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过来。

    世人多信谶语、天命。消失三百余年的传国玉玺,经多国遍寻都找寻不到的至宝,偏在十二皇子周岁时出现,如何能不使人浮想联翩?皇帝能借传国玉玺来巩固他来得不怎么光明正大的皇位,旁人自也能借传国玉玺给一岁稚龄的十二郎冠上一层“受命于天”的传奇色彩。

    夏侯庚一脸沉思,半晌,方望向皇后道:“你能这样为大郎着想,很好。”一旦此事在今日宣出去,最受打击的必是身在东宫的太子。

    皇后微笑:“我与圣人一样,希望大郎早日成才。”夏侯冀的储位若因此动摇,她与重华便是无心,也不得不站到东宫的对立面上,此非她所愿。

    夏侯庚动容,点头道:“朕明白你的心意了。”

    说罢,锋利的眼神四下一扫,低沉道:“今日之事,但有一丝泄露,小心汝等性命!”又下令将那两名贪功心切、擅自将主簿挟入宫来的御林校尉处死。

    接下去,便没有皇后什么事了。走出太极殿,她面上温和的柔光隐了下去,看似没什么区别,却让人感到一股寒气岑岑的冷意。

    皇帝正当青壮,要一个受命于天的皇子做什么,何况,纵是受命于天,也不需大肆招摇,只要皇帝知道就够了。

    一觉醒来,夏侯沛身上多了个爵位,夏侯庚封她为广陵郡王。在她还有三个兄长是白身时,这个爵位颇为引人注目。无人知晓这圣宠究竟因何降下,世人只以为是圣人爱幼子,值他生辰之际,赐予郡王爵,护他平安长大。

    皇后接到诏书,殊无异色。她走入内殿,看到躺在那里拿啃手指的夏侯沛。

    夏侯沛醒来就一个人躺在那里蹬腿,时不时还百无聊赖地啃着手指玩,看到皇后,咧嘴笑起来。皇后见此,眉目如春日的水流一般,婉转温柔。

    性情清冷的人,偶尔展颜,便如冬日中照拂着皑皑白雪的暖阳,清爽而温情。

    十二郎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皇后弯下身,将十二郎的手从她嘴边拿开,十二郎不吵不闹,乖巧得要命。从她生下来,不会说话,不会坐卧,到现在这么大了,她从没有一次无故哭闹,连圣人都不止一次地称奇。

    皇后觉得自己的心从来都是冷硬的,不然何以在这鬼魅的后宫中活下来?自入宫来,她从不会轻易对人放心,更不曾对任何人心软,可面对她的重华时,她总忍不住爱怜。

    点了点那柔软嫣红的小嘴,皇后轻语:“你只需平安长大,什么担忧都不必有,艰难困苦,都有阿娘在。”

    话一说罢,皇后便看到十二郎仿似听懂了一般,高兴地笑起来,她漆黑的眼眸亮闪闪的,纯粹可爱又无辜。

    第5章

    庭前绿竹猗猗,茂竹涛涛。

    长秋殿的屋檐下,皇后席地而坐,她身前拥着夏侯沛,双臂轻揽着她,宽大的袍袖覆在夏侯沛小小的身躯。

    朝阳初现,淡淡的秋雾还未散去。

    皇后缓缓念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

    她的声音在什么时候都极冷静,仿佛有一股永不动摇的精神。这样的声音念一首赞誉高洁品性的诗,格外悦耳动听。

    夏侯沛童声稚稚,跟着她,朗朗念诵。

    此时距谷雨已过去半年。

    大约是人趋善本能,夏侯沛对皇后有一种天然的信赖,故而,她对她极坦诚。本就有成人的灵魂,只拘于稚子幼弱的躯体,力气小、走路走不利索,但学东西,却很快。夏侯沛并没有对皇后隐瞒,只除了不要太过灵异,弄出一些“不教而会”的事,夏侯自学会说话以来,她的进步,可谓一日千里。

    皇后不曾养过孩子,但即便没有对比,也知十二郎这一说即能记住,一释便可领悟的才能非同平常。她并未外扬,只是将教导十二郎之事从乳母手中接了过来。

    越是灵秀聪明的孩子越难教导,十二郎早慧,皇后虽不求她来日贵上九天,也不忍看着睿哲异常的十二郎泯然众人。

    况且,于十二郎而言,越是敏睿超然,越有好处。

    “重华可知何物为竹?”将诗句教与夏侯沛,皇后便解说起来,她素手一指,将那一片茂茂修竹示意给她看,“这便是竹。”

    见十二郎将目光停到她所指之处,皇后继续道:“松竹常青,不畏严寒而凋谢,不为霜雪而弯腰。有节而高雅,平稳而温敦,人之本心,当如是。”

    夏侯沛仰头望着皇后弧度优美的下巴,问:“什么叫做有节?”

    皇后弯了弯唇:“就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夏侯沛又问:“什么叫做有所为,有所不为?”

    “就是做一件事前,先思后果,有益处就去做,有害处就放下。”

    夏侯沛歪了歪脑袋:“还没做,如何知道后果?”

    皇后摸了摸她已渐渐长出头发来的脑袋,说道:“用大道去衡量,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站在不远处侍奉的中官李华听得大为惊异。这是他第一次在皇后教子时侍奉在侧。

    起初,他只以为皇后殿下年轻,不懂教儿。言语深奥,十二郎如何能懂?寻常孩童,在这话都说不利索的稚龄,能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已是难得。再听下去,只见十二郎非但言辞清晰,且句句问到点子上。想来不是全懂,也印在心上了。

    观稚童口吐成人语,李华叹为神异。

    秋雾慢慢散去,眼前清明起来。

    夏侯沛没有再问什么是大道,只是默默地在心中消化阿娘方才说的话。这些道理听来空泛,但联系身处之境,沉下心去悟,句句都是处世诤言。

    远处回廊的拐角走来一名宫人,到李华跟前弯身行了一礼,而后交头耳语,言罢李华摆了摆手,那宫人便原路退了下去。李华抚了抚衣襟,趋步过来,在皇后与夏侯沛身前跪下。

    “殿下,崔郎将那王业打了。”

    夏侯沛知道崔郎,他是阿娘的长兄,她的阿舅,名崔玄,长秋宫中多以崔郎呼之。

    皇后出身世族崔氏。崔氏家史深远,绵延数百年,早在北齐时,就曾三度把持朝堂。到了这一代,因新兴之家魏氏、高氏的崛起,被分去了不少荣光,稍有没落,但不损其根基。皇后堂伯崔浩民位居九卿,为廷尉,掌天下刑狱,族中其他子弟出仕为官,也不在少数。

    夏侯沛的外祖父崔远道,居太学祭酒,更是闻名海内的高士。

    有一则闻名天下的轶事。

    当年哀太子读书,有一疑问,便派人去召崔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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