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甩开了顾叔文一行人后,徐云天走走停停来到了一家药店面前。
    这药店古色古香看着有好些年头了,上书一块黑底金字大匾——生白骨。
    名字起的忒霸气了些。
    徐云天走进厅内,店内冷冷清清,只有一记账先生在翻账本,一小伙计正在擦拭药柜。
    记账先生戴一副蛤蟆镜,后仰着,表情有些凝重。似乎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随即放下账本,拿起毛笔,嘴润了润笔尖,开始休整起来。倒是那看起来与徐云天年岁仿佛的小伙计眼尖,赶忙上前招呼。
    “这位少爷,我们这有五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的药材。有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若您是异能者,本店还有治疗经脉不顺和固本培元的丹药,另外低等级突破的材料本店也有收纳,价钱嘛都好商量。不知少爷想买要买些什么药品啊?”
    这口齿伶俐的小伙计一通介绍后,徐云天是听得云里雾里。他只听得懂跌打损伤,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
    不过他还是对小伙计后面的说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便问小伙计:“你方才说什么异能者,突破之类的话语,那是什么意思啊?”
    小伙计有些疑惑,不禁打量起徐云天问道:“敢问小少爷何许人也?”
    徐云天恍然大悟,这是以为自己没见过世面了,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妥,说道:“您也别称呼我少爷了,我这般模样哪像什么少爷。称呼我远山便可。不瞒您说,我就是乡下孩子,进城来做伴读的。自幼便泡在诗书古经里,您所说异能者,我当真不知说为何物,烦请您告知一二,解我疑惑。”
    小伙计心思玲珑,倒也没小巧了徐云天。
    虽染徐云天打扮不是很精贵,可那气质,以及举止谈吐倒不像是乡野村夫,刚开始还以为是哪家落魄氏族的子弟。
    小二轻咳两声说道:“在下李知恩,字博远。这异能者里的门道就多了去了,讲起来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只记得,若与人闹了不快,寻常人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若他是异能者,你就咽了这口气罢。那异能者都是万里挑一的存在,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修炼有成的异能者,举手抬足间便可断人生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其威能威力之大,恐怖如斯。你要是真想了解的话,赶明你早些来找我,我给你细说便是。”
    徐云天饶是被李知恩的话语震惊到了,简直是直接刷新世界观。不禁感慨:果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若是早些多看看那志怪小说,兴许就不会这么震撼了,那里面肯定有关于异能者的描写。
    “谢过博远兄好意了,恕我明日不能赴约。我得在今晚之前赶回去。我给城主千金陪读,每月只有月半和月末休息两天,还得回乡下老家陪家中父母。若您不嫌弃,就将家中地址一并告知与我,待我余下空闲时间,定会登门拜访。博远兄以为如何?”
    李知恩倒是不客气,三两句就把徐云天当成了自己人。尤其是知道徐云天是城主千金陪读以后,更是殷勤起来。宽慰的说道“你能有这份觉悟我很开心,你我年龄仿佛,我痴长你几岁。你我平辈而论就行。不管我在不在店里,你得空了,就来寻我便是。我就住在店里,你出门往右拐有条巷子,进去第一个大门便是后院,若我不在店内,或者店铺打烊,去那寻我便是。”
