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架天火铁鸢在半空之上盘旋,像一群黑压压的庞大鹰隼,傲然俯视着满地的蝼蚁。
    那些蝼蚁,便是草原上密密麻麻的人群。
    最外围是神奕卫。黑色盔甲、白色盔甲、火红盔甲、黄金盔甲的将士,像一串串珍珠,把草原外围守护得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过来;人群内部,也有三三两两的士兵,一双双凌厉的目光如死神的凝视,冷冷地打量着周围的少年们,那模样,就像在看一群罪犯。
    当然更多的还是参加圣之血祭的少年,按照神奕卫的叫法,他们叫做“血祭者”。
    张弃站在人群中,身前身后全是人,这让他有一种无法适从之感。
    旁边不远就有两个神奕卫军官,戴着赤红的秘铜战盔,披着腥红战袍。张弃从褚云山他们那儿了解过神奕卫军官的等级,认得穿这种盔甲的,都是神奕卫的旗尉军官。
    神奕卫是一支非常正规的军事力量,最基层的军官是管辖十个人的军头,然后是管辖五十个人的旗尉、管辖五个旗的校尉、管辖五个队的都尉——都尉,已经是很大很大的军官了。
    腆着大肚子的旗尉感叹了一声:“人可真多啊,怕是不下十万人吧?”
    另一个旗尉脸色如墨:“你看看天上有多少天火铁鸢,怕不下四五十架,每架能运三千人,这草原上的血祭者,怕不止十二三万之多!”
    他吞吞口水:“这才只是血祭者的三分之一呢。万丈山的东边和北边,还有两个出发营地,和这儿一样,也聚集了十多万血祭者。”
    他神秘地看看四周,悄声道:“老余,告诉你,我也是从司马将军那儿听到的,这次的圣之血祭,据说至少有三十七万多人参加!密密麻麻的,全是些十几二三十岁的小孩!”
    武士一旦突破到修士,除了实力有极大增长以外,据说寿命也会有大幅增加,这两个旗尉大大咧咧地把二三十岁的也称为“小孩”,看来他们的实际年龄都已经不小了。
    “唉,真是造孽啊,这么多人,我神奕王国十几岁到三十岁的,不就断层了么?”
    “这有什么要紧?你不知道吧,圣天九洲所有的修神宗门,都在举行圣之血祭,就连北边的鬼和南边的魔,都不例外。要损失,也是九大王朝一起损失,可不止是我们神奕王国。而且王国子弟何止亿万,区区三十多万人,有什么打紧的?再说,神谕上要求了,为主的还是叶、萧、林、陈四姓。看来不知这四姓的神界守护神,是怎么得罪了神皇陛下……”
    “是啊,别的姓没事,偏偏就针对这四个姓,就是存心想要这四个姓没有未来啊!”
    “唉,真是可怜这些还没长大的孩子啊,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吧……”
    “虽说神谕最大,普天之下无不奉诏,但这也实在,实在……”
    两个旗尉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怕走漏了什么风声。而且他们的声音实际上也压得极低,若不是张弃的感知力的确强大,恐怕也听不到这几句窃窃私语。
    听了这几句话,张弃不由皱了皱眉头,这圣之血祭,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
    他虽然终于凝结了那团灰白的气态丹田,算是开启了修炼之路,却连一次正规的修炼也没有经历过,又没有功法,基本上和没有修为也差不离多少:实力还是太弱啊!
    哦不,不是实力太弱,而是根本没有什么实力。
    得尽其一切可能,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
    只是张弃自己也不曾想过,没有功法、没有金钱、没有伙伴,甚至没有兵器、没有战衣,一无所有的他,如何才能在圣之血祭里活下来,而且还能提升自己的实力?
