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点33分,
    前哨站内人头攒动。几名军医正在临时搭建的病房内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虽然动作依旧娴熟,但是他们此时的神情,暴露出事态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
    “吗啡。”
    军医强撑着不要让自己的嗓音颤抖,即使眼前的这个病人胸腔内似乎有活物在蠕动。面对着战士痛苦的神情,他能做的只是让他的身体失去知觉罢了。
    许念颤抖着手递过药品,看着医生把药品注射进患者那已经开始发紫的静脉。许念从未有过这样无力的感觉,那种来自未知的恐惧已经在她浑身流淌开来,并一步一步支配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从距离自己不足五米的那道门飞跑出去,然后找一处角落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让眼泪肆意横流。
    但是她扭头看向窗外,一位位战士惨白的脸上写满了恐惧,此时的她只能站在这前线,死守住众人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旁的病人在失去知觉不足两分钟后,忽然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血液飞溅在了许念的衣服上,她连忙上前稳住了抽搐着的战士。战士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血液倒灌进了气管,只能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宛如一台进水了的老旧鼓风机。
    许念安抚着:
    “坚持住,一会儿就不疼了。”
    说着,掏出了吗啡就要注射。战士忽然咳出了一口血,用尽全部的力气喊了一句:
    “烧了...我!”
    说罢,停止了挣扎。
    许念看着尸体已经长出绒毛的八“条”腿,忍住了眼泪,用被子盖住了尸体。起身跟着医生往病房更深处走去。
    当赵伏山一行人狼狈地回到“前哨站”时。众人就像行走在黑暗的森林里,终于看到一簇火光一般。看着战士们脸上的表情,赵伏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下午四点左右,各个侦察小组陆续回来。他们都遭受到了不明生物的袭击,有两个小队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从五点十三分,开始有第一例感染症状开始,到现在除去参与侦察任务的小队成员,陆续有两百多人开始了...”
    金近看着汇报着的战士犹豫的神情,补充道:
    “变异。”
    战士定了定神:
    “是的,变异。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众人的症状与人类历史上所有的疾病都不一样,他们开始长出不属于人体的器官....”
    赵伏山沉着脸:
    “那些回来的小队,有没有做行动记录。”
    战士一愣,似乎没想到此刻团长关心的却是这个:
    “有的。”
    赵伏山接着命令道:
    “现在起,每一例病情做好采样保存,把小队的行动记录上交给我。”
    战士听到这指令,有些诧异,他看向了一旁的金近。一直有些不近人情的金近此刻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了异样的神情,他似乎是在....同情。
    战士敬了个礼:
    “是。”
    然后退出了帐篷。
    赵伏山依旧沉着脸,帐篷里异常的安静,能听到帐篷外嘈杂的声响。有战士正用愤怒来抵抗恐惧,他们咒骂着周遭的一切。有的战士已经躲在角落里崩溃大哭,还有的战士强撑着修缮着站内的基础设施。
    许久,赵伏山开口了:
    “就之前的研究来看,它会传染吗?”
    金近看着他,咬了咬牙根:
    “不清楚,它一直在变化,之前的实验中它的寄生状况远不会...”
    赵伏山打断了他:
    “那就是会了。”
    金近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咽了下去,还是问了出来:
    “你打算怎么办。”
    赵伏山笑了一声:
    “你应该知道答案的,就像你当时在实验室里做的那样。”
    金近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
    “这里起码有两千人!”
    赵伏山直视着金近的眼睛:
    “有区别吗?”
    这四个字从赵伏山干燥的嘴唇里一个一个蹦出来,又一次一次敲打着金近的神经。是的,这样的模拟题在他入学考试的时候就考过许多次,他每次都能选出正确的选择——“全部销毁”。他也无数次做好了死在实验室的准备,但那只是他自己的生命。而赵伏山的这个决定,是抹杀掉两千多条鲜活的生命——两千多名就在眼前的,鲜活的,忠诚的士兵。
    金近没有再说话,赵伏山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他扭头走出帐篷,又退了回来:
    “这样的生物,真的是大自然造就的吗?”
    金近看着眼前这个风轻云淡的中年人,听出了话中的不信任:
    “猫狗看着人类,也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赵伏山微微思考着,点了点头:
    “有点意思。”
    他看着金近,这一次,金近没有看出眼神中的情绪,赵伏山笑了:
    “你也去洗个热水澡吧,一会儿和我去选一下地堡的位置。”
    说罢,走出了门。
    金近愣在原地许久,他站在帐篷外,看着战士们有条不紊地作业,头顶的天空像一张沁了油的黑墨纸,月亮和繁星都是它被侵透的孔洞,透出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亮。
    金近洗完澡回到自己的病房内,刚一开灯,一个熟悉的身影引入眼帘。许念正蜷缩在病房的一角,她白色的衣服上沾染着深浅不一的红色,见到有人闯入,她慌张地摸了摸脸上的泪,站了起来。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去:
    “不好意思..我以为..“
    金近倒是不以为意,他把夹在手里的盆放在了床底:
    “以为我回不来了?”
    许念缓缓扭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今天太多人都..”
    说到这里,许念声音开始哽咽了起来,她努力调整着情绪。
    金近坐在了床上,看着洒在帐篷外的月光:
    “死亡其实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许念思索着这句话,金近拍打了一下身边的位置,示意让许念坐过来。许念低着头走到床边坐了下去,脸上竟然微微泛起红来。
    金近看了看她,问道:
    “你知道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吗?”
    许念被这突如其来的终极问题给问懵了,哪里有和女孩儿单独相处讨论这样的问题的男人?金近接着说:
    “其实很简单,任何生命的终极目标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繁衍。如果以人类的价值观念来衡量生命,那就太狭隘了,也太悲哀了。小到藻类,大到哺乳类,所有的生命体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如果某种生物获得了永生,那它们就失去了进化的能力,自然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因此,不停地进化,寻找新的方式把自己的种群延续下去,才是生命最终极的使命。而死亡,就是其中最重要的环节。比如说旅鼠,当空间,和食物的压力过大时,它们的毛色会因为激素的刺激而变成亮眼的橘黄色从而吸引天敌攻击。种群数量减少后,生存资源就足够种群分配,从而达到种族的延续。这种行为在我眼中其实是写在dna里的自杀程序,这样的死亡本身就是一种崇高的行为。
    因此,死亡从来都不会代表着毁灭,它是新生。”
    看着眼前这个理科男忽然讨论着枯燥的终极问题,并且表达出对老鼠的尊重,大部分女生都会觉得他是个怪咖。可是眼下的许念眼里却闪烁着星星,她从来没有听着一个男孩儿阐述自己对于世界的认知,更没有听过这么绕弯且拗口的安慰。但是此时的金近看着帐篷外流淌着的月光,眼神里透露出的温柔,让她前所未有的安心。
    就在此时,赵伏山走进了帐篷:
    “走吧,金近。”
    金近点头,起身准备和身边的许念道别,却发现许念一个飞扑进了赵伏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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