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里正话一出,村里的人顿时都闭上嘴巴。
    巳时初,天光大亮。
    按照之前说好的规矩,每家至少出两个劳动力,其余人选自愿报名,多出来的每个村民工作一天奖励一文工钱。
    一开始村民还在嘟嘟囔囔,有些不大情愿。
    后来发现真香。
    六七十号大人、小孩几乎全家出动,浩浩荡荡,拿着工具上山。
    砍毛竹、劈开竹子、九丰山上顿时热闹起来。
    期间,陈闲找到陈贵,低声吩咐一声。
    陈贵有些意外,“嗯,我让青山去准备。”
    此时陈贵不由对陈闲高看一眼,连他都没想到的事情陈闲竟然能提前预料。
    这混账,给人的感觉真是复杂。
    山腰上有人惊呼。
    “好清澈的山泉,咕咚……爽、甘甜得很。”
    登时开始砍伐竹子。
    陈贵上了年纪力气逐渐衰弱,砍完一棵毛竹,停下来歇了一会儿,静静看着忙碌的众人。
    说来也怪,本来大伙的兴致不高,最后他宣布每家多出的劳动力,可得一文,那群家伙嗷嗷叫唤起来。
    一文钱也是钱啊。
    反正孩子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一时间有些肉疼,村里的余钱也没有多少。
    张大光那队,遇到山角拐弯的地方,两颗山竹绑得不结实,总会因为弹力的缘故,漏水。
    废了好大劲,生生给毛竹拧过来,哗啦!
    彭!
    麻绳经受不住力量,炸开。
    “贵叔,你看看,这就是你出的主意,要都是直来直去的山路,大家伙也就努把力、使使劲把它给绑起来就行了。”
    “现在你看如果山路是十八弯,我怎样把竹竿给弯起来?”
    那边开始有人附和。
    “啊,对对对,这不纯粹是折腾人吗?太麻烦了吧。”
    贾婆子小声嘟囔着。
    “我看他纯粹是老糊涂了。”
    不知不觉干了两个多时辰,此时村民已经全身酸痛,又累又渴。
    埋怨的声音一出,所有人的负面情绪累积到了顶点。
    他们并不是单纯针对老里正的建议。
    其中还有几分对自己辛勤劳动却白费工夫的厌恶。
    陈贵面色冷淡,扫视众人。
    不发一言尽尽,往山路张望。
    山路上有人呼喊:“爹,我来了,我来了。”
    陈青山抱着包好的桐油火把上来,冷淡一笑。
    吩咐几人点好火把,然后在需要拐弯的山竹身上,用火把去烤。
    张大光先是不忿,有些讥笑,后来露出迷惑,在后来有些羞愧默默拿起斧头去砍毛竹去了。
    颇有种小丑是我自己感觉。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贵叔的脑袋瓜子真聪明。”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不就是竹篾匠经常用编织篮子常用的方法吗?”
    于是人群中开始老老实实,拿着镰刀砍刀麻绳继续工作。
    一直到午时。
    村里干劲不足,村民席地而坐,耳边刮来凉爽的山风,头上是深蓝的天空和白云,汉子光着膀子,躺在草丛上,脸上盖着草帽假寐。
    “这时要是吃上一口家里的热野菜饼子就好了。”
    什么味道?
