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拂窗,将院里桂花树的郁香送进房里。这是间女子的闺房,屋内装饰得雅致而不奢华,处处显着女儿家的清雅和独特品味。梳妆台角上的花瓶里插着的几枝茉莉花,花枝早已枯萎,枝头耷拉在瓶外,几片残叶落在梳妆台上。
    这间闺房已有许久未曾打扫,轩窗前放着一张方桌,桌上摊着一副宣纸,抄写着一首词,是晏殊的蝶恋花;
    “槛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纸上已有灰尘,桌上的砚台墨汗已干涸,羊毫笔放在笔架上。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灵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知何处?”
    一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坐在桌前呆呆的看着誊抄的这首小令喃喃念着最后的几句词,他面色枯槁,双眼无神。
    自前些日知道女儿早就离开了洛阳已回了汴梁城却没见回府,他就如被剜去了心肝一般痛,跑去找徐处仁大吵了一通,严厉斥责他督管开封府不利,导致城里许多女子无故失踪。
    这首小令是女儿离家时抄写的,一直就放在桌上,这些日也没让丫鬟进屋打扫,他不想她们破坏了女儿离家前留下的印迹,他要守着她回来的那一天。
    他早就听说开封府不断的有女子失踪,由于不是职责范围,他也没怎么当回事,没想到,自己最宝贝的女儿也成了这众多失踪女子中的一个,女儿那般美貌,他不敢想像她若落到那些恶徒手里会遭受怎样的结果。
    他正陷入对女儿无尽的思念中,屋外突然一阵嘈杂声,“相公,相公,小娘回来了......”
    惊喜的叫嚷声杂带着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朝屋子跑来。
    他神思恍惚,也没听清外面嚷嚷的是什么,只是蓦然地震怒,这种时候,怎么敢有人还吵闹。
    霍地站起身,他要严惩这些不懂规矩的。
    “呼!”
    门被猛然推开,哐当撞在墙上,一个丫鬟一脚迈进来,刚要张口说话。
    “滚出去!”
    一声厉喝已劈面砸了过来。
    丫鬟惊喜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急来报信跑得气喘吁吁被霹雳般的怒喝吓得竟忘了喘气,差点就背过气去。
    一向和蔼和善的韩相公突然变成了凶恶的雷公脸,丫鬟不知自己怎么惹着相公了,呆在那里不敢动,眼泪流了下来。
    他感觉到了自己有些急怒攻心,有些失态,没有了韩家世家大族大家主该有的风度和优雅,不该对个丫鬟发这么大的火,他摆了摆手,让自己声音和缓地道:“你去吧,把门带上,我要安静待会!”
    “相……相公,桐……姐儿回来了!”
    “你……说什么?”
    “小娘子桐姐儿回来了!”
    “你说的真的?”
    丫鬟猛猛地点着头。
    这时,外面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大人,大人,桐姐儿回来了!”
    是儿子韩嘉和韩昱的声音。
    这是真的,丫鬟没有骗我。
    他迈步就朝外走,差点和门外正赶来的人撞在一起。韩嘉、韩昱还有几个丫鬟仆人见到父亲出来,忙向后退让几步。
    “桐姐儿在哪,她为什么没进来?”
    “她和母亲在前厅陪人说话,是个小郎君送她回来的。”
    韩肖胄本来喜悦的脸上一滞,“什么小郎君?那是什么人?”
    “只听他说姓高,其他的也没咋记得,知道父亲一直担忧,就先赶来给父亲报信了。”
    “真是胡闹,这个时候你作为兄长,不该是你在前厅张罗陪着客人,怎么你们都跑了?”
    韩肖胄有些不快,觉得这俩个儿子太失体统,若传将出去,还不都笑话韩家这么大的世家竟然教子无方!
    韩嘉嗫嚅道:“我们......也......是想让父亲最快获知小妹回来的喜讯,所以才一时罔顾了礼仪上的小节。”
    “好了,走吧,去前厅。”
    教导儿子也不在这一时,还是看看女儿情况如何最为要紧。朝肖胄当先快步朝前院走。
    还没到厅门口,就听到夫人在里面抽泣的声音,女儿失踪多日后母女再相逢,哭哭啼啼是在所难免,还没见到女儿,韩肖胄已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湿润了起来。
    一步跨进厅里,就见女儿正和夫人俩都擦着眼泪,女儿哭得梨花带雨,还是那么美貌,气色虽不比离家之时,但还算好,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的那颗一直悬吊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安宁了。来的路上他一直不敢问儿子,他们的小妹现状如何,就想亲眼见到确认,免得他们描述不准惹自己揪心。
    “桐姐儿!”
