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牵牛所言,陆见的神色却是一凛。自己现在的事,说到底并非朝夕之间便可解决。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这件事能交给牵牛。
    自与牵牛相识以来,时日已是不短。陆见也在这些时日的往来中,放下了自己先前对于风月女子的那种成见。但陆见始终认为,除了医者与病患之外,自己与牵牛多半并不会有太多的交集。
    他早先对牵牛或许还怀有一定的戒心,但自从牵牛毫不犹豫借给他数目巨大的财货之后,令陆见对牵牛感激之余,也重新认识到了这个女子的大气与豪爽。
    劫匪勒索那个数目的钱财,陆见不是没有想过找别人。相比牵牛来讲,秦六娘似乎是一个更为合适的开口对象。论财力,秦六娘掌控着病坊和安州中多数的崔氏产业,远非只是个掌柜的牵牛可比。
    但让陆见最终决定没有向秦六娘开口的原因,是陆见觉得双方虽然是暂时的合作关系,但寻根究底,促成双方联手的原因,却是相同的敌手和利益。
    而牵牛与秦六娘的情况不同,陆见初见她时,她满脸烧伤,许多伤口还持续溃脓。那时的她只能以假面示人,内心中对自己的容貌每刻都感到自卑。是陆见的出现,帮助她解决了这一困扰多年的问题。她与陆见之间,算是以恩义相结。
    陆见闯荡江湖多年,自然掂得明白,以利相交与恩义相结,哪种关系最为牢靠。
    因而,听到牵牛出言询问,并主动表示自己可以想办法之后,陆见也不由得有些心动。
    “娘子应该知晓前任医监,冯既白吧?”陆见思考了片刻,决定开始从冯既白说起。
    “奴家已在安州待了七年有余,自然知道他。”牵牛答道。
    “那,娘子也应当是知晓陆某,是如何当上这个医监的了?”
    “坊间早有传言,说陆医监是敲了公主殿下的木钟。但以奴家看来,医监妙手仁心,绝不辱没这个医监的位置。”
    陆见听到牵牛夸赞自己,也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他想了想,又继续问道:“那冯医监本欲令他的门人郑源接掌医署,却不料被陆某搅黄。因而怀恨在心,屡屡与我难堪。”陆见说起冯既白,心中仍是暗自有些不爽。
    “此事倒没听说过。”牵牛想了想,道:“不过冯既白此人贪财好色,又色厉内荏,做得出这样的事,却一点也不奇怪。”
    “冯既白前几日设法绑走了牢中一个叫杨胜的囚犯之女,以此要挟杨胜反水。而这个杨胜,之前一直替陆某做事。包括绑走冯既白内定的接班之人郑源,也是陆某与杨胜一起做的……”
    陆见向牵牛说起这些个阴谋诡计的事,自己总觉得有些许不好意思。但牵牛却丝毫不以为意。行走江湖,任谁都会有些不能公之于众的事情。
    “所以,这个冯既白,现在是要用杨胜,来告陆医监绑架郑源一事吗?”牵牛略一思忖,很快理清了其中的各种关节,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娘子闻弦歌而知雅意,陆某佩服。”陆见尚未讲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牵牛却已明白了问题的关键,着实令陆见有些诧异,却又喜不自胜。既然牵牛如此冰雪聪明,自己与她之间谈话,也肯定要省不少口舌。
    “我有一事不明,既然冯既白等人绑架杨胜之女,又为何不报官?”
    “冯既白的眼线遍布各处,若要报官,唯恐其鱼死网破,加害杨胜之女。倘若那样,陆某于心不忍,杨胜也决然不会再帮陆某。”
    “既然如此,医监可知眼下要如何破局?”牵牛思忖片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陆某以为,破局的关键,只在郑源身上!就算冯既白迫使杨胜,状告此事,但只要郑源不承认,此案便无法给陆见定罪。”
    “既然如此,又要如何策动郑源反水?”牵牛每句话,都问在关键的点子上。
    “陆某已去寻过殿下,殿下答应会将郑源安排去长安,进入十六王宅,做一名医学博士。”陆见道:“郑源本人对这个提议,也十分动心。只不过,陆见今日刚将郑源放出,杨胜的诉状便已递到了州府。而安排郑源去上任的告身文书,还要等十来日,才能从长安到达安州……”
    牵牛听陆见解释着,终于明白了其中所有的关节。
    “既然如此,是不是只要能看到这告身文书,郑源便会帮医监?”
    “对,正是如此。”陆见一拍大腿,有些懊恼:“但就这告身,却是远水不解近火!”
    牵牛听闻陆见所言,却是掩面嫣然一笑:“我却还道陆医监为何忧愁,原来却是这样一桩事。”
    “莫非娘子有破解之法?”陆见观牵牛神色,面上现出一丝希冀。
    “岂止是有破解之法,此事对奴家来说,无过于举手之劳!”
    “真的?”陆见感觉幸福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地有些不真切。
    “自然是真。”牵牛对陆见道:“奴家认得一位能人异士,不光书画工夫了得,伪造文书,印信,更是不在话下!他那里还有大多数州府各衙门上官的名单,所造文书,足堪以假乱真!”
    “竟有此事?”陆见讶异道:“不过若是拿着张假告身,能把郑源蒙骗过去吗?”
    “奴家问医监,告身从长安送过来,还要多久?”
    “十来日。”
    “医监等得了十来日吗?”
    “不能。”
    “既然如此,为何不放手一搏,先拿假告身给那郑源看,骗得他去堂上作证。事后陆医监设法令他迁延几日。待得真告身送来,再给他拿去上任,此事不就完满解决了吗?”
    陆见听到牵牛出言提醒,方才一拍脑袋:“对啊,这真是当下最好的办法。娘子帮陆某一个大忙,陆某记得这份恩情,日后但有需要陆某的地方,陆某定然全力以赴!”
    “陆医监不必客气,你治好了奴家的烧伤,不也没收诊金吗?”牵牛嫣然一笑:“事不宜迟,奴家这就带着医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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