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空,万里无云,像一片湛蓝的玻璃,光洁无比。
    湛蓝的天空下是湛蓝的光幕,如一道自天而降的瀑布,把万丈山遮蔽得严严实实。
    是的,站在这衍天光罩外,是看不清光罩里的万丈山的,入眼只有无尽的湛蓝。
    这上接天而下接地的光罩,像一面横不见边的屏风,挡住了一切。
    光罩的底部,每隔三丈远就有两块深蓝的东西,像窗口一般。张弃跑近这光罩,便看到不断有人拿出两块血祭令,按到那两块巴掌大的深蓝的“窗口”上去,然后蓝光一闪,那人便消失了:原来,在经历了数里远的血腥路程之后,进入万丈山就变得如此简单。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如此简单的:有人只拿出一块血祭令,便要冲进去;但没按上血祭令的那个窗口刹时发出一道蓝光,那人便被远远地轰了出去,直落到数十丈外的草地上去了。
    也有人连一块血祭令也没有,想来是被别人抢走了,却还是幸运地跑到光罩旁;不过这次就不是一个窗口冒蓝光了,而是两道蓝光齐发,这人便惨叫着远远飞了出去。
    很显然,被轰开的人,已是彻底失去了进入万丈山的机会,成为了第一关的淘汰者。
    而且就算是手持两枚血祭令的人,也并不是一定就能进入万丈山的。
    张弃就亲眼见到,一个女孩,大约十八九岁,兴高采烈地将两枚血祭令按向两个窗口,却被一只手半路伸过来,一把抓住血祭令,再顺势一脚就把她踢出两丈开外。
    那女子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疯一般扑过去,那人却已经得意地拿着两枚血祭令,进入了万丈山。那女子气不过,回身便朝旁边一人扑去,那人刚好也拿出两枚血祭令,猝不及防之下,便被那女子抢了过来。那人自然全力回抢,但身旁人群涌来,竟把他和那女子分开了。
    那人也是气急,便朝第三个倒霉蛋抢去,竟也成功抢下一枚血祭令。不过他还正在高兴,还没来得及使用,刚到手的血祭令便又被人抢走了。那人气得两眼翻白,竟就这么昏厥过去!
    张弃躲在一旁,直看得冷汗直流:这竞争,也实在太激烈了!
    “滚开!”正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冲上前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声怒喝。他连忙将身子一侧,便有几道身影自他身旁冲了过去。定睛一看,那几人却似是一个小团伙,几个青衣小帽家丁似的人物,护着一个锦衣少年横冲直撞,推开了十数个挡路的血祭者,便来到那衍天光罩前。有人便将血祭令递过来,那锦衣少年悠然自得地看看四周,进入了万丈山。
    这支小队伍一冲,这一带便平静了许多。张弃双眼一亮,连忙冲上前去,待得那群家丁都使用了血祭令,光罩前安静下来,他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两枚血祭令按了上去。
    在百忙中他也发现,那群家丁并没有全部进入万丈山,大概只进去了四五个,还有两三个却被拦在了外面。看来,即使是这个强大的小团伙,也不是人人都有两枚血祭令的。
    这时又有人发现这边要稍稍空一些,无数血祭者涌了过来,那两三个家丁也无法自保,纷纷被挤了开去;有人伸手便要来拉张弃,但蓝光一闪,张弃已然消失了。
    “娘的,跑得真快!”那人嘀咕了两句,转头又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却没注意背后人群涌来,把他挤得哭爹喊娘,就连手上自己那枚血祭令也差点没能保住。
    草原上继续人潮汹涌,哭声喊声响成一片,抢夺血祭令的争斗却越发激烈,哭声喊声响彻大地,血光刀光织就云霄,甚至隐隐把那湛蓝的光幕也映得灿灿发红。
    这草原上似乎没有日出日落,太阳异常坚定地挂在空中,无情地俯视着血色中的草原。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草原上的争斗渐渐平息下来,虽还有些人不停地涌向光幕,刀光剑影却淡了许多:进入万丈山的“资格争夺战”,终于接近了尾声。
    又过了大概一个多时辰,最后一个幸运者冲进了光幕,草原上终于彻底平静下来。
    哦,也不能说是彻底平静,因为还有无数的呻吟声、哭泣声,在昭示着失败者的悲痛。
    那几个峨冠博带的大佬,踩着血色泥泞的草地,慢慢行进在这些呻吟与哭泣中间。
    路边有两个伤者,伏在草地上大声呻吟;还有一只手,无助地从两个伤者旁边伸出来。
    那是一个被压在两人身下的伤者,尖声叫着:“你们让让行不行,压着我头发了都……”
    原来这些伤者,十个中倒有六七个不是被刀剑所伤,而是被汹涌的人潮挤翻了,被无数人踩踏过去。偏偏这些人都是武者,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没有被踩死,只是受了伤而已。
    几个老者都微微皱起了眉头。那两个伤者也不理会他们,相互搀扶着翻了个身,把那被压住的放了出来。而更多的则无法靠自己从人堆里爬出来,只能无助地呻吟着。
    金甲将官夏侯存恭恭敬敬地跟在后面,想了又想,终于还是问出来:“启问列位大人,这些淘汰者……”他是负责这次圣之血祭的神奕卫最高将官,职责所在,不得不问。
    虽然说在之前,轩辕长老大人曾经吩咐过,要对伤者给予救治,但那时伤者还不多,不到万人;现在,放眼草原,怕是有不下六七万伤员:这么多人,都要救治吗?