    徐云天一并记在心里,也不忘了来时的目的说道:“那就多谢博远兄了。对了,你看看给我拿几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不论药效如何,拿最便宜的就行。”
    “嗨呀,这等小事说什么钱不钱的,亏你还是读书人,俗气。当我送你!”李知恩大手一挥,便去药柜抓药了。
    只见李知恩东掏掏西找找,竟是拿出来了半人高的一大包药材。摆在了徐云天面前。
    徐云天有些窘迫道“博远兄,好像用不来这么多吧。”
    李知恩拍拍手,擦去额头上的汗说道:“啊,跌打损伤的药在这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来,递给徐云天。上面并没有标注药名。
    李知恩接着拍了拍那大包袱说道:“这些都是用来给你做药浴的,你每天泡上两个时辰,把那药效都吸收进身体里,虽然不能让你直接变成异能者,但也能让你强身健骨,延年益寿。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也能打回去,再不济提我名号,我给你揍他。你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这都是些边角料,不值几个钱,搁市面上几十文钱就能买这一大包,还不稀得有人买哩。”
    李知恩此番话语,属实让徐云天心中流过一道暖流。
    二人萍水相逢,李知恩便如此热情,这让被欺负孤立惯了了的徐云天如获至宝般欣喜。
    不过徐云天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二人初次见面,白拿人家东西不好。正要谢绝,还未张口,李知恩便又递给徐云天十贴膏药。
    “早料到你是个油盐不进的书呆子,喏,最便宜的。这个是外敷的,方才给你那一小瓶,是我自己调制的,药效也不知如何,你就当帮我一个忙试试药性,回头书信一封,与我言语便是。这十贴膏药,三文钱一贴,十贴就是三十文,今日你我虽然初次见面,但是相谈甚欢,可谓是一见如故。看在这份上,我给你打八折,二十四文钱,拿来。”说着李知恩伸出手勾动着。
    徐云天展颜一笑,解下书箱找出二十四文钱放在李知恩手里。
    李知恩掂了掂铜钱,说道:“那药材看着多,其实没多少分量,全是晒干了的。也不重,估计跟你书箱里书差不多。只是不方便拿”
    徐云天对着李知恩作揖说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我就在应天书院读书,日后若有用得到我徐云天的地方,博远兄只管知呼一声便是。”
    李知恩点点点头:“嗯嗯,那我先忙了,你也快些回家吧。天色渐晚,回去的迟了,家里人又要担心。”
    徐云天点头,随机将书箱挂在身前,背起药材便向外走去。走出店铺,徐云天回头看着已经转过身继续擦拭药柜的李知恩。拐过墙角,停下脚步,从书箱里拿出纸笔,垫在书箱上,洋洋挥洒一番,待子墨晾干封好。又拿出五十文钱,小心翼翼的一并压在店铺门口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待徐云天走远以后,李知恩走出店铺,捡起徐云天的信。
    “博远兄亲启
    见字如晤,今日初见,相谈甚欢。诚以为博远兄厚赠受之有愧。怎奈盛情难却,只好却之不恭。然无功不受禄,余奉上五十文钱切勿推辞。特上此笺,聊以谢慰。
    肃此?敬请
    道安
    远山?启上”
    看过了信,掂了掂手中铜钱,李知恩望着徐云天远去的背影说道:“可惜了,是个书呆子。”转而走到屋内斜靠在柜台上说道:“老黄,你这天天算账,天天算账,都算了十几年了,算出来个一二三四五没?”
    那记账先生放下手中毛笔,扶了扶蛤蟆镜说道:“少爷如此大手笔的向他示好,是打算将此人收入麾下?”
