的认可,也代表了咸帝承认江生在虞朝的地位:大虞国师,秉阳太上妙法玄机天师。
    江生正色道:“还请陛下直言相告。”
    咸帝望了望这云宫大殿,随即才定下心来:“朕可以告诉国师,唯有在这,朕才能感觉到那么一丝安心。”
    “虞都已经不安全了,但朕不能告诉外人,否则朕也好,朕的子嗣,妃嫔,还有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们,都不安了。”
    说罢,咸帝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我大虞朝最是固若金汤的虞都,也不安全了呢?”
    “有万千鬼神巡察天地如何,有千百万兵甲拱卫又如何?虞都,已经危在旦夕了,朕此来,不是为祭祀山川天地而来,是为逃命而来。”
    江生眉头一皱:“陛下,此言何来?”
    虞都的情况,江生是了解过的,如今金华山中有不少修士都是出身虞都的官宦权贵之家,更别提还有姬宏这个当朝二皇子在。
    虞都,那是一个覆盖百万里方圆,容纳亿万人口,有着无数鬼神庇护之地,整个虞朝,可以说是举东南之力,铸造起了这么一个坚不可摧的帝城。
    若是山海界真的天翻地覆,像虞都、乾都这样占据人间庞大气运王朝的都城,必然也是最后被摧毁的。
    更何况虞都的各类防御阵法无比完善,便是有仙神至,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攻破,怎么在咸帝口中,就好似变成了什么纸糊的东西一样?
    咸帝看出了江生的不信,语气幽幽:“这话,朕说出来自己也是难以相信,但若是朕告诉国师,虞都正在向鬼都转变呢?”
    人间王朝的帝都正在向着鬼都转变?!
    江生心中一震。
    他立刻明白咸帝为何说虞都已经危在旦夕了。
    灾祸不是来自人间,而是来自幽冥!
    幽冥里那些虞朝的历代帝王,那些数量庞大的鬼神,要冲入人间了?!
    还是说,虞朝那位大乘境的老祖宗,有什么异动了?
    那位大乘境的鬼帝,可是和乾朝那位森罗天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江生思索时,咸帝又补充道:“国师,你或许不知晓,朕得到的消息,我大虞朝境内那历代先祖的陵寝,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些问题。”
    “而虞都之中,那供奉历代先祖衣冠的殿宇里,也有了异动.”
    至此,江生彻底明白了:
    幽冥之中的大虞鬼朝,已经支撑不住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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