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车车青砖随着三人去了青霞村。
    村口围了不少人在树下乘凉,手拿蒲扇扇风。
    金色的晚霞洒在村口的大榕树下。
    当看到砖头被拉到青霞村,村民一脸惊讶。
    春秀娘:“这么大的阵仗,这一车车的砖头,这是打算翻修祠堂吗?还是打算翻修学堂?”
    陈青山从牛车上跳下来。
    一脸的轻松。
    “里正,怎么拉这么多砖?”
    陈青山轻笑道:“这不是大柱家准备盖房子嘛,特意从石头村搬来的砖头。”
    村民一脸惊讶。
    尤其是刚才还说要去给大柱家翻修屋子的几人。
    虎子娘、春秀娘对视一眼,尴尬一笑,忽又赶紧心虚松转移自己视线。
    亏自己,刚才还说给人家翻修屋子。
    人家反手就要盖青砖大瓦房。
    幸好刚才没有唠唠叨叨。
    碎嘴胡乱说话。
    张大光本来在踮着脚尖看热闹,听了半天,敢情人家准备盖青砖大瓦房,自己还在翻修茅草屋。
    有一种小丑竟是我自己观感。
    悄咪咪从人群中离开。
    打定主意。
    以后再也不在村民面前得瑟了。
    猫着腰,悄悄地……
    虎子娘眼尖,调笑道:“大光,刚才你是不是说人家懒啊?”
    张大光仿佛被一种无形的丝线牵扯,定在那里,僵硬着身子,摆着手,正色道:“我没有,别瞎说,我可没有,那是赵老大说的。”
    吃着瓜的赵大有,被点了一下,身子晃了一下:“闭嘴吧……”
    哈哈。
    村口气氛热闹。
    人类的悲喜并不想通,其余人热情洋溢着笑脸,张大光、赵大有,脸色黑红黑红,好似桑葚,装作泥胎。
    如庙中佛陀,毫无世俗情绪。
    正好趁着人多。
    陈贵站在村口大榕树下的石头上。
    沉声道:“正好大家都在这里,宣布一件事情,之前闲哥给大家保住了夏收的粮食,我决定,将村子里最南边的荒地,十亩地无偿奖励给陈闲一家。”
    嚯!
    “谁有意见,谁反对?”仰头环视众人。
    扫视全场。
    村民窃窃私语。
    虎子娘轻笑道:“我们哪里有什么意见,要不是大柱爹提醒我们,今年的麦子要被蝗虫糟蹋的不少,我去隔壁红叶村走亲戚的时候,听说红叶村的村民因为没有提前收粮食,很多农户的,人家的粮食被糟蹋掉一大半,也不知道他们家的日子该怎么过。”
    说到最后,村民有些哀伤。
    两个村子虽然因为水的事情,时不时闹出械斗,但当面临天灾,都是农户庄稼汉子,感同身受。
    “是啊,是啊。”
    有人附和道。
    陈贵看了看站在远处的周先生。
    朗声道:“趁着大家都在,明天大家把契约和闲哥签订一下吧,关于资助孩子读书的那件事情。算是陈氏助学贷款,我重申一下,先把难听的话说出来,三五年之内,最迟第五年,学费必须还清!否则从青霞村逐出村子,不要利息给娃子读书的事情,放眼整个鹿上县,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感谢闲哥吧!”
    众人点头。
    理应如此。
    陈青山突然拍了一下手掌,他觉得此时村民情绪高涨,难道不需要某些东西调和一下吗?
    鬼使神差,拍了拍手。
    村民看着他有血有样,也跟着拍了拍手。
    周先生见村民都在拍,皱眉,自己若是不跟着大家,是不是不太合适?
    哗啦啦的掌声在大榕树下绽放。
    撞色脸上黑红的汉子陈贵也被热闹的拍手声给感染。
    莫名说了一句。
    “大家的情绪不错,那我再说两点,简短说两句……”
    这一说,一简短到了晚上。
    一灯如豆。
    陈闲拿了一百两银子,和苏文轩一块儿去了周先生家里。
    “周先生,这是全村孩子们的学费,暂时只有这么多,不够的话,我以后会及时给的。”
    周先生,有些发愣。
    踟蹰着,真的要接受这银子吗?
    他轻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陈贤弟这种人的,提前掏钱给其他孩子读书,说句诛心话,要是在乱世,你这算是收买人心,只收买人心所图甚大。”
    众人轻笑打了个哈哈。
    陈闲倒是没有刻意纠正周先生的称呼,自己比周先生要年轻一些,且他深深看了一眼周先生。
    周先生对待自己的印象,似乎和别的农户不一样?
    陈闲轻笑,“古以来读书收束修是应有的道理,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不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近来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
    话已经至此。
    周先生眉心微动,疑惑道:“陈贤弟,似乎读过一些书?”
    陈闲:“只学了一年半学堂。”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眼前之人明明是农户,偏偏做事与普通下地干活被生活磋磨的汉子截然不同!