    李知恩笑道:“是也不是,此人根骨尚佳,却毫无修为,我看不透他。不只是哪位大佬手中的棋子。不过他能被城主府看中,绝对不会简单就是了。趁现在还早,留下个好印象,交个朋友。用不用得上以后再说。”
    记账先生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黄牙。“少爷英明。”
    李知恩白他一眼,吆喝道:“打烊打样,忙了一天,累死我了。”
    告别李智恩以后,徐云天开开心心的走在街上。如此简单便交到一个朋友,被欺负的委屈也全然抛之脑后。走到一家布庄面前停了下来,看着里面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的各式绫罗绸缎。徐云天迟疑了些许,还是选择走了进去。
    可还未进门,便被一位牙尖嘴利的伙计拦在门外。他看着徐云天大包小包的活像一个土包子,不由得心生鄙夷说道:“去去去,哪里来的乡巴佬,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赶紧走,别玷污了我家门面。”
    徐云天停下悬在空中的腿,想要发作,却又心底自嘲。“跟这群人置什么气,离火城这么大,我还买不到布料了?”随即转身而去。
    兜兜转转,徐云天看到了很多家华丽的布庄,皆没有进去的想法,自卑便是如此,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是十分在意的。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路走到了尽头。徐云天这才抬头一看。看到一家风格古朴的衣铺,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进去。
    进去后徐云天解下包袱与书箱,环视一圈。各式衣裳布匹倒也算是种类繁多,只是看着有些陈旧,估计是款式已经落伍了。
    徐云天又四下打量,发现诺大的店铺内竟是空无一人。满心欢喜又失望的徐云天刚要拾掇物品出门。
    就听得高高的柜台后传来了扣人心弦的声音:“小官人这才进来,咋个又要出去了,是不喜欢我这锦绣阁的布料衣物,还是不喜欢我呢。”
    那高高的柜台后,走出来一个身段曼妙,丰乳肥tun(mad,老子就写丰乳肥tun,tmd什么也不让写是吧,当和尚去吧你。)的老板娘。只见那老板娘身披坎肩,一身纱衣若隐若现,将婀娜的身姿勾勒得凹凸有致。胸前一对白兔呼之欲出,配上老板娘慵懒的神态与酥骨的声音简直绝杀。
    徐云天俏脸一红,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随即说道:“失敬,失敬。方才我见店内无人,这才打算出去寻下一家,委实没有半点轻蔑。”
    老板娘乐呵呵的笑出声来,声音清脆悦耳。走到徐云天背后,胳膊搭在他的肩上,俯下身子,另一只手拨弄这徐云天头上的结成总角的发鬓。附在徐云天而耳边,说道:“小官人模样真俊,说话也好听,你想买些什么呀?要不要把姐姐也买回家?”
    感觉到身后一团柔软之物伴着呼吸轻轻跳动,伴随着勾人心魂的声音以及那令人意乱神迷的香气。徐云天仿若置身仙境,不禁有些飘飘然的头晕目眩。
    “啊”一声酥软的惊呼,伴随着不知何物破碎的声音,将徐云天拉回现实。
    徐云天睁眼下了一跳。这哪是什么衣铺,只见这屋子破败不堪,蛛网灰尘比目皆是。徐云天大惊失色,慌乱之下,四下寻觅,发下书箱与包袱还在,赶忙背在身上夺门而去。
    出了门徐云天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进了一条晦涩阴暗的巷子里。身后便是一群破败的庭院,来不及细想,便撒丫子狂奔。
    后方破旧的阁楼上,一道红色身影拎着一直挣扎的大白狐狸目送着徐云天远去。
    一口气跑到街上以后,徐云天气喘吁吁,来不及歇息。他还要给娘亲买布料。眼见日落西山徐云天记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在此时,徐云天眼睛撇到了不远处的一家票号。
    打定主意,徐云天赶忙奔了过去。
    那五十两银票被徐云天全都换了银子,徐云天换了两锭二十两的纹银以及十两碎银。那还是他第一次见那么多银子,若是全都换成一两一锭的银子那徐云天的书箱可就盛不下了。
    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书箱里,也让徐云天有些举步维艰。背着书箱,抱着药材,让徐云天难免佝偻着身子像一个小老头一样。
