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许强送回学校,孟中仁开车回到了自己的家。路上有个车一直追的他很近。孟中仁一向是不会和这种人在路上斗气的,于是找了个空子就打算并回右车道。还不等孟中仁完全并过去,后面的车就一个加速超了过去,还差点撞到了孟中仁的车,不仅如此,并行的那几秒车里的司机还冲着他比了比中指。这就很让孟中仁难忍了,他没有追过去上演一出极速追击的戏码,而是直接下个路口中转向,开去了交警大队,打算举报这个涉嫌危险驾驶及侮辱罪的家伙,再不济也要让他得到一个治安处罚。等开到交警大队,才发现自己的行车记录仪里没有内存卡,而且事发路段也没有监控。孟中仁想起内存卡前天取出来放在了家里,只好悻悻的回了家。
    到家一看,果然内存卡在书房的桌子上。孟中仁想起前天停车场的那张脸,不再迟疑,抓紧查找起行车记录。
    摄像头是不会骗人的。在孟中仁发动车子的那一刻,对面车子的后排果然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只是很短的瞬间,而这个男人似乎也发现了孟中仁,于是匆匆的将自己隐藏在了前排座椅之后。孟中仁反复回放了这一段,直到无法否定这是一个错觉,他暂停了画面,难以置信的盯着屏幕,然后慢慢的滑动鼠标,将这张脸不断的放大再放大,直到画面定格在了那个男人阴测测的双眼上。孟中仁的心好像跌进了冰窖里,他哆哆嗦嗦的站起来。拿起从安正道那里顺回的酒,不管不顾的灌了起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告别那个噩梦。
    等到孟中仁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他望着空空的酒瓶,涌上一股恶心,去卫生间吐了个七荤八素。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坐在了电脑前。没错,就是这张脸,只是苍老了许多,但是那双眼睛依然阴测测的让人心里发慌。在脑海中,孟中仁将噩梦中的那张脸和这张脸对应了起来。
    孟中仁想了想,给安道国打了个电话。
    “安检吗?是我。”
    “噢。中仁,怎么了。你朋友对那套刀满意吗?”
    “满意,当然满意。现在那套刀是他店里的镇店之宝。”
    “哈哈,这就好,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去光顾一下这个朋友的生意啊。”
    “好的,没问题。不过我今天还有一件事,希望您能帮帮我。”
    “什么事?还想再托安翔带一套锅吗?”
    “不是不是,我是想让您帮我查一个人。”
    “什么人?”
    “您还记得十五年前x市黑社会走私杀人案吗?”
    “好像有点印象,那时候我还没参加工作,才上大学,听教授谈起过这个案子。当时我国走私方面立法不完善,最后还是因为涉黑和杀人罪才给这些人彻底定的罪。怎么了,你怎么对这个案子有兴趣,我记得你那时候还上中学吧?你不会是想给其中的谁翻案吧?”
    “不,当然不是。我那天好像看到其中的一名主犯了。”
    “这不可能啊,我记得几名主犯不是死刑就是死缓啊,剩下的也至少是无期。没有这么快放出来吧。”
    “我记得也是,所以也很奇怪。”
    “如果你看得没错,那确实要查一查,看看是不是有人做了什么手脚。你看到的是哪一个,知道他的名字吗”
    “他叫林自平,就是x城人。”
    “嗯。十五年前的案子,你还在上中学,然后十五年后你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方便说说吗?”
    “我。。。他是。。。他是。。。我一个好朋友的父亲。”
    “噢。林自平。是那个林毅?那你朋友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是。。。是林毅的父亲。但是我朋友和这件事绝对没有关系。他的父亲是他一辈子的噩梦。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永远没有机会见面。”
    “你在哪里看到的他?林毅知道吗?”
    “大前天,我去第一监狱办事,在第一监狱的停车场。我行车记录仪里拍下了。我想林毅还不知道这件事。”
    “好吧,我去法院和监狱那边问问情况,回头给你消息。你朋友那边,你先去探探口风,不过先什么都别说。这件事确实比较蹊跷。”
    “好,谢谢你。”
    “不客气,我们再联系。”
    孟中仁洗了个澡,将自己收拾的清爽,开车去了林毅的店里。林毅和阿桂都不在,店里的帮手说老板这几天都不在,在医院陪着老板娘。孟中仁以为阿桂出了什么事,连忙给林毅打了个电话:
    “阿毅,在哪?”