    无论是胸怀还是格局,周先生点头,在某种情况下,他不得不承认。
    此人,心胸远超过我。
    书童站在一边,好奇张望,看着前段时间化身自己先生嘴替的农户汉子。
    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疑惑,子贡属牛的事情,貌似好像我听先生提起过,不过具体是怎么个事我好像给忘了。
    嗯,等会儿我要问问我家先生。
    周先生面带微笑,突然正色道:“陈贤弟,不知你有没有心思参加科举?”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陈闲给搞懵了,不知道这位先生在脑子里又脑补了什么。
    苏文轩:“嗯?”
    陈闲正色道:“多谢周先生,虽然我懂得一些道理,上过一年半的学堂,在某些方面,我可能与普通的农户汉子的想法有区别。
    正是因为我上过学堂,我才知道我资质平庸。
    无论学习我多么刻苦和努力,那些知识像是死的东西,根本就进入不了我脑子一点点。
    且我年岁大,记忆力在逐渐衰退,许多背诵的贴经和墨义我根本答不上来……
    抱歉了,周先生,多谢你的好意。”
    读书科举很难,依照陈闲资质,他没多少机会磋磨,不如把耗费的时间用来完成陈家人生意上的布局。
    抓主要矛盾。
    去培养陈家的孩子。
    当然陈闲还有一个粗略的品德优异陈氏助学计划!
    去大批量的培养这些孩子,优胜劣汰,多线投资!
    且这些孩子的先生又是周先生,周先生的亲友团很是让陈闲流口水。
    是一个人参加科举将来出头大,还是一群人参加科举机会大?
    当其中真的有佼佼者,涉猎官场的时候,嗯,呵呵……
    “那将是星星之火……”
    免费的资助不要利钱?呵呵,命运的馈赠已经在暗中编好价格。
    周先生黯然一叹。
    为什么参加科举的状元郎、榜眼和探花,二甲进士,为什么多是四十岁不大的男子,上了年纪的老儒生极少?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随着年龄的增加。老儒生的记忆力在衰退背诵类型的贴经、墨义拿不了满分,因此这部分得分极低。
    即使后面的策论、史论写得再怎么花团锦簇也没有用。
    考试要求的是综合分数。
    考的人又多,一个空格写错,不知道要撇下多少人。
    可惜了。
    周先生看了那高大的农户汉子离开的背影,心神复杂。
    ……
    第二天公鸡喔喔叫。
    陈家人每日一练,脸庞热扑扑的,开始跟随苏文浩打拳。
    学堂那边。
    已经站了很多人在翘首张望陈家的方向。
    很快学堂门口聚集了一大堆人。
    门口摆了一张大桌子。
    桌上摆了几十张纸。
    旁边有一个红色的印泥。
    陈家人吃了早饭就过来了。
    有人惊呼。
    “快看他们来了。”
    村里的人几乎都是文盲。
    老宋头和陈青山、陈贵,三人作为青霞村本土学历最高的天花板,自然是负责念契约的不二人选。
    “成绩达到合格……可使用助学贷款,成绩达到优异……束修陈家出资供其读书,不收一文钱,成绩不合格的,自费束修。且无论是考量成绩合格和成绩不合格的学子,即必须是品德优秀,甚至成绩差一点也没关系,青霞村不能出一个忘恩负义、品德败坏的学子!”
    虎子娘乐呵呵道:“咱们都是一个村的,我相信贵叔,相处十几二十几年了,他还能害我不成,俺不听、俺不听……俺也听不懂。”
    说着话,将自己的手印摁上。
    陈闲也摁一下自己的手印。
    其余人村民也心思各异,虽然知道陈闲已经说了这件事。
    免费资助孩子读书,不要利钱。
    可两片嘴巴嗒一下说的话和白纸黑字写成的字哪个更有保障一些,他们还是分得清楚的?
    张大光忐忑一笑。
    “到手了,嘿嘿。”
    万一呢?万一人家大柱爹真的反悔了呢?
    现在嘛,有了这张字据,万一大柱爹反悔,咱就找老里正给评评理,你为什么欺骗俺们老实人?
    说好的资助娃子读书,为什么骗俺们,又不给资助了。
    陈闲面容平静,等一个个村民将手印给摁结实了,罕见呼吸粗重。
    郑重将契约给放在手心,手里都是细汗。
    连忙招呼陈二柱,将这东西给贴身放好,放到家里严实的地方。
    陈二柱似乎明白了老爹的眼神又似乎不明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先生也看到了陈闲诡异表情,那是一种被压抑的狂笑,却没有发出声。
    很是荒诞!
    至于吗??
    此时他对自己读过多年书也产生了怀疑,难道帮助别人奉献自己,真的能让人感到这么快乐吗?