    再次寻到一家布庄,徐云天看得掌柜的有些书生气倍感亲昵,于是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还未进门,那极为有眼力见的伙计,看见徐云天好笑的模样急忙走出店外为徐云天接过包袱。
    徐云天道一声谢,又壮起胆子对着那店掌柜作揖恭恭敬敬的喊道:“先生好。”
    掌柜的悄悄地挪步避开了徐云天的方向,说道:“往后莫要再喊先生了,我只不过在私塾里念过几年圣贤书,如今从商满身俗气,当不起先生二字。敬之,你带这位客人看看四处看看。”
    那唤做敬之的伙计,也看得出掌柜的脸上的愉悦。诚然,这声先生还是让掌柜的十分受用。
    “客官,您这边请。”敬之客气的为徐云天指路。
    一番精挑细选以后,徐云天选中了几匹颜色青素的绸缎,又挑了颜色暗淡的青蓝两匹布料。绸缎是给娘亲用的,布料则是用来给父亲用的,他那两身袍子已经十分破旧了。徐云天心想着,便开心地让伙计各裁了三丈。
    心满意足的徐云天付钱时,那小心脏狠狠的拧了一下。乖乖这也太贵了。
    只听掌柜的念念有词:“青、紫雪缎,三百文一丈,共六丈合计一千八百文。靛蓝软烟罗六百文一丈,共三丈,合计一千八百文。米色天香娟,四百五十文一丈,共三丈,合计一千三百五十文。素软青丝绸,八百文一丈,共三丈,合计两千四百文。青、蓝麻布,五十文一丈,共三丈,合计三百文。总计七千六百五十文钱,抹去零头,七千六百文,七贯六吊钱。”
    徐云天心中汗颜,得亏没买那些个看起来就买不起的绸缎。一斗米才五文钱,这些布料却用去了足足五两银子一贯铜钱外加一吊铜钱。怪不得娘亲常年就那几身粗布衣裳,父亲那长袍更是缝缝补补,补丁都打满了也舍不得换。委实是这布料贵了些。
    踮起脚尖,徐云天从袖袍里掏出六两碎银,排在柜台上。掌柜的掌眼一瞧,小家伙还挺有钱。算盘一打,收下银子,递给了徐云天两吊铜钱。
    收好钱,背起行囊,左右胳膊夹起布料,徐云天犯了难。这可回不去啊。
    那伙计也在看徐云天要想什么办法把这些东西都弄回去时,掌柜的给他递过来一个眼神。伙计恍然大悟,掌柜的点点头不再表示。
    伙计走到徐云天身旁说道:“客官,我看你行囊如此之多,举步维艰。这样,我们店铺有一家相熟的马夫,您给我一吊钱,我把他唤来,载您回去。”
    本来徐云天想拒绝的,可这么多东西委实是不方便再走动了,更何况伙计也说了给钱的。现在徐云天财大气粗,咬咬牙递了一吊钱过去。
    那伙计接了钱便走出了门。
    待一盏茶等的功夫过后,一辆马车便载着伙计风尘仆仆的赶来了。伙计麻利的下来,接过徐云天的物品放在车上。询问徐云天去哪里时,听到徐云天的目的地脸色变了一下,随即便烟消云散。可这一幕还是被细心的徐云天捕捉到了。
    徐云天窘迫地问道:“是不是远了些,没关系,我还可以再付钱的。”
    伙计刚想开口,就瞥见了掌柜的那冰冷的眼神,笑道:“不远不远,驾马车去,快得很哩,月亮出来前,肯定能到家。”
    看伙计的脸色,徐云天还是心存疑虑,只不过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上了马车,跟掌柜的与伙计纷纷道了谢。马儿嘶鸣一声,马夫便驾着车向城外渔村驶去。
    送走了徐云天,伙计回道柜台前,还未等他开口询问,掌柜的便说道:“那吊钱你收着,算你跑腿的赏钱。马夫那里我自会亲自打点。”
    伙计开口道:“值吗?”
    掌柜的挑眉看了伙计一眼,随即望向门外心满意足的说道:“一声先生足矣~”
    随着马车的颠簸,徐云天看着越来越熟悉的道路,心里愈发的开心。今儿碰到的人好人也多,例如药店的伙计,衣铺的掌柜和伙计,以及驾车送他回家的汉子。
    这汉子虽然五大三粗,看着就像坏人,可心眼却不坏,没有半点架子。路上还与徐云天主动交谈,给他讲了好些个故事,那些奇闻异事听得徐云天心情激荡。
    一路颠簸,舟车劳顿。不觉间月亮已经悄然悬上枝头。徐云天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小渔村。在与大汉道过谢后,徐云天屁颠屁颠的往家的方向赶了去。
    一路上熟人不断,招呼打个不停,徐云天又拿出在路上买的小零食分于村子里的孩童。看得出来在村子里徐云天还是比较讨喜的。
    而马夫在返回的途中,总听得身后哐当作响。停下来,掀开帘布,才发现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吊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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