    便在这时,一阵悠扬的角声回荡,无数士兵便如潮水一般,霎时退到了草原边缘。
    整个数十里方圆的草原上,便只剩下了十余万血祭者,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站着。
    而在他们远处,万丈原尽头的万丈山,则出现了一片蔚蓝色的光幕。
    “拿出你们的血祭令牌!”一声断喝传来,震得张弃耳鼓嗡嗡作响。
    他抬头一看,一架天火铁鸢上站着个黄金盔甲的将官,虽个子不高,又站在离地足有百丈的半空中,却很奇异地每个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身形,他的动作,甚至能看到他说话时翕动的嘴唇,就像这人是站在每个人的面前,距离他们不到一丈。
    张弃下意识地拿出血祭令牌,只见这块殷红色如涂满鲜血的令牌上,正面缓缓浮现出一个“祭”字,背面则有一排数字:,数字上方则是一大片殷红的空白。
    联想到刚才那两位旗尉的对话,他很是笃定地猜测,这数字,多半就是参加血祭的人数。
    “血祭即将开始,本使有几句话,请诸位一定记牢了: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叫你们做什么,你们都必须照做,不然,你们可以看看周围,我们神御卫可不是慈悲的主!”
    张弃偷眼看看草原四周,所有的神御卫都已经举起了刀枪、拉开了弓箭。
    “第二,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不能心慈手软!我们圣之血祭,是要找出最为顶尖的人才,心慈手软者,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人才。你不敢出手,就必定会被淘汰!”
    这句话一出,张弃似乎看到,草原上,泛起了一层浓浓的血光!
    “好了,时辰已到,请诸位看看令牌上的规则,本使三声过后,血祭开始!一!”
    张弃低头看去,血祭令牌上已浮现了一排排暗红色的小字:血祭开始,请立即冲向万丈山,山脚有一排入口,你们可以从那儿穿过衍天光罩,进入万丈山。但需注意,所有冲进万丈山的血祭者,都必须要有两枚血祭令,才能打开衍天光罩。所以,杀死你身边的人,夺取他手上的血祭令牌,只有这样,你才能参加血祭,否则,你只能被淘汰!
    远方万丈山上那层蔚蓝光幕,就是血祭令上所说的“衍天光罩”了。张弃目测了一下距离,大概三五里路,一刻钟便能赶到,倒也不是太远。
    但关键不是路程远近,而是另一个规则:只有两枚血祭令牌,才能打开衍天光罩。
    然而每个血祭者都只有一枚血祭令,如果想要第二枚,就必须到别人那儿去抢。
    也就是说,只有最多一半的人,能够参加血祭;另一半,将全部被淘汰!
    淘汰过后会有什么后果,血祭令上没有说,但张弃知道,那后果一定不会太美妙。
    这是“见面少一半”啊!
    张弃只觉得脊背生寒,一半是令牌上的暗红血光,另一半则来自周围的嗜血目光!
    有人愿意自愿贡献出自己的血祭令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数千里跋涉来到这里,周围还有无数神奕卫虎视眈眈,所以没有人会自愿被淘汰——这就是说,想要拿到另外一枚血祭令,恐怕就必须得杀人!只有杀了对方,你才能得到对方手上的血祭令;而想要不被别人杀死,你也得第一时间杀掉别人!
    这样一来,最终能够参加血祭的,恐怕连一半都达不到:你无法保证,在你得到两枚血祭令以后,别人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你必须接连不断地杀人,直到你冲进衍天光罩!
    血祭尚未开始,但所有人都已成了敌人,每个人都必须面临着选择:杀人,或者被杀!
    杀人!
    这是一个多么沉重的词汇,他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多么遥远的词汇,遥远到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他已过了十六岁生日,十六年来,死尸倒是见过,但杀人,他却是连想都没想过!
    不止是他,周围的少年们,许多显然都没有想过,一个个都慌了神。
    “这,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让我们去杀人和被杀吗?”
    “有没有搞错,我们是来参加圣之血祭的,不是来送死和犯罪的!”
    “不,我是宛城和记商铺的少东家,我家里还有百万银两需要继承,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不参加这个血祭了,我不参加了,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不,我要抗议,我是军队的人,我要抗议,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们……”
    刹那间,不知多少哭喊在同一瞬间爆发出来。有人哇哇大叫,有人歇斯底里,有人无语流泪,有人抱头痛哭,也有人嘴角冷笑,目露凶光。
    张弃凛然望着周围的人群,暗暗捏起了双拳:就算他什么也没有,但他还有一颗强大的心,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他绝不会主动放弃:要战,那就来吧!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把血祭令丢进了无弃戒中。
    但无论血祭者们有什么样的表现,天火铁鸢上那将官的面容,却坚定得像万年寒冰。
    他只是稍微等了半分钟,让血祭者们发泄一下情绪,然后又继续数下去。
    “二!三!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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