    陈贵招呼陈青山把爆竹给放了。
    他沉声道:“我宣布从今天起青霞村学堂正式投入使用。”
    “下面开始发笔墨纸。”
    至于为什么是文房三宝。
    别问问就是,没钱抠门。
    陈贵和陈青山干脆一合计。
    砚台找一只破碗就行。
    男娃子站在第一排,很快就领了一套。
    女娃子倒是极少。
    一些汉子表情尴尬,眼神,有些祈求和渴望,看着那些笔和纸,瑟缩着身子小心翼翼迈出一小步,却又试探着往后退了一下,左右张望,看了看别人,好似怕被别人发现小心思。
    周先生看到这一幕有些蹙眉。
    他看了陈闲一眼。
    看来许多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陈闲蹙眉:看来普及青霞村的文化受教育程度还任重而道远。
    许多汉子虽然心里对知识的渴求有,但还是处在大环境之下,怕别人耻笑,自己这么大年纪还和娃娃一起上学。
    有必要有一个人领头啊。
    想到这陈闲迈步而出。
    “周先生,不知我能不能重新进入学堂,和孩子一起读书,时隔多年,我对很多书上的知识已经陌生,没了多少记忆,能不能行?”
    周先生一愣,轻笑点头。
    “可。”
    村民正正看向陈闲,实在是想不明白,他都那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要上学读书,尤其是还要和小孩子一起读书。
    不觉得丢脸吗?
    陈闲看向村民,声音平淡,面色淡然。
    “我家以后的工坊可能会招一批人,识字读书的人工作会更轻松、工钱会更高。”
    此言一出,全场骚乱起来。
    呼啦啦的人潮开始涌向学堂。
    “带我一个,我愿意读书识字。”
    “我以前没得选,现在我想好好读书,识字。”
    “你那是喜欢读书吗?我都懒得拆穿你。”
    当然更多还是那种小心思被完全隐藏起来的放松——终于可以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读书、识字了。
    笔墨纸砚和拜师用的六礼及芹菜代表勤奋好学。
    陈贵拎了一个大口袋过来,给凡是入学的,无论是大人和小孩都发了一把。
    莲子心苦,寓意良苦用心;红豆代表鸿运当头;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表示功德圆满。
    进入学堂。
    书童愣愣看着那奇怪的组合,大脑开始宕机。
    少年少女,庄稼汉子,农户,妇女……
    把学堂堵得严严实实。
    从来就没有女童可以光明正大进入学堂读书。
    何况是庄户汉子和成年妇女,真是奇怪的青霞村。
    当然最奇怪的当属于自家先生,如此奇特诡谲的要求,先生竟然会答应。
    但事已至此,他领着全部人面向孔子神位行九叩首。
    然后拜周先生三叩首。
    然后村人开始轮流将手放到水盆中,净手、净心去芜存精。
    在以后的学习中,一心一意心无旁骛。
    然后周先生手持蘸着朱砂的毛笔,在所有人的眉心处点上一个红点。
    只是点着点着,周先生有些麻木,手臂发酸。
    朱砂开痣,寓意心明眼亮。
    最后陈贵看出了周先生的劳累,咳嗽几声。
    “好了,不要让周先生这么累,这么一点点小事,大家自己试着给自己点一下就行了,规矩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不管先生给不给你们点,你们以后的首要任务就是好好识字读书,不认真写字听课,朱砂点的多大多重多圆都没有一点屁用。”
    话糙理不糙。
    气氛热闹。
    说是让大人跟随小孩,随堂旁听。
    但周先生还是有自己的顾虑,大人毕竟脸皮薄,尤其是上了年纪,他们的反应能力和记忆程度真的不如小孩子。
    所以将少年少女变成一个班,将大人变成一个班。
    第一天上课,周先生讲了学堂的规矩,最主要的是向他们传达了每天上课规则。
    每个月进行一次小考,每两个月进行一次大考。
    “好了,我先给孩子们上课,识字课第一课,天地人。”
    朗朗读书声从学堂传了出来。
    陈贵面带微笑看成了教学极其认真的夫子,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教室地面上。
    静谧而美好。
    傍晚陈闲家里。
    咱家人晚饭吃的是回锅肉炒野菜,就着大白面馒头。
    喝着红片稀饭。
    “好了,大家都讨论一下咱们家以后要做什么生意好?”
    二柱子第一个发言。
    “咱家是做红烧肉发家的,不如以后咱们就专门研究一些肉食好不好?”
    大柱挠挠头。
    “我前段时间和杨小树一块儿养猪,我觉得养猪这个活儿我干得很利索,我很喜欢,不如咱家也试着养几头猪?”
    翠花也参与进来。
    “不知道你们发没发现,咱家里的鸡这两天下蛋了,比镇上那些鸡蛋比,炒起来咱家的更香。”
    苏丽娘蹙眉。
    “难道是咱家的鸡是因为都是散养的,这些鸡鸭鹅在院子里到处跑,吃草籽、虫子、野菜等”
    苏霜霜点头思索。
    “不是吧,我记得在蝗虫刚开始的时候,咱家的鸡鸭鹅还去地里觅食去了,说不定是吃那些虫子吃的。”
    陈闲:“那个时候咱家的鸡还是小鸡仔,吃的所有虫子都在长身体,跟后来下蛋没有关系,不过丽娘所说,鸡因为散养,它的肉质可能会更加紧实,吃的东西比较杂,草籽、虫子,野菜,可能它下的蛋营养物质会更丰,当然嘛,口感可能会更好。”
    听到陈闲的夸奖,苏丽娘罕见语露出不好意思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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