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玉数着指头算了算,与这个男人相识不过才三天,却已经伺候了他两回。
    在相识之前,那些传言,那刘媒婆,那卷画儿,那对活宝兄妹,都令她对这个男人的名字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熟知;想必对方的情形也相似。以至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便少了一份生疏。
    她绞了热毛巾来替他擦拭,先是脸,再是脖子。毛巾拭过他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线条流畅的下巴。
    她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对方的鼻尖。
    “果然长得一副好皮囊!”
    擦拭了脖子,她在衣领处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第一个盘扣,肌理分明的胸膛,富有结实的弹性,烛光下泛着软玉一般的光泽。
    原来男人的胸也可以这么好看!
    金秀玉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了一声。
    她又绞了一遍热毛巾,俯下身去擦拭他的身体。
    李承之本是平躺着,此时突然翻了个身。
    金秀玉只觉身上一沉,跌在他胸膛上,脸正好埋在他的肩窝里。
    李承之大约是感觉到了怀里的柔软,两臂一环,像抱着大抱枕一样,抱住了她。
    金秀玉大怒,这是借酒装疯还是怎么的!
    她双手齐动,在他身上狠狠地掐了两把。
    “啊!”
    李承之惨叫一声,身体大大地弹了一下,手臂自然是松开了,眼睛也睁了开来。
    “你!”
    他瞪大了眼睛,又是吃惊又是控诉地望着她。
    金秀玉只狠狠剜了他一眼,将掉在他胸膛上的毛巾拾起来,拧身往盆里一丢,端起盆子便走,一个字都未跟他说。
    李承之一头雾水,四顾茫然,低头看去,两边大臂上,各起了一道红痕,可见这女人方才那一掐有多狠。
    金秀玉在院中倒掉了水,将盆子往地上一丢,盯住了地板,面沉如水,一动不动。
    金林氏已经收拾完了厨房,回到东厢,因而厨房里并无烛火,漆黑一片。
    堂屋门口挂着一盏气死风灯,将院子与四面走廊都照了个模糊。
    金秀玉气呼呼地站在当地,见自己的黑影旁边又慢慢延伸出一道长长的黑影,听见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不消猜,也知道是谁。
    背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温热之意。
    该死的家伙,谁允许他挨上来了!
    李承之本就磁性的嗓音在这灯火黯淡的黑夜里更添了一份暗哑魅惑。
    “生气了?”
    金秀玉不回头,只冷冷道:“我为何要生气?”
    身后微微的胸腔震动,明显是对方在低笑。
    金秀玉猛地拧身回头,见对方一双眸子,在朦胧中竟比白天更显明亮,熠熠生辉,灿如星辰。
    “你还敢笑!?”
    她低头咬着下唇,抬眼盯着他,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李承之心中一热,忍不住想更靠近一点。
    “我倒问你,我弟弟沐生的事,县衙是怎么一个说法?”
    李承之一愣,想不到她这时候突然问起这件事。
    金秀玉却也是忙中生智,若不找些别的话题来说,只怕两人真个要暧mei起来。
    见对方不答,她伸手轻轻推了一下。
    李承之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她,半晌,无奈地叹息一声,说道:“那刘阿三原是赌钱欠了债,被赌坊的打手寻隙,斗殴致死,也是无巧不成书,死因正是因为后脑受袭。而在此之前,你与沐生二人都曾与之发生打斗,先后击打过他的后脑,这才让知县起了疑心。你与刘阿三争斗之后,他虽一时晕阙,醒来后仍能在春水巷等待沐生与佟福禄,同他们争执,可见当时你对他的袭击并未造成严重伤害;而沐生二人与之打斗时,也失手击中他的后脑,恰巧与你击打的是同一部位,不久刘阿三便猝死,在未见真凶的情形下,刘知县自然将沐生认定为首要嫌犯。”
    “那后来怎的又查明了真相?”
    “这也是沐生和佟福禄自个儿救了自个儿,审讯过程中提及,他们打晕刘阿三之后,又出现过三名大汉,疑似赌坊打手,正是冲刘阿三而去。知县既得了这一讯息,自然要查访那三人身份。加之仵作又重新检验了一遍尸体,得出刘阿三后脑乃是连受三次袭击,方才致命。刘知县得了更确切的死亡原因,又提审了三名赌坊打手,真相自然查了一清二楚,沐生也就无罪释放了。”
    金秀玉如听评书,只觉离奇,不由叹息道:“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县老爷到底还是个清官呢。”
    李承之摇头苦笑,刘知县若是清官,又怎会将主意打到李家头上。
    金秀玉疑惑道:“你摇头做什么?”
    李承之本不想提及自己的功劳,只是想到一桩妙处,倒是非让这女子知道自己从中出力了不可,便说道:“你当真以为这一切全是县衙的功劳么,若不是我李家上下打点,县衙又怎肯如此费心费力,几番审讯,几番验尸,如此快速地破了案子,还你弟弟清白!”