    “在医院,陪着你嫂子。”
    “嫂子怎么样?”
    “没事,就是前段时间账本的事情操心了,动了胎气。医生已经给上了保胎药,没事了。”
    “那就好,最近怎么样,一切都好吗?”
    “你小子怎么了?你不是前几天才来过吗,带了一堆卤肉,怎么,吃完了?让店里的伙计再给你切一些。”
    “没,没有。就是想吃你炒的菜了。”
    “没问题啊,等我陪你嫂子做完今天的检查,我回店里给你炒几个菜。”
    “别,别,你先陪嫂子吧。我今天下午也有事,改天,改天再来。”
    “噢。阿仁,你这家伙的嘴可真灵。”
    “怎么了?”
    “你接我回来的那天,说我们家的人会翻一番,哈哈,你嫂子怀的是双胞胎。”
    “啊,真的啊!那你们从医院回来,我一定要登门贺喜!”
    “好,一言为定。那我挂了啊,医生叫我们。”
    “好。”
    孟中仁挂了电话,叫店里的伙计打包了几个菜,开车去了安道国的家。
    看到孟中仁走后,店里的女服务员埋怨起给孟中仁打包的那个伙计来。
    “你为什不给孟律师说啊?”
    “哎呀,说什么呀。一个病老头子,可能就是想吃点白食吧。”
    “那也不能接着吃好几顿吧。我今天早晨开门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口了。”
    “你就是小气,和我们老板娘一个德行。老板说了,那种老弱病残又没钱吃饭的,给点就给点了。再说他好像认识我们老板。”
    “不知道他今天晚上还来不来?我猜他一定会来。”
    “可能吧,他不是主要还是来找老板吗?”
    “你说会不会是老板哪个穷亲戚来找老板借钱,老板其实是找个借口躲着他,幸好我们没把老板的电话给他。”
    “你这脑子真会异想天开,就算老板躲着他,难道老板也会躲着孟律师吗?”
    “这倒是。我希望他今天别来,这样我们也可以早点下班。”
    “就知道偷懒,你快来帮我洗一下白菜。”
    “好,好。当初不是说好你负责厨房,我负责招待客人的嘛。”
    安道国给孟中仁开门,一边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家坐不住,会来找我。”
    “我可没空手来,我还带了这个,林毅店里的菜。”
    说着孟中仁抬了抬手里的打包袋。
    “正好,我也没吃晚饭,我们一起吃点,边吃边说。”
    “好。”
    “接了你的电话,我立刻就联系了法院和监狱那边的人。林自平是出狱了。。。”
    “怎么可能,为什么?”
    “你先别着急嘛,听我慢慢说。他是根据—罪犯保外就医执行办法—出来的。淋巴癌晚期,没几天了。”
    “啊?真。。。真的吗?”
    “当然,医院检查以及后续的所有的手续都很全的,我查了查,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保险起见,我还给鉴证科的夏璐夏博士打了电话,她调取了监狱的病人记录,也没发现记录里有什么不妥。确实是淋巴癌晚期。”
    “你那个朋友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
    “林自平没有找过他吗?”
    “没有。”
    “这就很奇怪了。一般这个时候要求保外就医的,不就是为了和子女团聚,走完人生最后一段吗?”
    “我。。。我这个朋友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和他父亲的关系并不好。他们几乎没有联系了。”
    “唉,如今这个林自平马上就要死了,你朋友还是。。。不想见他?”
    “我不知道。”
    “我觉得你还是知会你朋友一声吧。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我想想。”
    “噢。对了,上次从我这里顺走的酒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喝的太快,已经喝光了。”
    “你小子悠着点啊,这洋酒后劲可大。”
    “是挺大的。”
    “今天再来点吗?”
    “今天不了,我开车来的。”
    告别了安道国,孟中仁开车回了家。他没有开灯,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黑暗里发呆。
    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林毅,林毅会想知道吗?林毅会原谅他这个快要死的父亲吗?孟中仁闭上眼睛,在梦里他又回到了十五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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