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忠于演出。没有爱,没有欲望。

    园子就在我的臂中。她气喘急促,脸红似火,双目紧闭,嘴唇略带稚气,很美。可这依然没能激我欲望的反应。然而,我寄希望于一分一秒的变化:接吻之中,我的正常状态,我的非虚饰的爱,可能会出现。机器猛进了。谁也无法阻止。

    我的嘴唇覆盖了她的嘴唇。一秒过去了,没有任何快感。二秒过去了,结果同样。三秒过去。——我全明白了。

    我撤开身体,瞬间,投向园子哀切的一瞥。她若是看到了我这时的眼神,她应该能够读出无可言喻的爱的表示。那是一种对人类来讲谁也无法断言能不能做到的爱。然而,她由于羞耻和纯洁的满足感而崩溃了,只是泥人似的伏首不语。

    我默默地服侍病人似地挽起她胳膊,向自行车走去。

    必须逃离。必须尽快逃离,早一刻也好。我焦虑不安。我惟恐别人发现我闷闷不乐的脸色,装得比平素还要快活。晚饭时,我的这种幸福模样和园子那一眼可见的直楞楞的出神状态显示出了过于吻合的巧合,结果反倒于我更加不利。

    园子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水灵了。她的容貌中本来就有一些像故事的地方,一种故事中出现的、热恋之中少女的风情。亲眼看到她纯真的少女之心,我无论怎样假装快活,也渐渐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无资格拥抱如此美丽的灵魂。于是,说话也不由得吞吞吐吐,因此招来了她母亲关切我身体的问候。这时,园子以她可爱的敏捷领会洞察了一切,再次摇动大徽章鼓励我,发出了“别担心”的暗号。我不禁报以微笑。

    大人们面对这旁若无人的微笑的传递,一个个露出了半是愕然半是困惑的脸。大人们的脸从我们的未来中看出了什么?想到这里,我又一次不寒而栗。

    第二天,我们又来到了高尔夫球场的同一个地方。我看见了我们昨天留下的痕迹——被践踏的黄色野菊花的草丛。草,今天干枯了。

    习惯这东西很可怕。我又接了吻,尽管事后它那么折磨了我。当然这一次是面对妹妹似的接吻。不料,这次接吻反而失去了乱伦的味道。

    “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您?”她说。“这个嘛,假若美国不从我在的地方登陆的话,”我答道,“再过一个月我又可以请假了。”——我希望,岂止是希望,简直是迷信般的坚信:在这一个月中间,美军将从s湾登陆。因而我们将被驱使组成学生部队并全部战死沙场。不然,谁也没有想到的巨型炸弹,会把我炸死,而不论我身在何处。——这也许是我偶然间预见到了原子弹吧。

    接着,我们朝着向阳的斜坡走去。两棵白桦树像心地善良的姐妹一样,把身影洒在斜坡上。低头走路的园子说:

    “下次见面时,给我带什么礼物来呀?”

    “要说我现在能带的东西……”我不得不装糊涂,说,“要么是做坏了的小飞机,要么是沾满泥土的铁锹,再没别的了。”

    “不是有形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我被追到这地步,越发装起糊涂来,就说,“真是一大难题。在回去的火车上我好好想想。”

    “是的,您好好想想。”——她奇怪地以带有威严和沉着的声音说:“讲定了,下次要带礼物来。”

    说“讲定”时,园子加重了语气。我只得马上一虚张声势的快活来保护自己。

    “好!咱们拉勾。”我居高临下地说。这样,我们拉了看去天真无邪的勾。可是,忽然间儿时感受到的恐怖在我的心中再次苏醒。那是一种传说在孩子的心灵上造成的恐怖,说是一旦拉了勾,如果不遵守诺言手指就要烂掉。园子所说的“礼物”,不用明说也清楚,意味着我的“求婚”。所以,我的恐怖是事出有因的。我的恐怖和夜间不敢自己去厕所的孩子到处可以感受到的恐惧一样。

    当晚刚躺下不久,只见园子用我住室门口的帷帐半遮身体,以怄气似的口气求我再迟一天回去。我唯一的反应是,在床铺上惊讶地凝视她。原以为自己算计精确,不料,因为第一次的失算一切都完了。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判断盯视着园子的我的现实感情。

    “一定要回去吗?”

    “一定。”

    我简直是愉快地答道。伪装的机器又开始了表面打滑般的旋转。虽然这只是逃避恐怖的愉悦,然而,我却把它解释成为可以迫使她着急的、新权力的优越感带来愉悦。

    自我欺骗现在是我的救命索。负伤的人不一定要求临时绷带的清洁。我想,最低限度要用使惯了的自我欺骗制止住流血,然后再跑向医院。我喜欢把那吊儿郎当的工厂想象成军纪严明的兵营,明天早晨如不返回很可能要被关严重禁闭似的兵营。

    出发的早晨,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园子,如同游客观看将要离开的风景点似的。

    我知道一切都已结束。尽管我周围的人都以为一切才刚刚开始。尽管我也委身于周围的和蔼的警惕气愤中并意欲欺骗我自己。

    另外,园子的平静的表情让我不安。她又是帮我装包,又是在房间里到处查看以免忘下什么。其间,她站到了窗口处,眺望着窗外,一动不动了。今天又是个阴天,今晨是个嫩绿醒目的早晨。不见身影的松鼠沿树梢穿过,只留下了树梢的颤悠。园子的背影里,充满了既沉静又天真的“等待的表情”。置之不理这表情而走出房间,如同壁橱大开步出房间一样,对于严谨的我来说是不能忍受的。我走上前去,从身后温柔地抱住园子。

    “您一定会再来的,是不是?”

    她的预期快活而且坚信不疑。听上去,与其说是对于我的信赖,不如说是对于超越我的、更深层次之物的信赖,她的话基于此。园子的肩没有颤抖。她那用花边遮饰的胸脯,喘息急促。

    “多半吧,只要我还活着。”

    ——我对做出这种回答的自己感到恶心。因为,这个年龄层的人最最喜欢说:

    “当然要来!我一定排除万难来看你。安心等着吧。你不就是我未来的妻子吗?”

    我对事物的感觉和考虑,随处都表现出这种奇异的矛盾。我明白,促织自己说出“多半吧”这种不干脆话语的,不是我的性格之罪,而是性格以前的东西作的孽,也就是说不是我个人的原因,正因为这样,我才对多少属于我的原因的那部分,经常保持滑稽般的健全和常识性的训诫态度。作为始于少年时代的自我磨练的继续,我曾经认为:死也不能当那种黏糊糊的、不像个男子汉的、好恶暧昧的、不知道爱却只希望被爱的人。诚然,这对于是我的原因的那部分,是一种可能的训诫,然而,对于不是我的原因的那部分,它则是根本不可能的要求。眼下面对园子采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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