    韩肖胄颤巍的叫了一声。
    韩雪桐抬起头,
    “爹爹!”
    才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起身扑进了正走来的韩肖胄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韩肖胄轻轻拍拍她的肩头,含着泪笑道:“回来就好,这些日子去哪了,害全家人都在想念。”
    韩雪桐只顾着哭,也没有回答韩肖胄的话。
    高惟明坐在那里,看着韩家人一个个的都热泪盈眶,不禁心中感慨,亲人间的眼泪总是最动人的,亲情是人间最牢固的感情,血总是浓于水的。看这情形,韩小娘子在韩家是最得宠的,父母和几个哥哥都在宠她。
    这时,韩肖胄也看到了高惟明,就见一个英武俊朗的年轻陌生男子坐在那里,宛如苍松翠柏般,不动如岳,散发着坚毅劲拔的力量,让人完全不能忽略他的存在。他目光深邃而明亮,神情从容而淡定,完全不因到了世家大族府里有的那份局促不安,好个气质不凡的年轻人。
    心想这或许就是送女儿回来的那个小郎君,他拍拍韩雪桐的肩,笑道:“好了,不哭了,好好的回来就好,你不是还带回来客人吗?人家还在那坐着呢,可不好怠慢了人家!”
    韩雪桐忙止住哭声,忙拉着韩肖胄走到高惟明跟前道:“爹爹,这位是高公子,就是他送我回来的。”
    高惟明忙起身行礼道:“在下高惟明,见过韩相公。”
    韩肖胄忙回礼道:“高郎君莫多礼,该韩某向你道谢才是,快快请坐,快快请坐。”
    他让丫鬟给高惟明换上热茶,和高惟明叙谈起来。他没有询问高惟明怎么将自己女儿送回来的,而是和高惟明谈起了家常,见高惟明气度非凡,不像寻常家庭子弟,便询问高惟明和前朝的高太后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高惟明忙说自己这个高家和高太后一族毫无关系,自家虽也算是官宦之家,但父亲生前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官,他只是寻常家的子弟。
    韩肖胄见女儿没有回答自己的问话,便知女儿这次失踪又归来并不简单,便让下人去准备酒宴,他要留高惟明在家中用饭,以示感谢。
    打发走下人,他将众人引到自己的书房,才细细问韩雪桐途中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跟着她的那些随从呢?
    韩雪桐这才将自己被鬼樊楼在城外劫掳以及被高惟明所救完整的说出来。
    韩家人听了都是呆怔半晌,俄倾,韩肖胄领着韩家人重重的向高惟明施了一揖,道:“小女之性命及声誉都是高郎君所救,韩某万分感谢高郎君。
    高惟明忙还礼道:“在下遇到韩小娘子也是机缘凑巧,正赶上帮助开封府侦破鬼樊楼的案子,还好,鬼樊楼已被开封府一锅端了,开封城不会再发生此类事了。”
    韩肖胄坐回椅子上,眉头却皱了起来。韩氏夫人见此,便问道:“相公,桐姐儿好端端的回来了,该高兴的事你这又是发什么愁?”
    韩肖胄望了望一旁的韩雪桐,长叹了一声:“桐姐儿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可外人如何知晓她是好端端的,现在都知道鬼樊楼是干什么的,她被劫掳去过那种地方,对她的声誉......唉!”
    韩肖胄话没说完,但没说的在座的都知道,这个时期,女人的名节甚至比性命都要重要,没了贞节还怎么活,嫁人都不好嫁,更何况,她生在韩家,这连带韩家都要为此蒙羞。
    “这可怎么办?”
    韩夫人见自己相公这么说,也顿时明白的了后果的严重性,不禁抱着韩雪桐又哭了起来,嘴里喊着我苦命的儿。
    高惟明这时道:“韩相公,在送小娘子回来时,在下倒是为此想了个办法,你看不知可行不可行?”
    韩肖胄忙问道:“高郎君有何办法,说来听听!”
    高惟明便将自己所想的遮掩的法子说了一遍。
    韩肖胄听了,一掌击在桌子上,“也只有如此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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