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官衣的身影越走越近,陆见也有些慌神。手心微微见汗,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抖。
    “谁?”那人影走到距陆见六七步开外,停下脚步,厉声问道。
    “医署医监陆见。”见已避无可避,陆见反倒坦然了些许,出言报上自己的身份。
    “陆医监,为何不守宵禁?”听闻是陆见,那人又向前走了几步,借着月光,陆见看清了那人的脸,却正是捕头沈元。
    “沈捕头,方才牢城向医署送来一名病患,值更的医士治不了,情势紧急,我便只能前往医署了。”
    沈元闻言,有些狐疑地打量了陆见一番,随即指了指医署方向。
    “既然如此,医监与我同去医署,调看一下方才的诊籍,可否?”
    “自无不可。”陆见点头,旋即便在前引路,与沈元一前一后向着医署方向返回。
    毕竟如果沈元完全不肯通融,陆见便难免要受一通皮肉之苦了。既然沈元提出与陆见一同回到医署调看诊籍,便是有意网开一面,陆见自然也乐见其成。
    二人返回医署,陆见吩咐虞言取来诊籍给沈元过目。沈元看了诊籍之后,便送陆见返归其家。
    “陆医监且见谅,最近正是多事之秋,我等办差的,也只能谨慎行事了。”沈元正为最近这一系列凶案感到焦头烂额,前些日子,城东枯井中的小娘子被证实确为失踪的海棠,这一系列凶案至此,线索全部中断。
    饶是在战场上搏杀都不曾有丝毫畏怯的沈元,每每在念及此案时,都不由得感到脊背升腾起阵阵凉意。似乎背后总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着这一切,而身为捕快的他们,只能看着一桩桩案子发生,却无能为力。
    刺史江时修得知这些事后,也下了严令,命沈元限期破案。可沈元深知,此案哪有那么容易破。几个人看似毫无联系,案发地不是荒郊野岭,就是城中荒僻角落,加之案发时皆无目击者,不要说限期破案,便是将他撤换,再来个捕头,结果也不会有丝毫不同。
    沈元带着陆见穿过街巷,夜幕下的安州城一片静谧,偶尔有巡城兵卒走过,看到沈元便直接挥手放行。如此,两人畅通无阻,终是回到了陆见家。
    “感谢沈捕头一路相送。”陆见屈身行礼,沈元也连忙回礼。
    “医监既已安全到家,沈某便就此告辞。”说完,沈元转身,按着刀离去。
    陆见面上肌肉有些僵硬,勉强挤出的假笑,随着沈元一路走远而渐渐松弛下来,恢复到一脸肃然地模样。他伸出满是冷汗的右手,伸入怀中摸了摸账簿,方才放下心来,又抬头看着沈元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道路尽头,方才转身推门返回屋内,取出火折子点亮桌上油灯,拿出怀中账簿细细查看起来。
    这几本账簿中,不仅记载着冯既白的诸多不法之事,甚至还有医署中部分医士盗取医署药材向济世堂倒卖的账目。连医正徐天临也赫然在列。
    陆见看到这些,心中不由得一阵兴奋。杨胜看似随意拿走的几本账簿,令他手中既攥上了冯既白的把柄,又找到了多位下属的软肋。如今他要做的,便是明日前往医署,将医署中乱糟糟的账簿、文书梳理出来,并找到各人犯事的证据。
    陆见心下一定,倦意便阵阵袭来。他吹灭油灯,想了想又觉得稳妥起见,将桌上的三本账簿拿着放到枕头下,而后躺下,不一会儿便进入熟睡状态。
    天明时分,陆见起床简单洗漱一番,便告别阿魏前往医署。
    甫一到医署,陆见便钻入账房之中开始梳理账目。今日医署旬休,倒也无人前来打扰。陆见将一摞账簿摆在几案上,开始逐条梳理。但就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却无端响起。
    “谁?”陆见有些不悦地发问,但随着门被推开,站在门外的,竟是孙镇。
    “陆医监,方才一早我便去了你家,阿魏说你来医署了,我便又找了过来。”孙镇有些微喘,显然是急匆匆地赶过来的。
    陆见闻言不由得有些惭愧,他只一心来此梳理账目,却将昨日孙镇的嘱托抛诸脑后。
    “惭愧,惭愧。”陆见起身,又将几案上的账簿放回原位,便去自己屋中取了药箱,跟着孙镇行出医署。医署外停着一辆马车,孙镇招呼陆见上了车,自己则坐在车夫位置上,轻轻一挥鞭,拉车的马匹便开始迈步小跑。
    不多会,马车停下,陆见掀帘向外一看,门楣上的朱匾上,正是三个金色大字:暖香阁。
    陆见下了车,孙镇便引着他向内行去,尚是首次来到烟花之地的陆见,神色稍微有些许不自然。
    此时天色尚早,暖香阁内还没有艺伎唱曲,孙镇便引着陆见一路上楼,沿着走道向尽头行去。跑堂的小厮听到脚步声,便出屋,正遇到二人。小厮认出了孙镇,连忙笑着作揖。
    “孙某带来郎中,正为给掌柜诊治。”孙镇不苟言笑。小厮闻言也不敢怠慢,忙引着二人来到走廊尽头,牵牛所居的那间屋子门前。
    “何事?”牵牛听到外间的脚步声,出言问道。
    “掌柜,孙郎君带了个郎中来,说要为掌柜诊治。”小厮言道。
    “进来吧。”牵牛幽幽道。
    小厮闻言,上前打开门,又退回立于一旁,向孙镇与陆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孙镇迈步向屋内行去,陆见紧随其后,待二人进屋,小厮方上前关上房门。
    孙镇进入屋内,在几案后的蒲团上坐定,陆见则提着药箱等在一旁。不一会儿,牵牛从屏风后转出,来到二人面前。没有戴上次那张卞城王假面。
    陆见虽然听孙镇说过牵牛是烧伤,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乍然见到牵牛,仍然不由得暗自心惊。
    “牵牛娘子,这位便是先前我所说的那位郎中。”孙镇出言对牵牛介绍陆见,牵牛则微微屈身,福了一福。
    陆见也弯腰施礼,随后抬头,看着牵牛面上的伤势,微微蹙眉。牵牛观陆见神色,以为他无法医治自己的伤势,不由得心生喟叹,面上则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来。
    “郎中若是无法医治,便告诉奴家。奴家早知这伤难治,本就不该抱定治愈之想……”
    陆见却摇摇头:“娘子这伤可医,只不过,要用火灸之法……”
    此言一出,牵牛与孙镇俱是一脸愕然。
    “奴家本就是烧伤,郎中还用火灸,莫不是在拿我开心!”牵牛面色微怒,目光直勾勾地瞪视着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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