    金秀玉直觉便想反驳,忽而想起当天那位刘师爷屡屡对她露出的意味深长的眼神,便知对方所言不假。衙门口朝南开,到底还是要看人钱财办事的。
    “我如此劳心劳力,可算得上沐生的救命恩人?”
    金秀玉看了他一眼,道:“今儿不是已经谢过救命大恩了么?”
    李承之往前一步,几乎贴住了她的身子,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戏文里常说,救命之恩,当结草衔环相报。结草衔环于我李家无用,倒是有一桩事情,若你肯帮忙,便算还了我的恩情了。”
    金秀玉往后退了一步,垂着头道:“什么事情?”
    李承之又往前一步,依旧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便是我李家缺了一位少奶奶,你可愿顶这空缺?”
    金秀玉待要往后退去,早被对方两手握住腰肢。
    像是贴了两块烙铁,金秀玉只觉周身都滚烫起来,忙抬起双手抵住了对方压迫过来的胸膛。
    “放手!”她低斥。
    李承之干脆伸手抱住了她。
    “不放。”
    金秀玉抬起头来,见他脸带笑容,如顽童一般耍起了赖皮。
    “李承之,你不讲道理!”
    李承之不禁失笑,用手捏住她脸颊上的嫩肉,说道:“你不妨在淮安城里打听打听,我李家行事,什么时候讲道理过?”
    金秀玉一愣。是啊,从阿平阿喜的性情,便可见李家的门风、李老夫人的家教,这李承之身为李家家主,李婉婷李越之兄妹的榜样,做些不讲道理的事,又有什么稀奇的。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的,自己面对的可是从来不按理出牌的李家人。
    李承之见她不语,趁机将她往怀里一按,手臂又紧了一分。
    金秀玉的脸贴着他的脖子,热热的,闻到的全是他身上的气息。她动了一动,起不来,反而被抱的更紧。
    就算你不讲理,我也不能由着你欺负吧!
    金秀玉在他耳边恶狠狠道:“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人了!”
    胸膛上传来微微震动,又是对方在笑,只听耳边一阵热气,李承之这厮可恶的声音说道:“你不妨叫一声试试,你父亲已是酩酊大醉,你母亲可是一心盼着我做她女婿呢!”
    金秀玉一窒,他说的可不就是实情。
    怪不得是生意人,样样都已经算计好了。
    她又急又怒,不由用手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一声闷哼。
    “小娘子不乖,该打!”
    李承之明显是调笑,一只手滑下去,在她臀部打了一下。
    力道不大,金秀玉却只觉一股热气窜上头顶,说不出的羞臊恼怒。
    她身体动不了,干脆一口咬在他肩上。
    “啊!”
    李承之惨叫着丢开胳膊,抬手捂住了肩窝,待要说话,张开了嘴,却愣住了。
    只见烛光摇曳中,金秀玉双颊通红,死死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泪珠儿将坠未坠。
    心脏一阵收缩。
    原本是借着那未退的酒意,调侃这小人儿,借此促进二人情意。如今被这泪光一照,夜风一吹,脑子顿时清醒个透,只觉自己犯下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金秀玉拿泪眼盯了他半晌,扭身欲走。
    若是笨男人,只怕就让她走了,心一冷,今后便要多花几倍力气解释求好;若是聪明男人,此时便该当机立断,服软认错,不过是一时置气,软语温存自能轻易揭过。
    好在李承之是后者,手一伸便将她揽进了怀里。
    “莫哭,莫哭!你若有气,只管打我!”
    他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金秀玉只是垂着头,不理会他,眼里的泪水倒是又逼回去了,只剩恼意还在心头。
    想到自从李家放了话出来,要求身带福寿命中带旺的女子为妇,她便遭了李家的难,日日不得安宁,如今又被这男人欺负,心中所想,便是放句狠话,叫他知道厉害,好一举出了连日来的恶气。
    然而想来想去,无甚狠话好放,最后抬头,冷冷地说了一句:“李承之,你莫要以为我金秀玉非嫁你不可!我只管叫我爹请媒说亲,不消几日便可说下良婿,你信是不信?”
    她自觉此话狠毒,等了半日,竟不见对方回应。
    抬眼看去,只见眼前的男人面沉如水,目光如刀子一般。
    不等她反应过来,眼前一黑,竟是李承之俯下脸来,在她嘴上重重一咬。
    金秀玉只觉唇上一疼,惊愣住了。
    “《大允律》:女子与男子肌肤相亲,非其夫者,视同失贞,戴枷游街之罪。”
    话语幽幽,传入耳中,她回过神来。
    李承之捧住了她的脸,嘴角含笑,狭长的眸子灿如星辰。
    “金秀玉,如今你,只能嫁我为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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