    麦香的味道不断钻入众人鼻腔。
    却见山路上翠花端着碗筷,走到陈家人面前。
    “爹吃饭了。”
    翠花在家按照陈闲的吩咐做好了中午饭,蒸死面饼子、凉拌黄瓜、蒸茄子。
    旁边一个碗里放着蒜汁。
    来的时候陈闲已经做好打算了。
    繁重的劳力每天的吃食一定要准备好,不然人的身体根本遭不住。
    何况还是在古代,重油重盐根本没那条件,只能奢侈一把,吃些精面粉。
    陈家人一个一个饼子,陈大柱悄悄走到翠花跟前,将手里的饼子撕开一半给翠花。
    翠花低声道:“大柱,你吃吧,我在家吃过了。”
    大柱要在山上干一天活,不吃点好面身子骨根本撑不住。
    “我不信。”陈大柱坚持道。
    陈二柱不知什么时候神出鬼没走到二人跟前,悄咪咪说出一句。
    “嫂子,我也不信。”
    吓了两人一跳。
    陈三妞和四妞也凑热闹:“俺们也不信。”
    陈闲背着手,轻咳几声,“你爹我也不信。”
    老大两口子老脸一红,低着头想找个缝钻进去。
    “老大媳妇,咱家要公平。”
    翠花瑟缩着身子,嗓音有些沙哑,“嗯嗯,知道了爹。”
    苏丽娘粗糙手指拿着饼子,心中一动。
    “翠花,辛苦了。”
    说话间,将饼子撕开两半。
    苏霜霜张着嘴,咬着饼子,嘟囔着,“姐,你这样做事,我好像觉得我自己是……一个傻子嘛。”
    陈闲正色道:“好了,我向来不喜欢煽情的场面,一人一个饼子,不用小家子气,一人半个。”
    “咱家多出三个劳动力,一天能挣三个铜板呢,不用心疼粮食。”
    翠花送来饭,其余妇人也开始陆续送饭。
    不过都是送一些野菜饼子、糊糊饭。
    咸菜都没。
    “媳妇,我也想吃白面饼子。”
    还有凉拌黄瓜、蒜香味混合一起,真让人馋。
    “吃个屁,什么年景,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白面那是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的好东西,平常年月可不舍得那般造。
    粗略估算一下,陈家人至少吃了三四斤白面。
    那可是一顿饭啊。
    看着别人吃白面饼子,自己吃糠咽菜,顿时心里苦啊。
    大成娘疑惑道:“不是说闲哥儿对大儿媳妇非常抠门吗?”
    “吃饭只管自己个儿?”
    “如果这叫差劲?那其他儿媳妇的日子叫什么?更更更……差?”
    张大光嘟嘟囔囔:“兴许是做给村里人看的?”
    “你可住嘴吧,那可是白面饼子,做面子舍得下这么大成本?”
    梅婶子大声呵斥:“大光,给我一个白面饼子,我也叫你好人,行不行?”
    张大光讪讪一笑,“你长得丑,想得倒是美。”
    “去你娘的!”
    梅婶拿着土坷垃朝张大光屁股上招呼。
    一时间鸡飞狗跳。
    酉时。
    太阳西斜,顺着斑驳的树叶洒在众人身上。
    村民扛着锄头,说说笑笑走在山路上。
    收工。
    陈家。
    油灯如豆。
    天天吃野菜饼子,吃的人嘴里都是苦味。
    陈闲揉面、切菜。
    将野菜包进面皮中。
    翠花意外,“爹,这是做什么?你累了一天了,我来做饭吧。”
    陈闲挥手:“到一边歇会吧。”
    接着一个接一个烧饼胚一样的东西做出来了。
    接着烧锅,直接在铁锅上炕。
    野菜被擀面杖碾烂,有些地方破掉一个小口子。
    也没管它。
    陈家人见陈闲忙活,一时间愣在那里。
    让爹做饭这样合适吗?
    翠花想说话,却又不敢,爹会做饭吗?
    戳了戳陈大柱。
    老大摆手,压低声音,“别说话,等会儿饼子难吃总比爹骂人强吧?”
    也对。
    相比之下,吃糊掉的饼子比挨骂好听多了。
    陈二柱面色古怪:“大哥,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的关注点都歪了,你难道没发现爹和面、揉面团的手法很老道嘛,不像是从来没做过饭的样子。”
    众人沉默。
    苏霜霜倒是没什么感觉,反正就是觉得陈闲很厉害,做事利落,一点也不像自己,磨磨蹭蹭。
    眨着大眼睛,满是期待。
    片刻间,面粉的香味和野菜的香味被激发出来。
    来回翻面,金黄色的面皮,光是看着都能感觉出来酥酥脆脆的感觉。
    三妞的口水啪叽掉在土地上。
    “爹,好香啊。”
    四妞纠正道:“爹不香,饼香。”
    陈大柱啧啧感慨:“真好吃,比翠花做的野菜蒸饼好吃多了。”
    “想不到爹还有这一手。”
    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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