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时云起斗试对战裴钰那日起,时安夏就在为今日做准备。
    她实在太了解父亲和祖父目光短浅的秉性。
    他们自身没有能力,却又向往荣华富贵,向往在人前的光鲜亮丽。
    自然而然,当一个更显赫的权贵向他们伸出橄榄枝,他们便会脑子一热扑上去抱大腿,根本不在乎牺牲子女后代。
    早前时老夫人给老侯爷下过“芦阳”之毒,那毒一时半会清不彻底。
    申大夫便给他开了一种药香作为解毒法,常年熏在屋子里。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芦阳之毒不能与丛荫药香相撞。
    时安夏只需让人将老侯爷平时用的药香换成丛荫药香,老侯爷气急攻心之时,自然就会胸闷吐血。
    只要老侯爷不作妖,时安夏不会走大逆不道这一步。
    可惜的是,不作妖的老侯爷显然不存在。
    时安夏在知道老侯爷派人退亲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让人去换成了丛荫药香。
    这才几个时辰,加之急怒攻心老侯爷就这么倒下了。想攀皇权高枝,也要看有没有命去享。
    而时老夫人那封信,绝非伪造。
    时老夫人在侯府里养尊处优,一辈子没受过苦。去了长松佛堂后,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亏得是有时安夏给的银子傍身,才稍好些。可长松佛堂离京城约莫是一天一夜的马车路程,且佛堂修在深山老林里,就算有银子也没处使。
    她在那里回忆这一辈子做的蠢事,最后悔的莫过于换了唐楚君的儿子。
    若是她能好好对待起儿,哪怕当初设计了唐楚君当儿媳妇,也许不至于沦落至此。
    总之在那里,时老夫人一天比一天消沉瘦弱,眼睛花了,眼泪流干了。
    她和李嬷嬷主仆两个吃着斋饭,穿着素衣,整日过着不知天时的日子。
    就在这时,京城竟然来信了。
    时老夫人终于盼来了家书。
    但她万万想不到,第一个给她写家书的人,竟然是时成逸。
    她宠了大半辈子的儿子时成轩,就一点没想起她这个亲娘。
    时成逸在信中提到,他已从七品官升任到四品大员,调任刑部侍郎。如今侯府由他夫人于素君掌着中馈,里里外外井井有条,望继母不必担心,专心念佛。
    就很戳心!本来已经平静麻木的心,被这封信搅得乱七八糟。这还怎么专心念佛!
    啊,我佛慈悲!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呜呜呜呜……
    那封信里,时成逸又提到侄女儿时安夏将云起书院办得有声有色,还请到了黄万千和方瑜初两位大儒当教谕。
    以后从云起书院出去的人都是两位大儒的门生,起点自是不同。
    且时安夏写得一手漂亮的和书字体,那字体是黄家先祖留下的孤本改进而成。她现在被黄老夫子奉为“先生”,是要在京城公开授课的。
    时老夫人看着那些文字,想象着侯府如今在京城是多么风光,多让人羡慕。再不是曾经的死水一潭,扔一块大石头都起不了个水花。
    可她看不到啊!她不能享受侯府的荣光!这是念多少个“我佛慈悲”都无法平静的心绪。
    那封信很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亲儿子写来对她的思念。
    信里更是提到时云起如何名动京城,受皇上重视,得各大书院教谕赏识,前途可说是不可限量。
    时老夫人又爱又恨读了一遍又一遍信,那些字字句句就像千万根针密密麻麻扎在她心上,疼得夜不能寐,失眠到天明。
    佛堂烛灯太暗,她常杵在灯下读信,便是把眼睛看得快瞎了。
    看到后来,她几乎能把信倒背如流。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也能念着念着念出信里的内容。
    她终究冲不破荣华富贵的束缚,再对比一下如今青灯古佛,粗茶淡饭,便是绝望之至。
    春雪化去,已是春日,时老夫人却病倒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几个高热下,时老夫人恍惚着,仿佛听到佛音在召唤。
    她撑着病痛的身子,用尽心力写了两封信。
    一封信是给孙女儿时安夏的。信里忏悔当年的所作所为,又说她远在京城之外,最想念的竟然是这个孙女儿。
    另一封信写给老侯爷,说她已不成了,望老侯爷保重身体。
    这信前两日便到了侯府,因着侯府那会子还在等候皇上发落,时安夏想了想,就暂时压下了。
    她想着,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刺激祖父。
    结果她祖父哪里配让人担心啊,人家心思活络着呢。所以这封信便在今日送进去,正好给阳玄先生所说的“至少有四个老人受这波煞气影响,轻则重病,重则走人”凑数。
    至于护国公府那两个老的为什么也受了影响?
    因为时安夏刚从大舅母那里知道,她外祖父竟然也参与了此事。
    大舅母送信来说,今日国公爷听到魏家上了侯府的门就十分反常。
    她试探了几句。国公爷也没瞒她,直说魏家配不上他外孙,退亲是必经之路。
    这简直就是两个老家伙臭味相投。
    唐颂林对于时云起和魏家的亲事早就不满意。
    若是时云起没什么出息,爱娶谁娶谁,他才懒得过问。可现在不同了,时云起前途璀璨,他就急了。
    老侯爷要退了这门亲事,意欲让时云起和凤阳郡主成亲,简直正中他下怀。
    这件事,头几日唐颂林就得了老侯爷知会。且还参与了商议,认为魏家那等门户,派个下人上门通知一声就行了。
    至于退亲流程,等过几日由他这个当爹的去找唐楚君安排。
    他女儿唐楚君肯定不敢反抗,到时乖乖交出当初签下的一纸婚书,再由媒人当着双方的面撕毁,重写一份退亲书即可大功告成。
    唐颂林觉得自己这点面子还是有的。这叫血脉威压。
    换句话说,老侯爷做出这件大事是跟亲家公商量过的,顺势拖了个人下水。
    时安夏便找申大夫拿了包药,紧急送去给大舅母,让她想办法下在外祖父的茶水里。
    那药不伤身,顶多就是大病一场,应验一下阳玄先生说的话。
    可朱氏就不同了。
    朱氏最近白天黑夜都听到有鬼魂在召唤她。且她还莫名感觉骨头疼,睡到半夜骨头喀喀作响,如同碎骨一般。
    又加上服侍她的嬷嬷们都说是大夫叮嘱让她吃清淡的,便是每日粗茶淡饭,一点油星子都没有。
    又惊又饿,又困又乏还睡不着,才几日功夫,朱氏就瘦得不成人形。
    又怒又困睡不着的,其实还有一位,那就是住在宫里的皇太后。
    她脑仁疼,总感觉自己被明德帝摆了一道,却没有证据。这株连制废除后,最先得益的竟然是建安侯府。
    又是建安侯府!
    天娇凤女的气运真是不可小觑。
    她的心腹宫婢宛嬷嬷匆匆进殿来报,“太后娘娘,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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