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荣的这一下刺击,颇有些志在必得之感。在做牙郎之余学习刀术之时,他便修习了此种大开大阖的刀法,即便手中只是一柄不到二尺的短刀,也能在几息之间,打出千钧之力。
    本来这是杨荣的杀招。专门留到情况危急的时候用的。不过此时,面对这个连续闪避自己多次变招的对手,杨荣心里很明白二人之间实力的差距。如果坚持缠斗,自己绝无可能获胜。
    既然如此,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刀了!
    杨荣注视着自己的刀尖,那切刃刀尖锋锐无比,此刀是他花了大价钱,从安州最好的铁匠胡三锤那里定制的。杨荣知道,自己即便赚再多的钱,没了命也是白搭,因此,他很舍得在武器上花钱。
    他一直记得当初习练刀术的时候,自己的老师教他的人刀合一。此刻他专注地盯着刀尖,感受着刀尖破开空气,直向敌手头顶插去的感觉,仿佛自己与手中障刀,已经融为一体。
    看着刀尖渐渐接近那拦路人的头顶,杨荣的表情开始舒展开来。他这一招最怕的便是刚刚跃起,或是刚刚落下之时遭到对手的反击或者格挡。前者会让他空门大露,后者则会让他招式用老,毫无反击之力。
    而此刻,自己全身之力都倾注在手中障刀之上,配合下落时的冲力,颇有雷霆万钧之势,远非人力所能阻挡。
    就在杨荣以为自己胜券在握,须臾之间,变故陡生。
    那拦路人动作极快地出手,此番也终于亮出了他的武器,杨荣甫一看清,心下便愕然不已,那人左手自后腰拔出一柄障刀,奇怪的是刀柄后方居然拴着一根铁链,杨荣正在奇怪,便见那人右手一揽刀柄后的铁链,旋即用力抓住什么向自己甩了过来!
    杨荣只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直奔自己的胸口,那东西来势之快,之迅猛,令他甚至根本做不出反应,便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胸口上。
    杨荣只觉得胸口宛如被重锤猛击了一下,一股腥甜破口而出,他自己也如同一只破麻袋一般,直直地向后飞去,又重重摔在地上。
    杨荣此刻只觉得胸口撕裂加上刺痛,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他想勉力爬起,胸口的剧痛却让他放弃了这一想法。视线中,那拦路人却是满脸堆笑,向他走了过来。
    杨荣内心充满不甘,自己那拼尽全力的雷霆一击,竟然连对方的皮都没碰到。
    带着这种不甘的心情,杨荣举起手中障刀,拼尽全力向着对方掷去。饶是他此时已负了很重的伤,刀飞去的速度依然极快。
    对方却看着不慌不忙,左手一抬,奋力斩出。竟然在空中生生将杨荣的障刀断为两截!
    直到此时,杨荣才看清,那拦路人,手中却是一柄相当奇特的独门兵器。是一柄环首障刀,那环首后接了一根足有九尺长的铁链,铁链末端,则是一个约有人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前端还带有巨刺的流星锤。
    杨荣见拦路人向自己走来,一时急火攻心,再度咳出血来。
    “放……放我活,财货……全都给你。”杨荣已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但将死之时,求生的本能,却令他开口求饶。
    “杨牙郎,这恐怕不行。”拦路人的语气冷冰冰的,不见喜怒。
    一听此言,杨荣顿知自己已绝无生还可能,对方直接道出了他的身份,显然并非一般盗匪,目标必然便是他。
    杨荣仍不甘心,还想要说些什么让对方放过自己,但对方却已走了过来,用力掐住杨荣的面颊,杨荣挣扎着,却突然觉得脖颈一凉……
    杨荣对这个世上最后的感知,便是那弥漫开来的浓烈血腥味。
    看着杨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起先还用双手捂住脖颈,嘶嘶有声,不过半炷香的光景,便渐渐不动了,手也垂向了一边。
    那拦路人又蹲在旁边,看了半天,确认杨荣的确已丧命,方才起身,自一旁拿过杨荣方才丢下的包裹,打开瞅了一眼,又放在手中掂了掂,方才随手拎起,扬长而去……
    而倒在地上的杨荣,却仍圆睁着双眼,眼中充满愤懑与不甘。
    半个时辰后,一骑传达公文的驿卒经过此处,发现了现场的惨状,那驿卒壮着胆,凑近探了探杨荣的鼻息,发现早已死去多时,忙回身上马,慌不择路地向着安州城里奔去。
    捕头沈元听闻城外又发现尸体,死状还极为凄惨,便让手下捕快集结,安排人前去府衙请仵作,准备一待仵作到场,便行出发。谁料派去的人稍后回报,府衙中的两名仵作,此时都在查验昨夜从火场抬回来的那具焦尸,无法出场。
    “那便去医署,请医监派两个医士去。”沈元很快便想到了办法。
    捕快来到医署之时,陆见正躺在医署前院的躺椅上,看医正徐天临指挥着几名医士,在修剪着院中树木的枝杈。
    自他被劫返回这两日,医署中恰又是清闲时节,陆见便也乐得当个撞钟和尚。只不过,那名捕快很快便让这短暂的摸鱼时光走向终结。
    “陆医监,沈捕头请贵署派两名医士,跟随我等前往城外验尸。”
    陆见从躺椅上坐起,不由得皱眉:“验尸?那不是仵作的事么?”
    “府衙的两名仵作,皆在检验昨夜失火布店里发现的焦尸。”
    陆见闻言起身,思虑片刻,招手唤过徐天临。
    “徐医正,若无事,便与我同去一趟如何?”
    徐天临听闻验尸,当即脑袋就嗡的一声,一个头两个大。但陆见出言相请,又不好直接拒绝,落个顶撞上官的名声。加之在如今的医署里,除了陆见,便是他这个医正职级最大,倘若自己临阵退缩,又不知手下人如何看待自己。
    “医监,不若我跟着去吧。”正抱着一摞医书从堂前行过的虞言,听到此间对话,忙出言请求。徐天临一听,如蒙大赦。
    “也好。”陆见便看向虞言:“你同我去,也好让你见识见识那凶案现场。到时可不要吓到。”
    “不就是活人与死人的区别罢了,有何可怕?”虞言有些不以为然。
    “那不若我与你打个赌,倘若你去了,无恙归来,便是我输,若你在现场出现什么不适,便算你输。输的人回头要将医署中的案牍、文书,药材库都整理妥当,再打扫十日茅房,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医监。”虞言笑道:“那你便等着打扫茅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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