    “哦,当然是给予最好的救治!”那复姓轩辕的老者走在最前头,三缕长须随风飘拂,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他倒背着手,面无表情,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望着这些失败者淡淡地道:“务必要确保他们一个也不要死去,要让他们吃好喝好,精血旺盛。当然,也不能让他们走了。夏侯存将军,请调一个屯的神奕卫来,不用太精锐,神武都指挥使司帐下抽调一个屯就可以了。就在这万丈山外扎下营盘,好生看管这些被淘汰者!至于那些已经死了的,你们神奕卫是怎么处理训练中的死亡指标,就不用老夫多说什么了吧?”
    夏侯存满脸不解,这伤者和死者所受的待遇,似乎太过悬殊了吧?
    但那轩辕老者显然没有为他解释的意思。旁边那复姓夏侯的老者便摆摆手道:“存将军,按照轩辕长老大人的话照做,不要再问什么!”
    夏侯存行了个礼,自去安排。几个老者继续往前走,却谁也没有说话。
    草原上,无论伤者、死者都被抬走了,死者自然是丢在草原深处,便宜了那些闻着血腥味而来的秃鹫与乌鸦;伤者则都抬进了刚扎好的军营,幸运地保住了一条性命。
    而已经进入万丈山的“幸运者”们,其实谁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幸运。
    刚冲进衍天光罩的时候,张弃只觉得眼前一黑,晕晕乎乎地什么也不知道,仿佛那脑袋都不是自己的了;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眼前一阵光亮,便再睁开眼时,那脑袋上还像挂着一块沉重的石头,眼前还冒着金星,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块大石旁。
    入目是苍茫的大山和郁郁葱葱的密林,应该是已经进入万丈山了。但奇怪的是,光罩外万丈原上人潮汹涌,前赴后继像海浪一般,这片莽莽苍苍的大森林却十分安静,似乎除了他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那么多冲进来的血祭者,他们都跑哪去了?
    张弃狠狠地甩了甩头,终于让自己清醒了那么一些。
    第一时间看看血祭令牌,只见上面果然出现了一排小字:您当前所处位置:万丈山外围,柒树林。请您在本年腊月初一前到达霹雳崖下牛栏关,您可以在血祭令上查询简单地图。
    下面果然有一幅地图,却真是简单到了极致:粗细不同的几根线条,就构成了一幅地图。图上就标着简单的几个地名:从柒树林往北,先后穿过大面山、黑石坡、断肠河、千里密林、乱火荒原,便到了牛栏关。看看图上上距离,除了千里密林以外,其他似乎都不是太远。
    但看看一望无垠的墨绿的大森林,张弃不由哀叹一声:怎么可能不远!
    单是这片柒树林,在地图上只有黄豆大的一个点,放眼望去,方圆却不下千里;要照这么算,走到牛栏关,怕是怎么也不会少于六七千里,甚至是万里之遥!
    万里路啊,单是走到牛栏关,也得走两三个月吧?何况是在这么荒凉的地方,鬼知道路上有没有危险——哦不,危险是一定会有的,只是区别在于危险的大小而已。
    的确是荒凉啊,入目尽是参天的巨树,能够听到呼啸的风声、低沉的兽吼、清脆的鸟鸣,却就是不见一户人家,不见一个人影,甚至连一条稍好一些的道路都看不到。
    鸟不拉屎。
    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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